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妃拿着鮫綃絹子,輕輕的抹了抹雙眼。觸動了心中的痛楚,連聲音也不那麼好聽了:“你倒是好心的。可惜旁人不領情。”
安嬪重重的朝莊妃叩首,誠心實意的致歉:“不管怎麼說,臣妾當年都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失。莊妃娘娘厚德,不和臣妾計較,可臣妾過不去自己的心。今日舊事重提,必然使娘娘您心痛不已。臣妾在這裡致歉了。”
三叩首,每一下皆有聲。安嬪的動作恭順而誠懇,惹得誠妃也紅了眼圈。“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平日裡安嬪與媚貴人也沒有什麼交往,也難怪要藉着永壽宮的沛雙來傳東西了,難爲她這番用心了。”
如瞧着皇后勢弱,免不了順勢道:“皇上,珠花的事臣妾並不知情。即便真是沛雙給了媚貴人,也無非是好心。若是好心辦了壞事兒,臣妾願意受罰,但是裝神弄鬼的罪名,臣妾實在擔待不起。何況皇上您一向不信鬼神之說,也不準後宮有此流言蜚語。臣妾身爲貴妃,又怎麼會罔顧您的旨意。”
皇帝微微頷首,側首問媚貴人道:“那你有沒有這麼一支珠花?”
媚貴人心驚,也不敢馬上就回皇上的話。無奈的是,皇上的眼中狐疑之色深且濃,似不會輕易就信。她唯有鄭重的點了點頭:“臣妾許是有,只是好些日子臥牀不起,也並未用的上什麼珠花。再者,皇上厚恩,賞賜臣妾的確實不少,沛雙送來的那一支又不是完整的,實在不知臣妾的是不是一模一樣。”
“那好辦。”如順勢睨了遠遠立着的芩兒一眼:“因着媚貴人身懷有孕,送進長春宮來的東西一應都有記載。只消去翻閱記檔冊查閱便可清楚。”
“常永貴。”皇帝似想起了什麼:“朕記得,媚貴人宮裡賞下了什麼物件兒,內務府也備份轉呈了朕。當時沒趕上看,你去取來。”
誠妃贊同:“不錯,若是當日賞賜記檔了的,想必很快就送去皇上那兒,必然做不了假。一查也就清楚了。”
皇后頓時發懵了,好高明的如貴妃啊,竟然還有這一招。皇上那裡也送了記檔冊,必然就不能事後作假,可內務府的江連可是她的人。最要命的,則是儲秀宮送來長春宮不少物件……
“皇上。”如未曾起身,臉色卻很嚴肅:“臣妾想問清楚媚貴人,當日在浮碧亭可曾與皇后娘娘看到一樣的‘鬼’?”
媚貴人不想如貴妃這麼快,就將矛頭對準自己了,心突突的跳。“皇上,臣妾未曾看見。”
“哦?”莊妃顯然十分奇怪的樣子:“若是你未曾看見,何以會受驚啊?”
誠妃蹙了眉,略微不耐煩的樣子:“莊妃妹妹怎麼糊塗了,那媚貴人,是讓皇后給嚇着了。又不是自己看見了什麼。”
“哦哦!”莊妃連連點頭,玩味兒的重複道:“原來是讓皇后娘娘給嚇着了啊。”忽然她也站了起來,眉宇深鎖:“那麼由始至終,看見水底有鬼的,也唯有皇后娘娘您一人不是。旁人沒有看見,你怎麼說都可以了!那臣妾就要問您一聲了,當時說是給死去的柳氏嚇着了,怎麼這一轉臉又變成了安嬪裝神弄鬼了。難道皇后娘娘看不清楚,到底是柳氏還是安嬪麼?”
“皇上,臣妾當時果然以爲是柳氏。可事後細想,越發的覺得是安嬪冒充的柳氏。安嬪從前跟在本宮身邊,也是很會上妝的。何況她也熟悉水性,又是在水底,難保臣妾一時驚惶沒有看清楚是她。”皇后自覺所言都很有條理,卻不知皇帝硬是一個字也沒有信。
“皇上,從前臣妾與安嬪多有心結,您也並非不知道。”如坦然說道:“皇后娘娘也說了,她一直跟隨娘娘多時。自府中,再到宮中。即便是安嬪要信任,也必然是信任皇后,難道會來信任臣妾麼!又談何會與臣妾串通,這不是太可疑了麼?”
安嬪也是一臉的委屈:“皇上,臣妾若是好心辦了壞事兒,也不該如貴妃娘娘代替臣妾受責。但沒有做過的事,臣妾如何能承認啊。再者說,臣妾若是真的嫉妒媚貴人懷上龍裔,又爲什麼要用珠花了提醒她!”
“安嬪是好心,也並非辦了壞事。只是有人自己心胸狹窄,容不下旁人這才故意挑撥呢!”莊妃冷冷的剜了皇后一眼,也鄭重的跪了下去:“皇上,既然事情始終拿不出真憑實據來,如貴妃娘娘就是清白的。即便旁人懷疑,也終究只能是懷疑了。
從前的舊時,臣妾不願意再提亦不想再給皇上添麻煩。笑薇還在宮裡等着臣妾,若是無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后側目冷對,語氣愈發的涼薄:“莊妃急着要走,莫不是爲了安排其餘的事吧。即便浮碧亭的事沒有證據,如貴妃指使石黔默打落媚貴人龍胎的事兒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什麼?”莊妃來得晚,並不知道還有這一樁事兒,當即就有些懵了:“小公主不是順利的誕下來了麼?談何滑胎啊!”
皇帝輕嘆,好半晌才道:“浮碧亭之事,唯有皇后一人看清楚有‘鬼’,且還是臨近傍晚時分,並非夜幕,未免有些奇怪了。”
媚貴人聽出了皇上的話意,顯然是懷疑皇后了,忙道:“皇上,許是皇后娘娘一時眼花。但皇后娘娘待臣妾是真真兒的好,必然不會故意嚇唬臣妾的。再說,娘娘自己不是也病了這許久麼!旁的可以安排,這病如何安排?”
如輕蔑一笑,臉色已經沒有方纔那麼嚴肅了:“媚貴人願意相信皇后不是存心的,自然是最好。”
常永貴也在這個時候,捧了記錄冊來:“皇上您請過目。”“朕不看了,你說吧!”皇帝略微有些不得勁兒,煩不勝煩道:“長話短說,一來媚貴人要休息,而來如貴妃還有着身子。”
這分明是對皇后說的話,而並非僅僅是說給常永貴聽的。
“除了儲秀宮,再無旁的宮裡送來過珠花十數餘。”常永貴言簡意賅,沒有過多的表情。
衆人皆是沉默不語,誠妃偏過頭去不願意再看上皇后一眼。
如心裡也總算鬆了口氣,幸虧安嬪沒有存害自己的心思。否則,皇上多半是要袒護媚貴人的。其實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這個媚貴人有什麼魅力,能讓皇上這樣的在意她。僅僅是會裝可憐,扮無辜就行了麼?
想到此處,如心裡有一絲憋悶。“芩兒,本宮覺得口渴。”
“是,娘娘。”芩兒微微點頭,恭敬的退了下去。
“皇上。”媚貴人不解的咬着脣瓣,淚水在眼眶裡微微漾動。似有委屈,卻有願意忍耐一樣,旁若無人的靠在了皇上的懷裡。
只是皇帝並未如從前一般,忙上將她攬進了懷中。
媚貴人好不容易纔抵制住心裡的慌亂,若無其事的伏在皇帝肩上。
芩兒呈上清水的時候,目光裡明顯帶着一絲欣喜。如與她相處時日不短,默契十足。“皇上,方纔浮碧亭的事兒您也說了不再追查下去。那麼臣妾現在,想說說另一件事兒。”
皇后轉回了身子,無比怨毒的剜瞭如一眼:“如貴妃想說什麼?莫不是內務府外媚貴人滑胎的事兒吧?”
一直默默跪在後首的石黔默,身子不由得一震。幸虧衆人的目光只落在如臉上,絲毫沒有關注到他。到底是自己認下這罪狀,還是……還是說出魯天的秘密呢?石黔默猶如被人綁在了火堆之上,那滋味真不如當即死了痛快。
畢竟,魯天是他……
“自然不是。”如鏗鏘有力的聲音,打斷了石黔默的沉思。“臣妾要說的,正是媚貴人身邊的六子,爲何會死在延禧宮這一樁事兒。而六子擄劫臣妾的笑薇,又是因何而起。”
莊妃沒有走成,這會兒聽見如言談與笑薇有關,更是來了精神。“那一件事兒,媚貴人不是已經向咱們交代過了麼?怎麼貴妃娘娘這會兒再次又提了起來?”
“皇上,請允許臣妾傳一個人來,當面把話說清楚。”如並未直接回應莊妃的話,反而是示意她稍安勿躁。
“準。”皇帝略微側了身子,推開懷裡的媚貴人,兀自起身,擇了一處端身坐好。才道:“都起來吧。”
皇后道了聲是,緩慢的站起了身子。莊妃這才隨着皇后起身落座。人帶上來,衆人皆是一愣。
“張平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見過諸位娘娘。”張平的臉色看起來依然是鎮定的,只是顯然沒有上一回見駕那般的自信與得意。
“這不是在延禧宮救了笑薇的侍衛麼?”莊妃疑惑的不行:“莫非這樁事兒有什麼隱情?”
此時此刻,媚貴人已經確定必然是魯天暴露了。可她吃不準如貴妃到底知道多少,想到此處,她的心越發的不安起來。要是連小公主並非皇族血脈,如貴妃也十拿九穩該怎麼辦纔好?非但自己要死,就連魯天也要送命。
難道爲了保住心愛的人,就不得不失去這個纔出世的可憐孩兒麼?媚貴人的心痛苦的掙扎着,想來,若是再不做決定恐怕就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