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祖孫盡釋前嫌
乾清宮之中,朱祁鎮吃驚的說道:“娘娘真的是這樣說的嗎?”
于謙說道:“臣豈敢欺君。”
朱祁鎮猛地站起來說道:“多謝於先生。”
固然在青史上留名的人物,都是有一把刷子。
朱祁鎮與太皇太后之間的根結,說小了,不過是祖孫兩人各有所執,鬧彆扭而已。但是往大了說,兩宮不合,朝野之間就要有動盪了。
這是影響國家穩定的事情。
朱祁鎮難道不想討好太皇太后,只是太皇太后卻從來不用眼睛來看人,卻是用心。
太皇太后將朱祁鎮的心思,把握的牢牢的。
朱祁鎮縱然百般服軟,但是他內心之中的想法,卻是從來沒有動搖過的。朱祁鎮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于謙一出馬,就說服了太皇太后。
實在讓朱祁鎮心中佩服。
于謙說道:“微臣不敢當,不過,臣以爲而今不是放鬆的時候,臣請陛下速速去慈寧宮,見太皇太后。”
“在太皇太后面前不要虛言敷衍,一定要實話實說。”
正朱祁鎮連忙點頭說道:“好。”
朱祁鎮連忙更衣,匆匆去了慈寧宮。
一見太皇太后,就跪倒在地,說道:“孫兒不孝。讓娘娘憂心了。”
太皇太后看了朱祁鎮,心中微微一嘆,說道:“起來說話吧。”
太皇太后心中複雜之極。
此刻太皇太后對朱祁鎮雖然有添犢之心,但是已經將朱祁鎮的位置擺正了。
朱祁鎮固然是她的長子長孫,也是皇帝。
縱然朱祁鎮而今還沒有親政,但是皇帝本身該有的一些權力,他依然是有的。
皇家無親情,倒不是皇室的人都是冷血動物,而是每一個人他們身後都不代表自己一個人,如果將背後的利益衝突安排好了,未必不能其樂融融,但是兩者衝突處理不好,這親情也是講不下去的。
太皇太后說道:“乖孫長大了。你之前選的于謙不錯。”
朱祁鎮站起身來,就站在太皇太后身後,輕輕爲太皇太后揉着肩膀,說道:“孫兒以爲大明內閣首輔,定然要從各地地方官之中選。而於謙是其中佼佼者,將來如果不出差錯,孫兒以爲內閣有他一個位置。”
太皇太后說道:“那你將他安排到翰林院,安安分分當你老師不好嗎?放到順天知府上,這位置可不好做?”
朱祁鎮說道:“正要如此,內閣的位置也不好做。”
太皇太后說道:“是你想在順天府做一些事吧。”
朱祁鎮心中微微一猶豫,最後想起了于謙的話,實話實說道:“娘娘聖明,前番娘娘教訓孫兒,孫兒回去之後,也細細想過了,特別是於先生說,內閣清查衛所逃兵,有一百二十萬之多。”
朱祁鎮感受到太皇太后的肩膀猛地僵,好一陣子,才放鬆下來。朱祁鎮心中微微吃驚,暗道:“娘娘也不知道這個消息嗎?”
楊士奇讓于謙給朱祁鎮透漏的是小道消息,是一個估計。
只是很多時候,小道消息反而比正式的消息更精準,太皇太后的情報網雖然不錯,但是還伸不進楊士奇的書房之中。
按照程序,全國清查一遍,這數字才能報到中樞,最少也在正統二年了。甚至報上來的數字,也是粉飾過的。
很可能還沒有這種估計準確。
這也是大明朝的痼疾了。
大明朝各種統計數字,從洪武之後,大體沒有一個準確的。
太皇太后也沒有想到,局面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各地百姓逃亡之事,在不知道多少地方官的奏疏之中,太皇太后是能看見的。所以宣德年間,在太皇太后的影響下,宣宗皇帝就有不少減免賦稅,安置百姓的舉措,其中有名的就是對江南重賦的調整。
杭州知府況鍾,奏請減免杭州賦稅一百多萬石,讓杭州百姓感恩戴德了好幾百年,稱之爲青天。
這種大規模減輕民間負擔,與太皇太后罷一切不急之務的政治觀點,是一而二,二而一,互爲表裡的。
太皇太后知道民間疾苦,也知道最近各軍實力有些不如當初了。但是具體的卻不大瞭解了。萬萬沒有想到,逃兵之數,居然有一百二十萬之多。
太皇太后吃驚非小。只是心中如何吃驚,臉上一點不漏。
朱祁鎮也沒有細究,繼續說道:“朝廷想要北伐,不整頓軍務是不行的。”
太皇太后聽了,皺眉說道:“整頓軍務?”
太皇太后是靖難一起走過來的,太明白整頓軍務的風險了。一旦出了錯,江山都爲之動搖。她強忍着訓斥朱祁鎮之心,心中存了,讓朱祁鎮栽個跟頭,好讓朱祁鎮知道,他固然聰明,但是天下並非沒有英才的。
可見,朱祁鎮不知不覺之間表露出來的穿越者的優越感,成爲太皇太后看來朱祁鎮最大的毛病所在。
朱祁鎮說道:“孩兒其實與于謙,還有張忠分別討論過,如果想重整軍備,最好的辦法,將屯兵改爲募兵,在衛所之外,另起爐竈。從衛所之中,挑選精幹之士,再從民間徵召敢士之士爲國家所用。”
太皇太后聽了,微微放鬆,說道:“倒也穩妥。”
朱祁鎮這個辦法,並非是什麼好辦法。
但是最大好處就是穩妥了。畢竟朱祁鎮是在做加法,而不是再做減法,雖然而今整體上來說衛所軍戰鬥力下滑的嚴重,但是整個衛所體系還是有戰鬥力的。
朱祁鎮苦笑說道:“這是如此一來,朝廷的錢糧就不夠用了。所以孩兒,只能將這辦法放棄。孫兒查看了,本朝歷代的歲入,發現歲入最高的,卻是在洪武年間,之後,幾乎是每況日下。”
“孫兒百思不得其解。”
“從洪武以來近五十年,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爲什麼歲入不如當初,固然有太祖皇帝之令,但是而今卻也不能死守律令。”
“娘娘,素知民間疾苦,朝廷雖然屢屢免稅,但是朝廷免的賦稅,能讓百姓受益嗎?”
太皇太后聽了,輕輕一嘆,說道:“這都是于謙告訴你的。”
朱祁鎮說道:“有些是,有些不是,有些是錦衣衛報上來的。朝廷免稅,各地百姓扔要交稅,或者是縣令貪墨,或者是糧長貪心,朝廷的恩惠都被此輩吞了,而假借徵糧爲名,敲詐拉索,無惡不作,固然有一兩糧長有良心,但是大部分糧長都是民間惡疾。”
太皇太后對於謙又高看一眼了。
這民間的情況太皇太后知道是知道,但是總就是身在九重,不是親民官,不如於謙知道那麼清楚。
在太皇太后看來,于謙纔來皇帝身邊幾天,皇帝的見識就大有長進,卻忽略了,她小半年時間沒有與朱祁鎮細談了。
朱祁鎮每日都更加深入的瞭解這個時代。絕非於謙一人之功。
但是太皇太后不在乎,她心中暗道:“于謙是一個信得過的,有于謙在皇帝身邊,將來皇帝即便有些差錯,也有人勸了。”
她微微一笑,道:“你準備怎麼辦?”她心中對朱祁鎮更信任了幾分。
朱祁鎮聽了太皇太后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孫兒不知道。這裡千頭萬緒的,各種情況,孫兒瞭解的情況也是支離破碎的,南北各地又有不同。到底該怎麼做?孫兒一時間想不明白。”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說道:“好,你不明白就對。你如果像那一日一般,給說出一個計劃來,我反而要好好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