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雙喜
第二天一早，李苒剛剛漱了口，付嬤嬤就進來了，一邊從小丫頭手裡接過李苒的手，小心的解開細棉布，一邊說起了閒話：
“剛剛往大廚房去，在大廚房遇到了二奶奶，瞧二奶奶那樣子，昨兒肯定沒歇好，我就問了句。
二奶奶就說上了，說是三娘子哭了一夜，已經打發人去請太醫給三娘子診脈了，她到大廚房，看着給三娘子熬一碗清心平氣湯。”
“嗯？”李苒看着付嬤嬤。
“唉。”付嬤嬤低低嘆了口氣。
“聽二奶奶說，老夫人把三娘子定給忠勇伯府孫家大爺了，說是熱孝裡就要嫁過去。
說是，老夫人說了，趕早不趕晚，就這十來天吧。說是忠勇伯府如今的情形，不宜鋪張，該走的禮數不缺就行了。
這倒是實情，確實不宜鋪張。
說是老夫人還說：這出嫁風光不風光的，不要緊，一輩子長着呢，往後過得好纔是真好。”
登對兩個字，在曹茗舌尖上滾了一圈，又咽回去了。
李清寧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
景華殿後面的廂房裡，李清寧到的比往常晚了不少。
那天，我跟太婆懊惱這事兒，我說我當初不該掂量猶豫，不該過於明哲保身。
離得近了，見李清寧面色清白，忙又上前半步，仔細看着他的臉色，皺眉道：
“對對對，那是肯定的，咱們都是從小的交情，再說又是你妹夫，別人不敢說，至少我這裡，肯定是能幫多少就幫多少！”
霍文燦這一聲唉一跺腳，驚動了在屋子另一頭，正專心對帳的曹茗。
“不是不是！他不是……”
嗯，那大約是他不知道的什麼事兒。
曹茗氣的臉都紅了。
曹茗不知道李清寧想到哪兒去了，可李清寧那明顯嚇白的臉色，他看的清楚，急忙笑道：
“肯定是兩廂情願。謝將軍的脾氣，誰不知道，這事兒，只能是水到渠成。
李清寧聽到一句他們府上雙喜臨門，頓時嚇的臉都白了，難道他太婆順手把妙娘定給他了？
霍文燦坐到李清寧旁邊，一下下捶着頭。
李清寧和霍文燦呆了好大一會兒。
“他們……”
“是你四妹妹，”
“嗯。”李清寧嗯了一聲，片刻，長嘆了口氣，衝曹茗長揖下去，“謝謝你。”
“就是這麼打算的。”付嬤嬤帶着幾分讚賞，看了眼李苒。
這會兒，忠勇伯府這樣的情形，你三妹妹這個時候嫁過去。照大郎的性子，他肯定這一輩子都把你三妹妹捧在手心裡，這多好。
李清寧推開霍文燦，塌着肩膀，疲憊而無力的坐到榻上。
“三郎，你三妹妹這樁親事，也算……”
“大郎讀書不行，從小就愛舞刀弄棒，這樣很好。”曹茗接話道。
李清甯越想越難過，神情慘淡，擡手按在臉上，眼淚又掉下來。
你四妹妹也是硬脾氣。”
付嬤嬤既然問自己要不要找她，那她就是還在後院，沒出遠門，那就好。
“這話極是，就怕三娘子想不通，還小呢。
李清寧站了起來，看着一張臉上什麼表情都有，複雜到無法形容的霍文燦，不停的擺着手，想替霍文燦解釋幾句。
要是沒有忠勇伯府這場慘事，要是他當初多勸孫叔幾句，要是……
霍文燦擡手拍了拍李清寧，“曹三說得對，這事，咱們不能說一點錯沒有，可咱們這錯，不足以讓孫家生出這樣的慘劇，最錯的人，已經自裁了。”
“大慶人不錯，也是喜事，你們府上這是雙喜臨門……”
曹茗看向李清寧，補了一句。
說是夫人說了，那些大傢俱先不做了，等他們小兩口回到京城再說。
曹茗的話頓了頓，嘆了口氣。
三公子定下的六娘子，雖說是阿沛表姐，可阿沛是拿這個表姐當親姐姐待的，連帶着，曹茗看六娘子，也當姐妹一般。
李清寧顧不上扎進炕角的霍文燦了，兩隻手衝着曹茗不停的擺着，急的都結巴起來。
二姑奶奶嫁進王家，說起來是哪兒都好，可二姑奶奶……”
“唉！這事兒……”
“你三妹妹定給孫大慶，不關我的事兒……不是，關我什麼事兒？你看我幹嘛？你別看我，你看曹三！”
“不找她，就是問一句。”李苒頓了頓，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姑娘要找她？”付嬤嬤也立刻跟着轉了話題。
“大郎雖說沒有了爵位，可他有你們府上，還有咱們，是不是，咱們誰都不會袖手，肯定是能幫就幫一把，能推就推一把，是不是？”
李清寧急的跺腳，大急之下，倒有了靈光。
李清寧看着曹茗總算心平氣和了，一屁股坐到炕沿上，摸着心口，只覺得霍文燦那一拳，從後面一直往前，已經把他打透了，他這心，疼的難受。
孫伯爺這個孝，不管是不知意，還是沒順意，都是他的大錯。
“這事也怪我，是我攔着你，說別人的家務事什麼的，沒讓你去說。”
也是，就是現在置辦好，也是閒放着，倒不如等以後再置辦，有老夫人和夫人在，到時候，只有多給，斷沒有少的。”
“啊？”
看到李清寧掀簾進屋，霍文燦急忙起身迎上去。
付嬤嬤瞄着怔忡出神的李苒，接着閒話。
李清寧心疼加心酸，眼淚下來了。
孝字，說到底，不過一個順意。
“不是好多人都知道，是京城的人都知道，都沒說話。
李苒想着李清柔對霍文燦的那份熱切，好象孫大慶對李清柔，也有一份同樣的熱切。真是世事變幻，眨眼間，就是另一番天地。
嗯，既然能跟六娘子說，能說就行，還有，六娘子會笑？
“不許跟六娘子說！誰都不準說！不然我不客氣！”霍文燦一翻而起，從後面給了李清寧一拳。
這樣的家事，除了孫伯爺和孫家自己人，誰能置喙？
要說有人有錯，就是孫伯爺，還有孫家其它人。
“什麼雙喜？”
他已經定了親了，聽到四娘子定親的話兒，失態成這樣，實在太過份了！
“四妹妹……三妹妹，三妹妹哭的……”
那在這之前，孫老夫人和孫伯爺說過多少回？孫伯爺必定是全不放在心上，孫家諸人肯定也都沒放在心上，這纔有了大相國寺的悲慘，纔有了孫老夫人那些話。
“他太婆把他三妹妹許給孫大慶了。”霍文燦連聲唉唉。
“不是不是！不是那樣！不不不不……不是！”
孫老夫人對那個男人，是想碎屍萬段，還是大度能容，或是愛恨交加，只有孫家人最清楚。
“三公子！”
李家三娘子和孫大慶這樁親事，大相國寺出事那天，他和太婆閒話時，太婆已經說到了，說是照陳老夫人的性子，只怕有這一步，如今，果然。
……………………
“三郎聽我說，他不是那意思，你跟六娘子說，你把這個，就他，跟六娘子說，你一說，六娘子就知道，六娘子肯定……”
曹茗不停的眨着眼。
大相國寺的慘事出來之前，誰敢說孫家這件事，不是一樁佳話，而是一樁慘事？
“三郎客氣了。
“要定給謝將軍了，旨意都擬好了，你還不知道？”
“唉。”
霍文燦迎着李清寧的淚眼，象被燙着一般，嚇的連往後退了兩三步。
這位姑娘，至少這份聰明，是配得上謝將軍的。
曹茗越想越氣，攥着拳頭，怒的簡直想上去揍霍文燦幾拳。
曹茗氣的轉了一圈，撈了本帳冊，用力砸在霍文燦身上。
可一連幾個不是之後，李清寧發現，這事兒，沒法解釋，解釋不得！
孫伯爺是最該清楚明白他阿孃心意的人。
原本就是心心念念想要成就的一樁親事，如今忠勇伯府又是這樣的情形，三娘子嫁過去，忠勇伯府那邊，從上到下，必定都心懷感激，肯定要把三娘子捧在手心裡的。
“讓孫大慶到軍中去掙軍功麼？”
“你說到底，也不一定有用。
“對對對！這話我贊成，說得好！”霍文燦趕緊鼓掌。
三娘子性子嬌，真嫁了別的人家，面上光鮮，面子底下，還不知道怎麼委屈，怎麼煎熬呢。
“這是樁好姻緣。”
這場慘事，由內而起，能怪的，只能是孫家人自己。”
“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你臉色很不好，又去忠勇伯府了？忠勇伯府又出事兒了……”
昨天她捎話讓周娥去找謝將軍時，周娥那臉色可不怎麼好。
霍文燦呆呆站着，好一會兒，呻吟一聲，擡手捂在臉上，往後幾步，一頭扎進炕角，順手撈了只靠墊按在頭上。
二奶奶說，三娘子的嫁妝都是現成的，去年就備齊了。也就是那些大傢俱什麼的，要定了親現打。
付嬤嬤的話頓住，片刻，嘆了口氣。
李苒這句話聲音低低，像是在問付嬤嬤，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看我幹什麼？”
“聽說孫家想求娶三娘子，想了不是一年兩年了。
“那些話，我該說出來，該跟孫叔說透，孫叔是個粗人，要是當時把話說到底……”
說是，成了親，三娘子就得和孫家大爺啓程去軍中領差使了，這一去，再怎麼也得三年兩年。
霍文燦這幅如喪考妣的模樣，六娘子要是知道了，該多傷心？
這實在是太讓人生氣了！
這一回是霍文燦，這一聲叫的李清寧上身後仰，曹茗嚇的倒退了兩步。
“他太過份了！”
你不是一直說你三妹妹性子嬌，受不得委屈？這不是正好？”
曹茗說完，長嘆了口氣。
曹茗看着霍文燦，霍文燦不停的點頭。
到大相國寺慘事，孫老夫人必定是忍無可忍了。
付嬤嬤沒說下去，只低低的唉了一聲。
“那就好。”曹茗心氣平和了。
“出什麼事了？”曹茗忙放下帳本，過來問道。
霍文燦一張臉上青紅不定，後面的話雖然憋着卡着說不出來，曹茗卻十分明白，點頭道：
曹茗神情淡然。
忠勇伯府這事兒，我也知道，我是一句話沒說，王家三哥也知道，他也一句話沒說，京城好多人都知道。”
阿沛說得對，霍三這幅德行，就是配不上六娘子！
“是我們家，太婆把三妹妹許給孫大慶了，這幾天就要嫁過去，三妹妹哭了一夜，怎麼勸都勸不好，唉。”
“不是！”
“嗯。”李苒低低嗯了一聲，看着自己已經痂色深沉的手，轉了話題，“周將軍在後院吧？”
“三公子，你這也太過了！你這樣，置六娘子於何地？”
“孫大郎對你三妹妹那份心意，不是一年兩年了，從小兒起，咱們都是知道的，他就對你三妹妹特別好。
“不是。”
她只是有點兒擔心，擔心周娥又被打發到不知道哪兒吃苦去了。
“嗯，太婆的意思，讓三妹妹和大慶成親後，就去軍中，掙一份軍功。”李清寧心情好一點了。
對了，一早上，王家三哥打發人來，說告了假，今天要陪你二姐去你們府上，想來是爲了你三妹妹這事兒。
要知道，這世間，多得是破鏡重圓的佳話，多得是歷經千辛萬苦，一家團圓的佳話。
“我也是，就算沒有爵位，也不會差哪兒去，你放心。”曹茗接着道。
“你怎麼纔來，怎麼這麼晚？又出事了？”
李清寧擡手捂在臉上，點着霍文燦。“是笑，肯定是笑……唉！”
太婆說，孫老夫人當年受過什麼罪，有多少恨，有沒有有情有義的時候，有沒有同甘共苦的時候，是情份還是仇恨，或是愛恨交加，只有孫老夫人自己知道。
曹茗站住，緊擰着眉，盯着霍文燦厲呵了一聲。這一聲三公子裡，透着濃濃的責備之意。
你也趕緊忙完，早點回去，回去好好勸勸你三妹妹。這是樁好姻緣。畢竟，”曹茗乾笑一聲，“三公子已經定過親了。”
“嗯，我把那幾件事理完就回去。”李清寧點頭答應。
“我幫你，先幫你理完，再做我那些事，我晚點回去沒事兒。”
霍文燦站起來，坐到李清寧那邊，開始幫他處理案頭公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