“大小姐,二小姐去前院了,非鬧着要姜管事替她安排一輛馬車。”
江錦言放下了手裡的毛筆,思索了片刻道:“讓她去吧。”
她心裡冷笑。這個時候要出府?怕是去城南的吧?
是去看一看江錦才還有沒有機會翻身?
江錦芊,你也的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
辰時的城南,一片喧鬧嘈雜,幾個半露着膀子的大漢正在早飯攤子後邊兒忙碌。
熱氣騰騰間,那攤子前已經坐了一羣衣着簡陋的男人。
馬車停在一旁後,那接連不斷的粗俗的葷話和不拘的笑聲縱然是隔着車簾,也讓江錦芊惱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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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城南本就是魚龍混雜之地,住着的大多是貧窮人家和一些三教九流之徒,甚至還有那種不正經的女人。
想到這些,江錦芊臉色更差了,心裡也涼了大半截。
現如今,自己的大哥就只能住在這麼個地方了?
往日裡自己的大哥雖說是侯府的庶子,那也是爹爹唯一的兒子!錦衣玉食,什麼都是最好的!
自己的大哥也不知道腦子進了哪門子的水!去得罪那什麼忠勇侯的!
這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啊!
真是不知死活!
她按捺住氣惱,沉着臉問那前頭的車伕道:“這攤子後頭……就是花枝巷?”
那車伕一臉不耐煩道:“二小姐,您自個兒下去看看就是了,小的平時哪裡來過這城南呢?”
那車伕的語氣裡極盡不屑,城南?還是花枝巷!
自己恐怕一年也來不了一次吧?這是什麼地方?自己來都嫌掉了身價!
誰不知道大少爺已經被開祠堂除了族,如今只能住到這三教九流聚積的城南來了。
江錦芊忍住了怒氣,對一旁的詩情道:“你先下去。”
詩情只得先跳下了馬車,隨後便扶着江錦芊下了馬車。
那早飯攤子裡的一羣男人見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騷動起來,更有甚者還調笑着吹起了口哨。
“誒誒誒,你瞧瞧……那兩個姿色不錯吧,特別是那個穿紫色衣裳的,嘖嘖……比那花枝巷裡的青娘還要俊俏幾分呢。”
“還真別說啊,這城南少有這樣的姿色。”
“來這花枝巷的姑娘?你們猜猜這身價如何?”
“我看是低不了……”
……
男人間粗俗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進了江錦芊的耳朵裡,她雖然惱羞成怒,可到底也不敢得罪這幫子賤民。
自己可是就帶了詩情這一個丫鬟,那車伕……哼,他恐怕還等着看自己出醜呢!
她壓制住了怒火,問那攤子旁看起來憨厚的小二道:“這裡是花枝巷?”
那小二點點頭後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姑娘是來找桂媽媽的吧?她今日還沒回來。”
江錦芊脫口問道:“那桂媽媽是什麼人?”
一旁坐着的一羣男人都止不住大笑起來,“小娘子不知道,那可是替人牽這露水姻緣的大紅娘。”
詩情臉色難堪起來,她低聲道:“小姐,那桂媽媽大概就是……就是窯子裡的……媽媽……”
江錦芊頓時便惱了,她指着那小二許久,到底沒罵出聲,沉着臉便走進了那巷子。
後頭男人們的調笑聲似乎還在往她的耳朵裡直鑽。
真是混賬東西!
她心裡罵着,一邊重重地踢了腳地上的石頭,卻不料痛地呲牙咧嘴。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大哥已經被爹爹扔到這種地方了,還要怎麼翻身!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王氏告訴自己的
地址,遲疑地望了望那牆頭用尖石刻出的數字。
對了,就是這家。
再看那屋子,牆上的白粉已經脫落地斑斑駁駁,那門也是破舊不堪的,上頭還有個大窟窿,上前一步就看到了裡頭粗淺的石桌。
她咬了咬牙上前拍了拍門,卻沒想到那門輕輕一推便開了!
根本就沒有門栓!這是個什麼屋子!
她咬着脣走進了這屋子,這狹小的院子大概還沒有府裡最低等的下人住的地方大。
“小姐!您看!”
詩情吃了一驚,用手指了指牆邊趴着的一個青色的身影。
江錦芊嚇了一大跳,隨後才認出那倒在雜草堆裡的正是自己往日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的大哥!
“大哥!”
到底是親兄妹,她見到自己的大哥這副潦倒不堪的模樣,心裡也不好受。
“大哥!你醒醒!”
江錦芊走進了才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兒,她轉過頭便看見幾個做工劣質粗糙的酒壺被隨手扔在一邊。
江錦才聽到聲音皺着眉微微哼了一聲,可翻了個身後卻仍是躺着不動,似乎這雜草地已是被他睡習慣了。
江錦芊心裡暗恨!
她四處望了望纔看到一口井,於是對詩情道:“去打井水來!”
詩情費力地打了桶井水放在了江錦芊的腳邊。
江錦芊隨口便取了一瓢井水猛地潑向了江錦才的臉,嘩的一聲後江錦才猛地驚醒坐了起來。
他直直地看了眼江錦芊,嘴裡苦笑道:“又做夢了。”
說着便要繼續躺下去。
“大哥!是錦芊來看你了!”
江錦芊一把拉起了他,“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江錦才這才驚醒過來,看了她許久,“錦芊……你來做什麼?”
說完他便垂下頭不說話了,自己這幅樣子恐怕早已離在妹妹心中的大哥模樣十萬八千里了。
自己這還能再怎麼面對自己的妹妹。
“娘讓我送銀票來。”說着江錦芊便將懷裡的木匣遞給了他。
江錦才這幾日不是在酒樓買醉就是去賭場忘憂,早就欠了一屁股債了。
他一把奪過那木匣,緊緊地攥着不放手。
看到往日風姿卓越的大哥變成這個模樣,江錦芊心裡極其不好受,畢竟是自己的親大哥啊!卻被害成了這幅樣子。
她緊緊咬住了脣。
她轉瞬眸子一暗。
爹爹能這麼狠心地趕出大哥,一定是因爲府裡還有個名正言順的嫡子!
有江錦程在,侯府就有人繼承,爹爹自然就不會再看重大哥了。
想了片刻後,她擡頭對詩情道:“你去裡屋替大少爺收拾收拾屋子。”
江錦纔是被趕出來的,自然是不能帶丫鬟小廝出來的。
而他又被趕得急,只拿了自己的私房,但他自己的私房銀子早就花了個大差不離,哪有錢買服侍的下人呢。
見詩情進了裡屋後,江錦芊才問道:“大哥……你真的回不了侯府了?”
江錦才聽了便是一陣苦笑,他隨手拿過身邊倒着的一個沾了泥污的酒壺,直接便往嘴裡倒,可倒了半天也只有幾滴殘存的酒水了。
他似是惱了這個酒壺,猛地往身邊一扔,那酒壺砸到雜草地上的其他酒壺,發出一聲脆響。
江錦芊又說道:“大哥!你就這樣認命了?!以後就活在這個……這個破地方?!”
江錦才聽了這話才露出了痛苦之色,他抱着頭靠在了牆角。
“錦芊!我已經被除族了!那幾個宗族裡的老人都親眼看着的!我還能怎麼回去?!難道我還能讓他們求着我回去不成
?!”
求着他回去?
江錦芊的眼睛一轉,心裡便有了個主意。
“大哥,妹妹覺得讓他們求着大哥你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江錦才嗤笑了良久,“錦芊,你若是來嘲笑你大哥的,那此刻也應該是笑夠了吧?趕緊走吧……”
江錦芊卻是急了,她急忙起身。
“大哥!爹和那些宗族裡的老人之所以這麼草率地就能把你趕出來,不過是因爲他們知道,靖安侯府裡還有個嫡子江錦程!”
江錦才頓住了身形,“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錦芊繼續說道:“江錦程若是沒有了,大哥你就是府裡唯一的少爺了!到時候爹爹還不得和那羣老頭兒一塊兒求着大哥回去?”
江錦才神色一動,他也知道自己能被這麼輕易地推出來,不過是因爲自己是個庶出的少爺,更何況府裡還養着個正經的嫡子呢!
江錦才神色漸漸凝重起來,他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錦芊,你的意思是要……”
江錦芊見他一掃陰霾,竟然振作了起來,這才暫時嚥下了這口氣。
若是這次能除去那個江錦程,既可以幫大哥重新回府,又能將她江錦言一軍!她不是靠着個嫡子很是得意嗎?
“大哥,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我們這一回……再不能被她江錦言反擊了!”
江錦才愣了好半晌,最終還是陰沉着臉重重地點了點頭。
自己在城南才過了幾日,就已經覺得度日如年了,這裡盡是不入流的三教九流之徒,出門遇到的不是粗鄙的男人,就是搔首弄姿的女人。
這城南對自己來說就是噩夢!
自己不離開這裡就等於是毀了,徹徹底底地毀了!
“這一次,我要讓她同那個嫡子一起不得好下場,我受過的苦!一定要讓他們通通還回來!”
江錦才扶着牆站起了身,重重地踏在了那酒壺之上,直踏地那酒壺都深深地嵌進了泥地裡。
而此時的朱雀大營裡,方立瑾正在無精打采地看着一旁堆得沒有盡頭的文書。
“這都是什麼玩意兒?做將軍天天看這些也能憋成十足的書呆子了!許君彥你沒良心!你坑我是不是?”
方立瑾一面黑着臉批閱這些文書,一面嘴裡罵罵咧咧的。
“這可是你想要的,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我可是哪裡騙了你?”
一襲石青色布衣卻不減風華俊逸無雙的男人出現在了書房的門口,他手握着長劍大步邁進了這書房。
方立瑾被這冷冷的話語驚得差點兒跳起來,他手裡一個不穩,那握着的文書便落在了地上。
“我的天!你回來了?!”
他瞪大了眼睛,那一襲布衣都遮不住氣勢的,可不就是許君彥!
正說着許名也跟着進來了,他看了眼桌上堆着的文書,調笑道:“方二少爺,您這麼多天就處理了這麼點兒?”
方立瑾也惱了,索性一把推開了那些文書,“也沒見過哪家將軍領兵領成榆木腦袋的書呆子!”
許君彥只瞥了眼他,自顧自地將手裡的長劍掛到了牆上。
他清冽的聲音悠悠響起,“這裡頭還有整個朱雀大營的兵士名冊和軍餉冊子。”
方立瑾霎時便怒了,“你耍我!”
許君彥也不看他,只淡淡道:“連這點洞察力都沒有,你還想帶什麼兵?”
“你!”
方立瑾瞪着他許久,隨後轉瞬卻笑了起來。
他帶着戲謔道:“我的確是沒本事,可不就連江大小姐那裡都是一頭霧水,鎮國侯您說說看呢,怎的連那端王都要給江大小姐幾分面子?竟然還親自去侯府相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