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嬋不甘遭受冷落,又不敢去責問風煜祺,而事實上她根本就連見到他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凌霄頭上,氣勢洶洶地帶人到棲鸞堂而去,正是打算把怨氣都撒到凌霄身上。趁着現在是白天,皇上肯定還在處理朝政呢,哪有功夫理會出現在後宮。
剛一走到棲鸞堂門口,守門的內監還沒有通傳呢,凌月嬋就闖了進去,但是那小內監也不敢阻攔,只得在她身後補了一句:“凝瀟殿瀟嬪小主到——”
凌霄和風煜祺在裡面剛剛聽到通傳聲,還沒來得及反應,緊接着就聽到來凌月嬋怒氣衝衝的呼喝聲:“凌霄,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麼卑鄙,竟然在我剛剛冊封的當晚就把皇上叫過去!你這病都裝了幾天了?也該好了吧?!你……”
她還想往下說的,可是剛走到內堂門口,就見到了坐在榻邊面色鐵青的風煜祺,頓時剩餘的話全部的偶卡在了喉嚨裡,臉色難看得像是吞了只青蛙似的。“皇上……你,你怎麼在這裡?”
剛聽說凌月嬋過來的時候,風煜祺本來還很是內疚,而且有些尷尬,還思忖着要怎麼說。可是他完全沒想到凌月嬋會說出那些話來,這是他的瀟兒嗎?那個美麗善良的小女孩?真的是她嗎?
凌霄微不可聞地輕輕冷哼了一下,不欲理凌月嬋,不過看到她的臉色,心裡又莫名有些快意,就讓她自己一點點將底子展現給風煜祺,讓風煜祺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來看看你姐姐。”風煜祺回答道,聲音有些發冷。
凌月嬋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裡就大呼不妙,懊惱不已,可說都已經說了,現在還是趕快想辦法補救吧。她快步上前,湊到凌霄身邊,關切道:“姐姐,你怎麼病了呢?妹妹一時口不擇言,還請姐姐不要見怪,是在是妹妹……”說到後面,已是十分委屈。
朱蓮機靈地補充道:“小主這幾日可是被其他小主、娘娘們好一番不待見呢,明裡暗裡的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果然,聽到這些,風煜祺滿腔的不滿瞬間消散了不少,這宮裡頭是個什麼樣子,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呢?也難怪瀟兒要有怨氣,剛剛冊封就這麼倍受冷落,這幾天定是不好過的。
見風煜祺臉色緩和,凌霄有些氣悶,她的風寒還沒好透,心情還是比較低落壓抑的,雖然明知不該,可她還是有些遷怒風煜祺,嘴上不受控制地便說了出來:“既然妹妹受委屈了,皇上您還是去陪伴妹妹吧。”
“姐姐,你這話怎麼透着那麼重的酸味啊?”凌月嬋以爲自己抓到了凌霄的小辮子,還想要表現一把端莊女子該有的賢惠,“咱們女子可不能隨便嫉妒,應以大度寬容爲美。”
剛說出來,其實凌霄也有些後悔的,風煜祺對她可以說是夠好的了,這幾天不知羨煞多少旁人呢。但她看着這兩人同時出現在她面前,真是很不爽。不過,風煜祺竟然半點沒生氣,反而莫名覺得有些喜悅,聽得凌月嬋這麼說,淡淡地對她道:“這幾日你早些休息吧,凌霄病了,我多陪她幾天。”
凌月嬋本還等着被誇獎呢,現在聽風煜祺這麼說,頓時一愣,忙道:“皇上,臣妾……”
風煜祺轉頭看着她,眼神清冷,沒有一點溫情和笑意,看着凌月嬋一怔,再也不敢說什麼,只得道:“是,皇上。”臨走時還假模假樣地對凌霄叮囑了幾句,讓她好好休息。
凌月嬋走後不多久,風煜祺也就離開了,並告訴凌霄,今晚就暫時不來看她了,再這樣下去,可就不是對她好,而是害她了。凌霄也淡然點頭,並無特別大的情緒波動。
從棲鸞堂出來,風煜祺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凝瀟殿走去。這凝瀟殿,是他剛剛登基的時候就特意留出來的空殿,只盼望着能有一天,迎來她真正的主人。現在他應該算是如願以償了吧,可跟他想象以及預期中的卻似乎有着很大的出入,雖然他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月嬋。”風煜祺坐定之後,叫她道。
對於這個被人叫了多年的名字,凌月嬋聽了卻突然有些緊張,皇上不是應該叫她瀟兒的嗎?怎麼今天會直接叫她的名字?
“皇上。”凌月嬋有些怯怯的,倒是有了幾分令人憐惜的楚楚。
“你的小名爲什麼會叫‘瀟兒’呢?”風煜祺像是隨意地問道。
原來是要問這個啊,凌月嬋心裡一鬆,這個問題的回答她早就想好了,含羞道:“臣妾自小喜歡湘妃竹,更是欽佩瀟湘妃子對舜的至死不渝、情深似海,臣妾還親手畫了一副娥皇女英圖呢,要是皇上有興趣,臣妾便拿給皇上您看看,也好給臣妾指點一二。”
“所以你很喜歡這個‘瀟’字?”
凌月嬋當然也知道,光是她自己喜歡可沒有用,點頭過後,便又接着道:“臣妾是喜歡,不過這是娘給取的。臣妾從小就不爲父親所喜,娘爲了讓臣妾多得幾分父親的關懷,便有意取了個與姐姐名兒相似的,盼着多少有幾分作用,能讓父親對臣妾好一些。”
同樣是父親的女兒,卻要依靠與嫡姐名字上的相似去打動父親,聽起來的確是夠委屈的了。風煜祺也不由得動容。不過他又問了句:“你和你娘怎麼都不住在凌府呢?”
凌月嬋稍稍一愣,便立即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凌霄和她娘呢。她鼻子吸了吸,眼眸黯淡,道:“臣妾的娘原本只是丫鬟出身,偶然的機會被父親看中之後,便被納爲了小妾,後來就有了臣妾。可是,實際上,娘卻並不怎麼受寵,再加上嫡母嚴厲,臣妾和娘自然就……”
其實這話倒也不全是假的,綺羅可不就是丫鬟出身嗎?可不就是一小妾嗎?只不過,不受寵的卻是凌霄和她母親。
凌月嬋說到後面就沒往下說,不過風煜祺也都明白了,這在宅門裡頭確實是很正常的事。但他想起當年那個惹人憐惜的小女孩,還是感到一陣心痛,尤其是那次在門裡面聽到瀟兒慘烈的哭叫聲,他就隱約有股怒火升了起來,這個凌關,對妾不好也就算了,卻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能好好對待!
“後來,直到姐姐進宮,父親就將我們接回了府裡。”凌月嬋接着道。事實上,凌關接的是沈慕柔,原因嘛當然是因爲凌霄成了皇上的女人,他得有所顧忌了。何況寵妾滅妻畢竟是醜事,一旦被人告發,他想借着凌霄的裙帶往上爬可就也不容易了。而凌月嬋現在這麼說,倒也說得通——嫡女成了宮嬪,凌關要是背上虐待妾室和庶女的名頭,總也不好,自然要想遮掩了。
難怪他後來派人去找,都說那小屋子裡根本就沒有人。而凌關只說是多年前他救過一對路邊的母女,暫時讓他們安置了一陣,後來她們就離開了。想到這,風煜祺愈發惱火,明明是枉爲人父的事,虛僞遮掩也就罷了,卻還叫他說成了是做了好事。
凌關還在家裡做着青雲直上的美夢呢,卻不知道,他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被皇上定了個“欺君之罪”。而這一切,偏偏就是拜他一向最疼愛的小女兒所賜。凌月嬋纔不在乎呢,父親的前程哪有自己的地位來的重要?何況,那時因爲她生病,凌關便將送入宮的人選換回了凌霄,凌月嬋早就在心裡記恨上他了。
“瀟兒。”風煜祺嘆了一口氣,心裡軟了許多。
凌月嬋心中暗喜,知道這些話是打動皇上了,可又生怕風煜祺接着再問出什麼來,畢竟她根本不知道他和凌霄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到時候回答不上可就穿幫了。於是她索性趁此機會,帶着點悽然道:“皇上,瀟兒一年前生了場大病,很多事都不記得了。”說着,拿出脖子上的貝殼項鍊,含羞道:“只隱約記得,這枚貝殼,是,是……留給我的。”
風煜祺看到這條項鍊,眼前一陣恍惚,好像瞬間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和那個小小女孩兒。不過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他清醒過來,忍不住伸手想要撫上凌月嬋的臉頰。
凌月嬋眼睛裡泛着亮晶晶的光澤,期待地望着風煜祺。可是……風煜祺的手,到了也沒落下來,只嘆息一聲,眼神複雜地垂下了手臂。
凌月嬋很失望,也有些尷尬,沒話找話道:“娥皇女英姐妹共侍舜帝,乃是流傳至今的千古佳話,真沒想到,而今,臣妾和姐姐,倒竟是有些效仿古風了。”這話說得挺有技巧,既往自己臉上貼了金,又表現了姐妹之情,稍稍彌補了之前在棲鸞堂中的過失,更重要的是,還將風煜祺比作了舜帝。
風煜祺看着眼前的女子,與記憶中的輪廓確有相似,只是,內心深處總還有一塊空空的,並沒有原先預料的那般歡喜。但他又不願再深究,畢竟是等待了那麼多年的,他怕,怕這一切都是假的,怕他所想的女孩兒原來並未出現,怕自己所期待所欣喜的不過都是鏡花水月。
好吧,既然她說了,她是,那她就是,風煜祺堅定地想。他本想說,雖朕亦欽佩湘妃的品格和與舜帝間的生死之戀,但是,朕與瀟兒是要永不分離的。卻不知怎麼,莫名的,話到嘴邊就有些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