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說的就是自己的養女啞兒。此時的他說起自己的圍棋國手們,一下子就得意忘形了,以至於忘了周太后昨晚還在向他提親這事,也忘了提親的兩主角,已經隱隱約約碰到一起了,馬上就要粉墨登場了。
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
周少爺隨着朱見深來到了圍棋館,剛好啞兒也正抽了空兒,在那裡搖頭晃腦、指手劃足地教人下棋呢。
原來,朱見深自從組建了這個圍棋館後,廣招天下圍棋高手,聚在這裡相互切磋。於是便有一些王侯將相,慕名送來家裡的少男少女來學習棋藝,一時間圍棋館裡生源火爆。啞兒本來天天有空就來圍棋館找高手對弈的,那些個少年少女的棋迷們,見她小小年紀便棋藝了得,都非常佩服她,紛紛拜她爲師。啞兒正處於青春期,正是人一生中最自大最自以爲是的年齡段,於是便毫不猶豫地以老師自居了,一副裝模作樣,做盡了老師的矜持之態,儼然就如老學究一樣,揹着手,搖頭晃腦的,真是出盡了風頭。
朱見深在建這個圍棋館的時候,便訂下了規矩,只要是在這圍棋館中,就不要分地位和輩分的高低貴賤,在這裡只有老師和學生之分,只有高手和低手之別。只要是學生,就得對面老師尊重;只要是低手,就得對高手稱臣。也包括他這個皇帝在內,進了這個館,便是圍棋道中人,一切便得按道中的規矩行事。
所以,在他來到圍棋館起,一切的稟報啊,什麼“皇上駕到”啊等等便都免了。因爲他就是個低手,低手進館就得低聲下氣,悄悄咪咪的。雖然他不一定要做得低三下氣的樣子,但至少不再像在上朝時,和在其他場合那樣,內人三拜九叩,三呼萬歲。這些都罷免了,這是他自己頂下的規矩。
兩人悄悄咪地進了圍棋館,那周少爺的第一眼光便掃見一個少年絕色的女子,正在指手劃足地給人指點棋藝。那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寶珠公主嗎?
只這一眼,周少爺的三魂就飛去了兩魂——
心愛的姑娘就在眼前,他的臉也紅了,腳步也邁不動了,從前的皮猴樣全都跑去爪哇國了——
現在杵在這裡的不過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男子而已,這少年男子此刻心裡正溫柔地唱着情歌——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們走過她的賬房,都要回頭留戀地張望。
她那粉紅的笑臉好像紅太陽,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願流浪在草原,跟她去放羊……
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她每天拿着皮鞭,不斷輕輕的打在我身上……”
這周少爺硬是愣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他深吸了口氣,調勻氣息,這纔打着膽子,裝出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不着聲兒地來到寶珠公主身邊,心裡打着小九九:我且先不說話,裝着學生的樣子,看她如何教人下棋。“於是便呆呆地袖着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見圍棋館裡,真正的國手很少,有的只是些傻乎乎的學童。
他這一站就是半天,朱見深可沒時間陪他觀摩,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你當皇帝真的就那麼好耍麼?他扯了扯表弟的衣袖,見他紮在那就像一尊雕塑,拉都拉不走,只有自行去了。
啞兒走到哪,這周少爺就跟到哪,啞兒也不在意他,只當他是新來學習的學生,並不理睬他。知道啞兒也離開了,他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圍棋館。
朱見深回宮後,一點也不敢向萬貴妃提起今天帶表弟去圍棋館的事。其實,如果對萬貴妃說了,那後面的離奇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了。只是這小皇帝丈夫,一味地當耙耳朵慣了,生怕萬貴妃知道了會罵他,所以此事再不提了。
只說那周少爺自從見了啞兒之後,便天天來到圍棋館候着,跨風下雨都不漏下。家人鬥只當他如今懂事了,喜歡幹正事了,還心下暗自歡喜。
有時候啞兒在,他便跟在其身後,像個跟屁蟲一樣,癡癡地看着她指導別人下棋。若是啞兒這天沒來,他便找一個位置坐下,眼巴巴地望着門口等待。起先啞兒並不在意他,漸漸地覺得他有些異常,便覺奇怪了,於是主動問他:“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周少爺見寶珠公主與他說話了,心裡很興奮,忙回答到:“我姓周,名國能。”
啞兒聽他說姓周,心裡一動,起了疑心,又問到:“你是來學習棋藝的還是來觀摩下棋的?”
周少爺謙虛地回答:“小生不過是一名學生而已,久慕公主的大名,於是只是在一邊看着,並不敢在公主面前顯擺什麼。”
啞兒更加起疑了,於是試探性地問到:“你姓周,莫非和周太后有什麼親戚關係?”
周少爺不知她這是試探,因爲喜歡她,便很想在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家庭實力和背景,便老老實實地回答到:“是的,太后娘娘是我的姑母,是皇上表哥帶我到此來的。”
原來如此,啞兒明白過來了,心裡冷哼到:這個老妖婆真是可惡,我難道她還不死心不曾?又將侄兒送到這裡來肇事,真真是蛇鼠一窩家,有其姑母便有其侄兒,都是纏人的貨。
“你會下棋嗎?”她問。
周少爺謙虛地說:“會點皮毛而已。”
啞兒想,會點皮毛也敢站在本姑娘身後,跟了本姑娘這幾日?待我與他下一盤,三下兩下將他羞辱回家去纔是。她沒見過周少爺下棋,所以不知道周少爺的棋藝,只當他也不過是三腳貓功夫而已。於是對他說:“來,我們倆下一盤如何?”
周少爺跟了她數日,見她指點別人的招數,覺得這姑娘也有兩下子,但若比起自己的棋藝來,他自信也未必會輸。他心中早就想與她對弈一盤了,所以滿心歡喜地答應下來。
兩人坐定,黑子白子地對弈起來,圍觀者甚多。
先前幾招,周少爺還讓着啞兒寫,漸漸地他見啞兒招招欺凌,嚇得他趕緊端正了思想,把全副心思都用在了期招上,這才漸漸地化險爲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