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太陽和筍

中午在教室吃完飯,老闆居然來了,還好我們吃飯吃得快,不然就要被發現了,因爲學校是不允許在教室用餐的。其實我總覺得老闆知道,只是他不好意思說我們,也對,男老師總是要鬆一點。

老闆在門口衝我招招手:“經世,來,中午我不在,有點事兒,午睡我不來看啊,你要管好,到時間就要讓他們睡覺,不能讓他們吵啊。”

“好的好的。”我連聲答應,還以爲有什麼事,嚇死我了,走起,出去享受陽光。

我下樓的時候,看見了陳小矮和陳靈兒在慢悠悠地上來,手拉着手,我從她們旁邊走過去,她們居然沒看到我。我就吼了一聲:“陳小矮,你眼睛呢?”吼完我就後悔了,我猛然看到學長居然跟在她們後面上來,裡面穿了件藍色的襯衫,繫着皮帶,看了我一眼。這時,最尷尬的事發生了。

陳小矮回擊了:“呦,這不是經世嗎?又去看學長啊?”

我有種想衝上去殺了她的心情,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啊,包括了我的名字以及我的動態。還好,濟民直接在二樓走廊轉角處走去了高三那棟樓,可是他一定聽到了那句話,陳小矮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我發誓,以後在公共場合,我絕對裝作不認識她。

我帶着複雜的心情,繼續下樓,去學校的小橋旁邊曬曬太陽,那邊還有垂柳,風一吹,枝條的輕微晃動,就跟課文裡一樣。橋上有兩個字“夢溪”,另外一座小橋上是“文心”,橋邊有石板路,幾乎沒有什麼人,偶爾會有些人在那裡讀英語,這纔是江南該有的樣子。我們天天都這麼忙,忙到連學校對面的公園都沒有時間去,只能在上下學路過的時候看一眼。我在安靜地走着,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我纔可以這麼安靜,我老是會想起《借我》這首小詩:

借我碎片,

借我瞻前與顧後,

借我執拗如少年。

借我後天長成的先天,

借我變如不曾改變。

借我素淡的世故和明白的愚,

借我可預知的臉。

借我悲愴的磊落,

借我溫軟的魯莽和玩笑的**。

借我最初與最終的不敢,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見。

借我一場秋啊,可你說這已是冬天。

冬天是我一年中皮膚最白的季節,雖然現在已經是初春了,但是我還是穿着薄棉襖啊,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上的紋路,一條一條,縱橫交錯,有人說,這叫生命線。我看不出自己的有什麼不同,只是覺得很奇妙,人的一生真的就這樣被刻畫在手上了嗎?我把手放在陽光下仔細看着,外邊緣被照成近乎透明的顏色,慢慢在空中畫出一個圓,這時候,看到學校高高的鐘樓,上面的大圓盤鍾,指針指向12:20,嗯哼,這個時間似乎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貌似午休開始了啊,與此同時,鈴聲響了起來,老闆還交給我任務了啊,快回去,哎呀,文藝不過一秒。

氣喘吁吁跑上二樓,班裡那羣小崽子果然沒睡。我迅速關了燈,拉上窗簾。“睡覺啦,別再講話啦。”漸漸地,班裡只剩下了均勻的呼吸聲,及個別人的呼嚕聲。我想着中午的事,想着想着睡着了。

下午的化學課上,老王沒有再講什麼新的知識,發下來幾張講義,讓我們做做考前的基礎訓練,是的,不知不覺,後天就要小高考了,可是大家沒有絲毫緊張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高三上節課結束就回家去了,因爲要收拾考場,我們今天晚上也可以早點回去,明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後天要去D中小高考。

不知道天天看學長會不會對成績造成影響,但是我們是沒這種感覺的,因爲我們學習的時候還是認真學的啊,雖然模擬考只考到過一次4A吧,但絲毫不影響我們的信心,因爲全校也沒幾個人考到4A,模擬考肯定是難一些的,這是我們學校的傳統。而且我覺得就算考不到也沒關係,盡力就好了,會做的做對,會做的做全就可以了。

大課間取消了做操環節,讓我們可以去問問題,這只是學校的美好設想,我和董英,去了學校的小竹林,在那裡談人生,好吧,我們只是去玩。很多人從旁邊的小店出來,手裡拿着雞排或者火腿腸、關東煮、麪包、還有壽司,小店裡總是那麼熱鬧。可是我從來沒看見過學長吃什麼零食,他好像不喜歡吃這些。真是健康的生活方式,一定要向學長學習。

“咦,這不是筍嗎?”我定睛一看,真的是啊,“董英,快快快,有棵筍啊。”

“喂,不能拔啊,E中有人被抓了啊,就是扒了棵筍,我不是說過嗎?”董英左看看右看看,賊眉鼠眼就是這樣的。

“那是E中,我們學校多開放啊。”

我不理她,自己一個人拿了個石子,刨起旁邊的土來,董英適時地遞上一枝樹枝,我刨刨土,又用樹枝撬撬,再用手拔拔那棵筍,不敢一下子把它拔出來,因爲我上山挖過筍,知道要是中間斷了,筍就會難看又難拔,所以爲了完整地拔出來,我對待它就像母親對待嬰兒那般輕柔。

我把筍包在餐巾紙裡回了教室,那棵筍真的不大,回去後,它享受了貴賓級待遇,被所有人看了一遍,慢慢欣賞過來。直到鈴聲響起,它還沒回來。後來,那棵筍被種在了窗臺上的小花盆裡,一直到我們這學期結束,肯定是長不出來的,但是它沒有萎靡下去,只是外表皮有些脫水,翹了起來。

高二結束後的那個暑假,它不知道失蹤去了哪裡,後來再也沒有見過它,也許不在這世上了,也許在那個地方安靜地等待着某個人與它相遇吧。

晚上在家吃飯,媽媽燒了筍絲,晶瑩可口,白色的,不禁想起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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