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正進行得熱鬧,傳杯遞盞,觥籌交錯。
國師已喝得微醺,面目銅紅,卻酒意不減,只因愛徒回宮,他心裡高興得緊。
厲王今日做東,要時時掛心全局,因而只應酬着喝了幾杯。
但見修羅怒氣衝衝的從身邊走過,一雙鳳眼狠狠的瞪了他一回。
厲王也不生氣,只笑意盈盈的跟了上去,舉杯道:“是誰這麼大膽呀,連堂堂修羅公主也敢惹?告訴本王,本王一定替你好好出氣。”
修羅一拂袖,將他手裡的杯子推到一邊,幸得厲王身手不錯,扶着酒杯以致於不被打翻。
修羅見四下沒有別人,才瞪着厲王道:“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你不要太過分!”
厲王聽這話,頓時明白了許多,隻手裡搖着杯中的殘酒,臉上依然掛着笑。
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目光已被宴會的另一處吸引了去。
只見玄奇拉着伊洛大步進門,四下裡一望,瞧見厲王便徑直走了過來。
厲王先是一愣,心裡疑惑,難道他已經知道了?
玄奇卻一把拉過厲王,道:“王兄,請跟我過來。”
“去哪兒啊?”厲王一邊跟着走,一邊問道。
玄奇也不回答,直把他拉到了國師身旁,就和國師坐在了一處。
此時國師正大口喝着酒,心裡納悶道,這小子是要演哪一齣啊?
衆人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紛紛圍了上來,把這羣人圍了個嚴實。
只見玄奇“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手裡一搖,把伊洛也拉着跪了下來。
然後玄奇畢恭畢敬的行禮道:“師父在上,王兄在上,今日朝中文臣武將歡聚一堂,玄奇也有一件喜事要宣佈,請師父和王兄做主,玄奇要娶伊洛爲王妃!”
國師一聽,喜難自禁,笑道:“哈哈哈,你小子動作可真快,那這丫頭可是答應了?”
伊洛先是一愣,不敢說話,手裡卻被玄奇捏得緊,既然剛纔說好要信任他,現在總不能臨陣退縮吧?她於是微微點頭,臉上擠出一笑。
“哈哈哈……”國師隨即大笑起來,好像比這要喜結連理之人還要高興,連連道:“好!好!好!爲師高興,這就爲你們做主!”
厲王饒有意味的看了修羅一眼,亦笑道:“沒想到玄奇剛一回來就獲得如此良緣,洛姑娘才貌雙全,又擁有喚獸之力,實乃玄王妃之不二人選!爲兄也允了!”
說着,厲王對身邊的官員道:“玄王大喜在即,昭告天下,舉國同慶。”
禮官道:“微臣遵命!”
話音一落,圍觀人羣亦掌聲雷動,文官武將都搶着道賀,“恭喜玄王殿下!”“恭喜恭喜!”“真是天賜良緣,天生一對!”“……”一時間賀詞紛飛,喜氣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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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羣散去,玄奇卻還拉着伊洛跪地不起,對國師道:“師父,徒兒
今日想帶……”一邊說着,一邊轉頭看着伊洛,“想帶我媳婦兒去城外看日出,不知師父能不能將她腳上的套索解開?”
國師笑道:“那是當然,總是把未來的玄王妃綁着,爲師擔心這丫頭以後要給我小鞋穿呢。”
國師說着,擡了擡手,示意兩人起來。
玄奇於是拉着伊洛站了起來,隨即施法解開了套索。
伊洛揉了揉跪疼的膝蓋,又上下蹦跳了幾步,果然輕省了許多,於是脆生生的道:“謝國師大人!”
國師打趣道:“丫頭,你得跟着玄奇喊,得叫師父。”
“那可不行,沒聽說過得了媳婦還送徒弟的!”伊洛撅了撅嘴,手裡又拽了拽玄奇的袖子。
玄奇道:“師父,您就別爲難她了,我們這會兒想出去玩了。”
國師道:“好,好,好,得了媳婦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也不早些通知我,爲師今日什麼貴重物件都沒有帶,那豈不是太失禮了。”
伊洛眼珠子一轉,忽然道:“不失禮,不失禮,小女子前日裡向您討教的問題,國師大人您回答我便好。”
“呵呵呵……”國師大笑起來,道:“你這丫頭眼光還真賊,這可比金玉之物貴重多了。好吧,師父就告訴你,你所問的秘笈、源頭、門派、泰斗,皆可用一句話來說。”
“哪一句?”伊洛心急的問道。
國師笑着,緩緩念道:“東回聚風閣,亦悔三生願。”
伊洛撓撓後腦勺,搖了搖頭,道:“不明白。”
“哈哈哈,”國師笑得意味深長,手指在她額頭上一點,道:“這話師父已經說完,明不明白,倒要看你的悟性和造化了。”
“好吧,謝國師大人。”伊洛一邊抱拳行禮,一邊道:“小女子自會想出來的,咱們走着瞧!”
“呵呵呵,去吧,師父就不耽擱你們了。”
國師笑着揮了揮手,自個兒轉頭要酒喝去了。
玄奇於是恭敬的行了個禮,便拉着伊洛一路走出了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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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厲王府,玄奇便從袖中取出一片綠葉。
只見他運力施咒,這一片小小的綠葉遇風就長,瞬間化做一葉舟。
二人乘着一葉舟一路飛往城外,着陸在一片曠野。
下了船,玄奇將身上帶的玉佩摘下來,塞到伊洛手裡,道:“事發突然,我也沒來得及準備,你將這玉佩拿去換一艘大船,天亮就走。”
“什麼?你這就肯放我走了?”伊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玄奇道:“今天師父他老人家喝多了,待明天酒一醒,斷然不會放你走的。我回去阻止他們,我的家族紛爭不應該把你捲進來……”
“家族紛爭……”伊洛不竟有些驚訝,“你知道是誰要害我們?”
“我並不確定,但你在我身邊已經不安全了。”
玄奇握着伊洛的手,垂目瞧着
她,眼裡盡是不捨。
他想了想,又道:“出了海,你回紫雲山去,不要再去靈國。”
“爲何?”這個要求提得很突然。
玄奇只伸手將她的一縷頭髮捋到耳後,輕聲道:“希望我們不要在戰場相見。”
話音剛落,玄奇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繼而轉身登上一葉舟,頭也不回的走了。
不要在戰場相見……
伊洛默唸着玄奇剛說過的話,有些呆了。
忽然她回過神來,覺得心頭好似空了一塊,連忙喊道:“哎,你這就走了麼?哎,大冰塊,大冰塊……”
可四下張望,已不見了玄奇的蹤影。
平川曠野,渺無人跡。
伊洛呆呆的站了好一陣子,終於邁步往前,獨自往海邊的集市走去。
走了不多遠,只見月落星沉,天色就微微亮了起來。
伊洛覺得走累了,也不知道是雙足乏了,還是心裡空落,於是行至路旁的草地上,一仰身就躺了下來。
耳邊傳來陣陣驚恐鳥的叫聲,看來離海邊已經不遠了。
她輕輕的合上眼睛,回想起這段時間混亂的經歷,不免感慨良多。
原來是非黑白也不是那麼清楚,善惡美醜也不是那麼絕對。
當初良相上山求賢,說起戰爭中三萬將士被坑埋,那時就先入爲主,以爲靈國爲正越國爲邪,助靈國退兵就是保護正道,助白王執政就是維護蒼生,可如今親眼目睹了兩國百姓的生活,一個驕奢安逸,一個苦難重重,便不難理解兩國爲何總是戰事連連。
白王仁愛,手不握寸劍,可那雀翎衣也不知是奪去了多少雀兒的皮毛才製成;越王爲了復國,讓自己的兒子潛居在外十幾年;白王爲了保國,亦可以用自己的性命爲餌,讓後人懂得奮發圖強,爲民謀安。
越國師生得醜陋,雙足殘疾,饒有心機,咄咄逼人,攝魂奪魄之法更是兇殘至極,然而在玄奇面前,這醜與惡的化身竟也變得溫和,雖然和藹得讓人渾身都不自在。
伊洛躺在草地上,腦海裡飄過一個又一個人影……
正是昏昏欲睡之際,忽然,耳邊傳來“嗖嗖”的破空之聲。
她睜開眼,便望見高空幾道利光閃過,遠遠看去,有人白衣飄飄,有人綠衫如水,有人身着道袍……
“莫不是師兄來了!”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陣激動,連忙翻身跳了起來,衝着高空一陣大喊。
“哎——,師兄,我在這兒呢!我是伊洛,我在這兒呢!……”
可御空之人飛得太高太快,像是沒有聽見,竟然絲毫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而是徑直往玄宮的方向去了。
伊洛忽然想到了什麼,驚呼道:“哎呀,看這形勢是要闖玄宮,是要打架啊!”
想到這裡,怕是一刻鐘也慢不得,她連忙倒轉方向,大步往玄宮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