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時間,新元過去了,崇禎七年(公元1634年)二月,李自成接到王安平傳回的訊息:陝西巡撫陳瑜,被朝廷任命爲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五省總督,協調各省軍隊,統一對付盜賊。品書網
李自成頓時皺了眉頭,這又是一個以兇悍著稱的將領,不知道他總督五省的軍隊後,會不會注意到隴右的天命軍,如果天命軍進入陳瑜的視線,自己與洪承疇達成的臨時協議,恐怕要作廢了。
他立即給固關的馬有水、靖遠縣的秦大年傳訊,令他們加強戒備,同時,暫停接納流民,以免將陳瑜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天命軍尚不具備與朝廷全面開展的實力。
李自成也在加強軍備,留守西寧的宋部、駐守靖遠縣的秦大年部,都是達到兩個千戶的戰兵和一個千戶的輔兵,火器局生產的榴彈炮、山地炮、火藥包,也是優先裝備秦大年、馬有水、宋部。
幸好陳瑜的注意力,全部在高迎祥、張獻忠他們身,暫時沒有注意到隴右和西寧,連洪承疇也是暫時消停了。
四月初,大草灘永固城的漢人監軍傳回訊息:林丹汗患了天花,生命垂危,希望在臨死之前見見大都督!
李自成頓時吃了一驚,林丹汗正當壯年,怎麼會生命垂危?他慢慢在腦回憶後世的歷史,似乎林丹汗是在這一年死亡的。
整日忙的,將這麼重要事情忘了?不對,林丹汗的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難道還是無法延長他的生命?
糾結歷史已經沒有意義,關鍵是如何應對現實。
林丹汗若是真的死了,蒙古察哈爾部又將何去何從?自己這些日子在蒙古人身所傾注的精力,會不會此作古?
雖然與林丹汗正式打交道的時間不長,但林丹汗在娜木鐘的勸慰下,不僅皈依了天主教,還與漢人做起皮毛生意,假以時日,隨着蒙古人生活方式和信仰的改變,這些蒙古人遲早會融入至漢人當。
然而,林丹汗身患重病,完全打亂了他的部署。
李自成驀地想到娜木鐘,按照蒙古人的習俗,如果林丹汗死了,他的繼承人不僅要繼承察哈爾部的所有財物,也會繼承林丹汗的女人,包括娜木鐘在內。
娜木鐘已經成了李自成的禁臠,兩人有過最深入的接觸和交流,林丹汗在世,娜木鐘是他的大福晉,李自成常常望洋興嘆,只能偶爾偷着樂,如果林丹汗死了,讓他的繼承人繼承娜木鐘,李自成絕對不能答應!
如何將娜木鐘解救出來?又如何處置蒙古人的這個察哈爾部落?
李自成仰靠在座椅,閉雙目,狠狠地吸了幾口寒氣,腦子逐漸靈光些,他將整個事件一攬子考慮,很快有了對策。
林丹汗在臨死之前,想要見見他,這是唯一的機會,不管林丹汗是信任自己,還是要趁機除掉自己,他都要去一趟永固城。
李自成立即給卡當城的周賓傳訊,讓他立即帶所有的戰兵,趕赴永固城,士兵們準備十日的乾糧和充足的子彈。
同時,又傳訊蘭州、涼州一線的李績,讓他處於一級戰備狀態,隨時準備趕赴永固城!
爲了加快速度,兩份快訊都是以飛鴿傳書的形式發出。
李自成又換來何小米,讓親兵儘快做好動身的準備,同時,傳令宋部,兩千戰兵準備五日的糧食、清水,半日後輕裝出發,留下一個百戶的輔兵守城,其餘九個百戶的輔兵,押運糧草物資,務必在一日後動身。
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李自成的親兵都是騎兵,速度宋部的步兵快得多,但現在的永固城,暫時情勢不明,他不願孤身犯險,必須與步兵相伴而行。
宋部的步兵先行,李自成則去了後衙與高桂英作別,隨後將西寧城交給樑成與沈道,方纔出發去追趕宋部的步兵。
渡過湟水後,沿着沙塘川一路急行,至威遠縣城再折向東北方向,大路蜿蜒伸向草原深處,兩側都是放牧的蒙古人。
此時正值牲畜交#配、進食的旺季,牧民們不分男女,都在忙碌着,因爲常常見到漢人,他們起初並不驚慌,當發現天命軍是一支兩千餘人的軍隊,目光倒有幾分恐懼。
現在的蒙古人,爲了定居,都有龐大的牧場,牧民居住地相當分散,萬一漢人要攻擊他們,蒙古人很難在短時間內聚集起來。
幸好這些漢人,都是行色匆匆,不但沒有搶奪他們的牲畜,連停下里看他們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蒙古牧民便繼續忙活之後,便有女人似乎在咕嚕:“這些漢人,整日忙些什麼,留下來喝口馬奶酒的時間都沒有……”
李自成的確沒有時間留下來喝馬奶酒,林丹汗生命垂危,萬一死了,新汗在他到達永固城之前繼位,成爲既定現實,那麻煩了。
天命軍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永固城,夕陽下,永固城的大半截城牆披一層淡黃色的光暈,城外尚有不少牧民,他們正悠閒地將牛羊趕入羊圈,一切都是祥和的樣子。
李自成心內一驚,看牧民們如此從容,哪像林丹汗病重不愈的樣子?
宋也是有一縱不詳之感,他一拉馬繮,靠近李自成,“大都督,此處是蒙古人的地盤,不得不防!”
何小米道:“大都督,我們兩千餘人來到此處,城內不可能不知道,城內爲何沒有人出來接應?”
李自成恍然大悟,林丹汗病重的訊息,乃是城內的漢人監軍傳回的訊息,只要喚出漢人監軍,一問便知,“小米,着人去城下,讓城的漢人監軍出城迎接!”
“是,大都督!”何小米立即派出親兵,近去北城門叫喚。
聽說天命汗到了,守城的蒙古士兵並沒有阻攔,但親兵沒有入城,非得讓漢人監軍出來。
蒙古士兵沒法,只得着人去通報,稍頃,兩名漢人打扮的壯漢從城內出來,後面跟着一個身着長跑的蒙古人。
李自成定睛一看,兩名漢人他並不認識,後面的蒙古人倒是熟人,原來是當日隨天命軍東征靖虜衛的巴達西!
三人見了李自成,緊走幾步,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天命汗)!”
“都起身吧,”李自成端坐馬背,待三人起身,看向巴達西,“不是說呼圖克圖汗病重嗎?城外爲何不見一點悲傷的情緒?”
“大汗快不行了,”巴達西的神情有些萎靡,卻是迎着李自成的目光,“天命汗來了,快入城吧,遲了恐怕來不及了……”
“呼圖克圖汗竟病得如此沉重?”李自成還是不敢相信。
宋卻是看向那兩名漢人監軍,“大都督來了,你們爲何不早早出城迎接?”
一名監軍道:“小人不知道大都督何時到達……剛剛呼圖克圖汗病情嚴重,被蒙古人請至病榻前……”
李自成道:“呼圖克圖汗生病,這是什麼時間的事?”
“回大都督,大概是兩個月前的事,當時不知道病情如此嚴重,所以沒敢告訴大都督……”
宋瞪着雙目道:“呼圖克圖汗如此病重,爲何城外沒有蕭煞之氣?”
“回將軍,呼圖克圖汗病重,蒙古的牧民們根本不知道,現在只有這位巴達西都尉、還有吉日嘎拉和呼圖克圖汗的福晉和孩子們知道!”
李自成盯着兩位漢人監軍看了一眼,又看看巴達西,沉聲道:“走,入城!”
宋還是不放心,急忙叫道:“大都督……”
李自成衝着宋搖頭,他剛纔觀測過三人的眼睛,目光清澈,不像是說謊,難道三人都能完全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但爲了安全起見,還是道:“親兵在前面開道,宋將軍的士兵,暫時留一半在城外,待確認安全了,方可入城。”
“是,大都督!”宋留下一個千戶的士兵在城外列隊,自己也隨着李自成入了城。
李自成的親兵,跟在巴達西三人的身後,手端着步槍,子彈都膛了,只要稍微有什麼風吹草動,敵人首先要陪葬。
城內並沒有伏兵,李自成下了北城頭,方纔招呼另外的士兵入城。
李自成在親兵的陪同下,隨着巴達西直接入了林丹汗的臥房,而宋則是指揮士兵將臥房包圍了起來,所有的士兵都是子彈膛,做好了戰鬥前的一切準備。
臥房掌着數盞油燈,林丹汗的八大福晉,還有他的妹妹泰鬆二公主,在牀榻前圍成一圈,十四歲的兒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哲、還有兩個五六歲的女兒淑濟、阿納日,都是跪在牀前,爲林丹哈祈禱。
左右都尉巴達西、吉日嘎拉立在稍遠處的身後。
衆人見了李自成,都是面現驚喜之色,但誰也沒有說話,只是自覺地讓出一條通道,任由何小米陪着靠近牀榻,立在牀前最靠近林丹汗的位置。
李自成低頭一看,林丹汗閉着雙目,身蓋着皮被,靜靜地平躺在牀榻,面白如紙,頭髮雜亂,眼窩深陷,幾乎成了兩個空洞。
他不禁心內一沉:這是病入膏肓了,任你是神仙,也難有回天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