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大將軍府。
密語還在門口徘徊,彩兒幾次叫她吃飯,她都只是搖了搖頭,繼續望着門外。
前日裡伊洛出去了,沒有回來,後來雲河也出去了,也沒有回來。她在門口望了一會兒,又鎖着眉繼續踱着步子,尋思着,若他們都沒有下落,是否要出去找一找。
忽然,一隻白鴿從院牆外飛了進來,落在地上。
密語如看見救星一般小跑了過去,拾起來一看,果然,是一隻靈鴿!
靈鴿在她手中化作一封信函,她迫不及待地拆開,緊鎖的雙眉也隨之舒散開來,可過了一會兒,眉頭竟又再次鎖起來。
一旁的彩兒見了,忙問道:“密語姐姐,可是有洛姐姐的消息了?”
密語回頭擠出一個微笑,道:“將軍親自去找了,定會沒事的,咱們就不必擔心了吧,把府裡的事兒管好就行。”
彩兒點點頭,道:“恩,姐姐說得對,那咱們去吃晚飯吧,我都餓了呢。”
密語道:“好,不過你要告訴我,太子爺平日裡都愛吃什麼?怎麼做?將軍命我這些天常去看望太子。”
彩兒拍拍胸脯,笑道:“這個問題找我就找對人了呀,包在我身上!彩兒一定幫你辦得妥妥的!呵呵……咱們可以用飯了吧。”
密語笑了笑,點點頭。
彩兒方纔挽着密語,兩人往膳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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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靈宮,燭火搖曳,酒香迷離。
白慕明一邊喝着悶酒,一邊命下人們在大廳中排演皮影戲。
一時間鼓樂笙簫,吹拉彈唱,樂聲與戲詞在整個東靈宮的上空迴盪。
當密語手提着食盒,慢步走進東靈宮時,這樂聲正酣,戲路正暢。
她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沒有進去。
只見戲中明月高懸,一個翩翩公子,跪地拉着紫衣女子的手,悠悠的唱着:“只願與你相守,喜樂共飲一解愁……”
唱到這裡,白慕明忽然瘋狂的拍手,又是笑,又是贊:“好!唱得好!……賞!賞!”
他說着又端起一壺酒開始灌,狂灌幾口,又笑得更大聲:“唱!接着唱!哈哈……唱!……哈哈哈……”
密語站在門口本想叫住他,與他說說話,可眼見着他雙腳上一道熒光若隱若現,便知是被施法禁了足。
想到他平日裡瀟灑不羈,本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樂天派,此刻卻被禁足宮中借酒消愁,密語忽然覺得兩眼一酸,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默默放下手裡的食盒,便匆匆的要離開。
可正在此時,忽然,外殿傳來一個太監的通報聲:“報太子殿下,慕容公子
求見!”
白慕明並未放下酒杯,只舞了舞手,道:“宣……宣——!”
密語心裡一緊覺,不想被慕容鶴看見,於是連忙拎起食盒退到旁邊,躲了起來。
不一會兒,只聽一個高昂爽朗的聲音由遠及近:“哈哈哈,太子殿下果真好興致啊!”
隨着話音傳來,慕容鶴搖着玄扇大步走了進來。
白慕明見他來了,便不由分說一杯酒塞了過去,道:“來,慕容公子,喝!”
慕容鶴雙手接過酒杯,道:“謝殿下。”於是一飲而盡。
白慕明哈哈笑道:“好,爽快!”說着又滿上一杯,道:“再來!”
可這次,慕容鶴接過酒杯卻沒有喝,而是緩緩笑道:“微臣今晚來,是有事相商的……待商議完,微臣再陪殿下喝,喝個痛快,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白慕明似有不悅,道:“有事你找白雲曦,若來東靈宮,便是來喝酒的。”
說着,白慕明端起酒,自飲一杯。
慕容鶴連忙行禮道:“微臣惶恐,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此時雲曦公主做不了主的,微臣只能來求殿下……”
白慕明白了他一眼,喃喃道:“掃興。”
他於是拂袖喝退了前方唱戲的人,然後才勉強的道:“說吧,說快點。”
慕容鶴於是滿臉堆足了笑,緩緩道:“謝殿下。微臣是想問當日白靈武會,先王曾允諾奪得魁首者,可擔當白靈武會統領一職,並且,雲曦公主當衆比武招親,也是有目共睹。後來雖然魁首有兩人並列,但這白鹿山莊莊主乃越國的細作,而且有刺殺先王的嫌疑,所以微臣想問,是否應將他排除魁首之列?”
白慕明一聽到他這彎來繞去的言辭,不竟有點耳朵嗡嗡響,彷彿如蒼蠅在飛來飛去。於是不耐煩道:“統領之事,既然雲將軍已經允了,本太子自然信得過,明日大典便會正式授予你封號。但白雲曦的婚事,你自去問她!”
慕容鶴一聽到明日便可受封了,連忙笑道:“謝殿下恩典。不過……婚嫁之事,歷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公主的婚事,乃是由天子指定的,怎能……”
“怎能什麼?有什麼能不能的?”白慕明一聽此言,忽然就惱了,手裡的杯子一把摔到地上,“譁”的一聲,碎了。
他手指着門口,喝道:“她要嫁誰,你問她去!我要娶誰,她也管不着!”
慕容鶴見勢不妙,連忙躬身道:“是微臣不好,微臣說了不該說的,還請殿下息怒。微臣……微臣這就退下。”
慕容鶴一邊說着,一邊小步退了出來。
他一邊往外退,白慕明又往外摔了一堆酒杯,好像仍不解氣,索性
連酒壺也一塊兒摔了出來,門口傳來一陣“嘩啦嘩啦”瓷器碎裂的聲音。
慕容鶴剛走出不遠,又展開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聲啐道:“呸,窩囊!”
然後他直起身,一改卑躬屈膝的模樣,搖着扇子大步走出了東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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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語躲在旁邊,稍等了一會兒,直到慕容鶴已經走遠,而白慕明門口也沒有再傳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她才慢慢的走了出來。
行至門口,只見白慕明已將頭埋在案上,不知是醉倒了,還是睡着了。
密語小心的踩過地上細細碎碎的瓷片,走進屋內,將手裡的食盒放在桌上,白慕明卻依然埋頭趴着沒有醒來。
密語心念着,就這麼睡着恐怕會受涼,於是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準備給他披上。
誰知披風剛觸到白慕明的背,他便驚醒了。
朦朧中,白慕明彷彿看見他想見的人來了,於是一把抓住眼前這雙手,緊張的道:“你來了!你去哪兒了?哥哥我好擔心啊。”
密語忽然一怔,猜想他定是認錯人了,慌忙要將手縮回來。
誰知白慕明握得更緊了,將密語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喃喃的說:“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稀罕這個王位,我只想快快樂樂的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我現在連這個宮牆都走不出去……”
他說着,又悶頭倒在桌上,忽然又沉沉睡去。
密語只覺得自己的手心發燙,臉也發燙,於是趕緊將自己的手從白慕明手中抽了出來,慌慌張張的,像逃跑似的直奔宮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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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將軍府,彩兒樂呵呵的問:“怎麼樣?剛送去的東西,太子爺可愛吃啊?”
密語只匆匆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快步回屋去了。
彩兒喃喃道:“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一回來就失魂落魄的樣子……”
密語好像並沒有聽見彩兒的話,只一進門,就把自己反鎖在了屋子裡。
不知道爲什麼,她心裡忽然有種異樣的情緒,說不穿,也道不明,只覺得心亂如麻。
她原本只是奉命行事,可不知爲何又生出了憐憫之心。她原本以爲這就是人間所謂的友情,看到對方難過,自己也不好受,可不知爲何心口又生出一根荊刺,只要心跳得快一些,便被扎得生生的疼。而方纔明明是個誤會,可不知爲何她總覺得自己像犯了錯一般。
這一晚,月色溫柔,萬籟俱寂,本是熟睡的好時候,而她卻一個人默默倚在窗口,靜靜吸收着月華,靜靜的沉思着。
整夜,無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