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合流
天階山
此刻的天階山還籍籍無名。
但是後世有一個好事之人,將天階山的美景宣揚得天下聞名,這就是大明第一驢客徐霞客。
天階山之中,奇石怪藤,千奇百怪,各有姿態,彷彿是天地自然所造之大盆景。
但是這樣的情形,在文人騷客看來自然是詩興大發,但是在用兵的將領,只要一看,就忍不住的撓頭。
這也是郭登,只是去山下轉了一圈,就放棄強攻的心思了。
而鄧茂七是距離這一帶比較近,他在沙縣一起事,就是衝這裡來的,想要藉助這裡特殊的地形來拜託官軍的追擊
而葉留宗卻從北邊翻山越嶺而來的。
葉留宗收攏敗兵不過五千上下,其中還有一些老弱病殘,甚至輜重喪盡。如果沒有沙縣民變,朝廷大軍咬着葉留宗的尾巴,葉留宗只能一步步轉戰之中,陷入崩潰之中。
但是沙縣民變救了葉留宗一命。
葉留宗也沒有辦法,爲了活下去,只能與鄧茂七合兵,畢竟鄧茂七人手比較多,而且剛剛將沙縣給洗劫了。手中的糧食還是比較充足的。
而鄧茂七也是自己自己的實力,他手下班底,也不過跟着他殺進縣城的三百漢子,其餘大多是害怕官軍,逃到山中的。
真正打起仗來,卻是遠遠不行的。
而葉留宗不管而今怎麼落魄,都比鄧茂七強多了,畢竟葉留宗是與朝廷大軍正兒八經列陣廝殺過的人。即便是殘兵敗將,也不是鄧茂七這點人能夠對付的了的。
在天階山下,鄧茂七遠遠的迎接葉留宗,見了葉留宗立即抱拳行禮說道:“見過王爺。”
葉留宗哈哈大笑,翻身下馬,一把抓住鄧茂七的手,說道:“鄧兄弟客氣什麼,這王爺什麼的,不過是叫給外人聽的,鄧兄弟如果不嫌我癡長几歲,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鄧茂七會意說道:“見過葉大哥。”
葉留宗說道:“好兄弟,引我看看這天階山。”
葉留宗反客爲主的意思,隱藏在客氣之下,卻非常明顯。此刻的葉留宗絲毫看不出一絲氣餒的樣子。
似乎幾十天前,葬送大軍,甚至死了最得力將領的人,不是葉留宗一般。
鄧茂七山頭一個破廟之中接待葉留宗,一時間賓主並歡,葉留宗藉着酒力,說道:“我一見鄧兄弟就歡喜的很,有個冒昧之請,兄弟看看行不行。”
鄧茂七說道:“大哥請講。”
“你我兩人相見很晚,又志同道合,不如結拜爲兄弟如何?”葉留宗說道。
鄧茂七瞳孔微微一縮,隨即大笑道:“能與大哥結拜爲兄弟,是小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葉留宗一聲令下,立即讓下面的人準備了香案,葉留宗與鄧茂七對天起契,同心協力,共反朝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云云。
一番歃血爲盟。
葉留宗對身邊的人說道:“都過來見過二爺,從今天氣,二爺的話,就是我的話。”
“拜見二爺。”葉留宗部下齊刷刷的行禮,很有軍隊的作風。
鄧茂七受了一禮之後,揮手讓他麾下的人來拜見葉留宗。但是他麾下的人,卻不像是葉留宗手下那麼整齊劃一了。
看上去熱熱鬧鬧的向葉留宗行禮,但是與葉留宗所部相比,就是烏合之衆。
葉留宗見狀哈哈一笑,說道:“賞。”
葉留宗雖然丟失了大量的輜重,但是金銀細軟卻是不少的。
一時間鄧茂七麾下稱呼大爺的聲音,都有了幾分情真意切了。
一番歡宴之後,各自散去。
鄧茂七被人攙扶回到自己的房間,安排在牀上。這才退下拉。
鄧茂七忽然睜開了眼睛,雙目雖然有不少血絲,但是哪裡有一絲的醉意。他細細思量雙方的實力,心中輕輕一嘆。暗道:“罷罷罷,而今安安分分的當二爺吧。”
鄧茂七未必沒有火併掉葉留宗的想法,只是實力不如人,再加上朝廷大軍,就在山下,只能忍下來了。
安心伏低做小。
葉留宗回到自己軍中。
天階山上,不過有幾座小廟而已。
哪裡有那麼多房間,再加上葉留宗也不是太相信鄧茂七,還是在自己軍中住帳篷最安全。
葉留宗將陳恭善叫過來,問道:“你覺得這位鄧兄弟是什麼樣的人物?”
陳恭善說道:“大哥,這個鄧茂七不是一個善茬,他其實並不是太甘心的。”
葉留宗端着一碗醒酒湯,說道:“他不是一個善茬,我並擔心,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下手,什麼時候該合作,就怕是一個二愣子,那就不好辦了。”
聰明人與聰明人合作,可以因爲更大的利益相互忍讓着合作。當然了,一旦時間成熟,雙方翻臉的速度絕對不比對付慢。
但是在此之前合作還是可以進行的。就怕那種看似聰明其實愚蠢的貨色,根本不知道輕重緩急,爲了一時之氣,損人不利己。
如果鄧茂七是這樣的人,葉留宗即便不想,也要火併一場了。
陳恭善說道:“我看鄧茂七不像二愣子。”
葉留宗說道:“是不是明天試試就行了,明天你去找他借糧了,軍中的糧草不少了。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葉留宗部與謝茂七部在山上一點點的磨合在一起,合圍一體,而福建方面的奏疏也飛到了京師。
朱祁鎮看了三人聯名上奏。一時間陷入沉思之中。
按他的本意,最好能將葉留宗所部,給斬盡殺絕。
這與廣西的亂子不一樣。
廣西的瑤民人數畢竟不多,而且廣西大部隊都是土司,真要亂起來,朝廷的損失也不大,朝廷才能從廣西土司收幾個大子的賦稅。
所以這瑤民作亂,他是擴散不開的。這是真正的疥癬之疾,不必爲之大動干戈。甚至動靜越大,反作用也就越大。
所以,朱祁鎮對瑤民作亂,這幾年打打停停,根本就習慣了。只要沒有敗仗,就行了。
葉留宗是漢人,這手下的軍隊,幾乎全部是漢人,這就是本質的區別。葉留宗是有可能坐大的。
朱祁鎮坐在北京的這個位置上,怎麼可能忘記李自成三個字。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而李自成敗走商洛山的時候,誰想到他數年之後,能夠縱橫中原。再加上沙縣民變,讓朱祁鎮不由的想起明末大起義。
他有一種想要反駁這個計劃,督促他們立即攻山,並從北京調運軍餉,也要在最短時間將葉留宗給消滅了。
只是他很快,他就將這個想法按捺住了。
他很清楚,他所想大半是自己嚇自己,大明還沒有到這一步。各地即便有水旱蝗災,也都會及時賑濟的。
百姓掙扎求生,還是有生路的。
沙縣只是特殊情況,而這種特殊情況,恰恰說明了,因爲戰事福建的負擔很重,如果再加重負擔。
說不定會起反效果。
就是派軍隊越多,百姓越是無法承受,造反的也就越多,反而形成了惡性循環。
朱祁鎮理清自己的思緒,朝廷的任何行動都不是爲了單純的剿滅誰,或者殺了誰,是爲了維持自己的統治。
爲了安民。
不能與之背道而馳,只要讓百姓安堵,葉留宗即便是多活一年又怎麼樣?
朱祁鎮立即批了一個“準。”
只是朱祁鎮並不覺得這一件事情算完。每一個壞消息都引發了朝廷的一些隱患,而每一次隱患出現,都是朱祁鎮順勢推進改革的最好時候。
這一次也是如此,葉留宗之亂也算是告一段落,那麼政治上革除弊政,也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