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審配的房間。除了他與對面自稱褚飛燕的年輕人之外,什麼人都沒有。
“你真的能從庫裡拿到糧食?”
面對審正南的詢問,對面的年輕人輕哼一聲,顯得有些不屑。
“那麼,你究竟是什麼人?你與你的同謀,好像不單單是冀州小吏。”
對方沒回答,審配也不生氣。他繼續,自顧自的說下去:“如果真是冀州庫吏,他們不會這麼得罪冀州世家,除非他們早就想好,這一筆交易結束後逃跑。
但他們……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們又要跑去哪裡?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這樣自言自語着,審配覺得他已經猜到,究竟是什麼人在與自己做交易了。
“老子是黃巾軍。”
對面的年輕人,在審配自言自語的最初還有點不自然。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下來,然後毫不猶豫的自報家門。
審正南楞了一下,然後笑着搖了搖頭,對對面的年輕人評價提高了一些。
“你們爲什麼能成爲冀州庫吏?劉玄德爲什麼這麼安排?”
“劉玄德要收買我們。”褚飛燕毫不猶豫的說:“收買我們,就要顯得信任我們。信任我們就要把我們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而比起冀州本地的庫吏,他覺得我們黃巾降兵更可靠。”
“州兵呢?”
“州兵大多是郡兵提拔的,他們同樣和你們有瓜葛。我們不同,之前大賢良師起事,我們太平道殺了多少冀州世家的人。我們沒瓜葛,我們有仇。”
審配點點頭,接着問:
“他這麼信任你們,你們爲什麼要背叛他呢?”
“老子說了,老子是黃巾軍。”對方對審配的問題不屑一顧:“老子不想在劉備手下做事。老子想把冀州攪亂,然後帶着人去黑山。”
他完全沒有後悔,內疚,不好意思一類的感覺,就好像出賣劉備的信任對他來說什麼都不算一樣。
“原來如此。”審配的態度仍舊是不置可否。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他一字一句的對他說。
“說實話,老子也不相信你。”褚飛燕說:“還有,你叫審正南?冀州世家的話事人?”
“沒錯。”
“老子鄙視你,比你鄙視老子的還多。”他毫不猶豫的說:“老子是賊,老子做這種事問心無愧。因爲漢家天子欠了我們的。你不一樣。漢家天子不欠你們的,反而對你們很好,所以你們比賊還噁心。”
審正南終於笑出來了。他笑的非常開心,就好像褚飛燕真的說了什麼有趣的話一樣。
他就這樣笑着,笑着,不斷地搖頭,看向褚飛燕的眼神變得有些冷,帶着殺意:
“你不怕我砍了你的頭?”
“不怕。”褚飛燕說。
“很好。”審正南站起身,鄭重其事的向他行了一禮:“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褚飛燕抱拳拱了拱手。
他們兩個就這樣,初步達成了合作意向。如何接貨,錢財運輸到什麼地方去,遇到突發情況又該怎麼辦。
這些都是審正南之前想好了的,所以都是他說,褚飛燕聽。後者聽的很認真,偶爾還就一些細節提問,證明他真的聽懂了的。
這讓審配有些驚訝,他沒想過,對面的壯漢竟然這麼聰明,理解能力也這麼強。這多少改變了他的一些固有認知。在他的印象中,褚飛燕這樣的賊應該都是蠢貨,腦子渾渾噩噩的,無法計算十以內的加減法。
然而褚飛燕卻不同,他聰明的要命。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所以到最後,審正南忍不住這樣感嘆了一下。
“我是賊,你是什麼?”
褚飛燕就像他說的一樣,比審正南鄙視他,還要鄙視審正南。
“很好。”審配點點頭:“那麼,我們談一談下一步合作吧……那些州兵裡的黃巾軍,你能掌握多少?”
“三分之一。”褚飛燕回答,然後馬上明白了審配的意思:“你想縱火,燒掉南倉?”他問。
“我如果說‘是的’你要怎麼回答?”
“你果然,比賊狠多了。”褚飛燕上下打量着審正南:“交易之後,試着別讓我活下來。不然早晚有一天,我會砍掉你的頭。”
於是審配又忍不住笑出來了。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個人就這樣,確認了第二步合作……
……
與此同時。
營帳中,劉玄德藉着燭光看着竹簡。看一會兒,便放下,然後拿起沾了墨水的硬筆(鵝毛筆),在墊了木板的本子上寫寫畫畫。
他做的很認真,因爲他在做一件非常偉大的事。那就是將太平要術“翻譯”成張翼德都能懂的簡單易懂現代工具書。
雖然這很困難,但劉備自認爲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努力一下還是很有希望的。
這本西元二世紀的百科全書,包括了醫療,修煉,武,道等諸多法門。
任何一個人,如果能完全掌握上面的知識,都能將自己的修爲提升到一個不可思議,說是陸地神仙都不爲過的程度。
而即使只掌握其中一大半,也足以成爲像大賢良師張角那樣的超一流高手。
“無論是我,雲長,翼德,還是其他人,都能從中獲得好處。將這種知識封存起來,不使流通簡直就是犯罪。”他這樣想着,精神更加的集中了。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身邊的蠟燭滅了。手持長劍的白衣刺客面露笑容,緩緩走向了劉玄德。
就像是這個時代的其他職業一樣。漢代的刺客同樣張揚個性。
好好地夜行衣不穿,竟然要穿成白色的。這讓劉玄德看到他後,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這讓對面的刺客楞了一下,然後有些羞惱。
比起笑容,他更想看到劉玄德驚慌失措的樣子。
“殺他之前,稍微折磨一下好了。”他這樣想,同時一步步走向了劉備。表情變得有些猙獰。
在發現劉備不閃,不跑,也不叫人後,他又有些猶豫。
“難道他有什麼——”
在他忍不住想要向劉玄德發問時,黑影中伸出了一隻手,直接的,毫不猶豫的扼住了他的喉嚨。
刺客毫不猶豫舉劍突刺,卻感覺自己刺中了一堵鐵牆!
“呃——嗚——”
他覺得自己被提起來了,雙腳懸空。手不自覺的一鬆,劍就掉到了地上。
這之後,刺客拼命掙扎着,拳打腳踢,想要讓對方放開自己。但是沒有成功,那隻扼住他喉嚨的手,就像是鐵鑄的一樣。
所以,最後,在“咔吧”一聲之後,刺客的喉嚨被捏碎了。燭光在幾分鐘後再次亮起。劉備繼續他偉大的“翻譯”工作。
“多虧你了,叔至。”他對好像空無一人的暗影處道謝。那裡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迴應。
劉玄德的營帳再次回覆平靜,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