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容難掩靈動,媚貴人縮了縮身子,巍然爲笑:“多謝娘娘賜教,臣妾不敢忘懷。時候也差不多了,皇上想來也要到了,臣妾不叨擾兩位娘娘說話,告退了。”
話音落,媚貴人喚了紫佳來扶着。病怏怏的樣子,散盡了方纔的盛氣凌人。
如玥斂去了心底的不安,從容不迫道:“見慣了她這個樣子,倒也沒有什麼好氣的了。姐姐你又何必動怒,傷的是自己的身子。再有,她如今在我宮裡,也就只敢逞口舌,難道她能搭上性命來害我不成?到底也不足爲懼。”
“你心裡既然有數,我也就安心了。”王嬪緩慢的擡起手,輕輕觸了觸自己的臉頰:“我就是氣不過罷了!可惜自己人老珠黃,是不敵那嬌豔的狐媚子了。倒是那魯天,憑白扭了蓓妤送到玉妃那兒做什麼?”
這話,如玥也擱在心頭上想了幾回。憑魯天的聰明勁兒,不像是這麼容易衝動的,這樣一反常態,無疑是有用意。若是有目的,那初貴人會不會被利用來對付自己呢?畢竟她就在永和宮,離王嬪最近!如玥捏了一把冷汗,心裡倍感不踏實,遂問:“初貴人心性如何?”
“悶!”王嬪誠然不誨:“平日裡就不怎麼愛說話,自從沒了那個孩子,就越發的沉悶了。連皇上去我宮裡頭,她也閉門不出,多少人巴巴的盼着這驚鴻一瞥呢,她可倒好,生怕給瞧見似的。”說到這裡,王嬪自己也給驚住了:“是呢,她老躲着皇上做什麼!她到底在怕什麼?”
如玥不覺微笑,明亮的雙眼似拉長了幾分,眼尾的光彩反而更顯得銳利:“她能做什麼?無非是在你或者笑薇身上做手腳,姐姐既然有防備之心,緊着點就是了。”
王嬪點頭,悵然若失:“宮裡養大一個孩子,是多麼不容易啊。我就是豁出去這條性命,也得護着笑薇周全。”
芩兒在門外輕聲道:“娘娘,玉妃身邊的羅蘭來了。”
十數年來形成的默契,如玥飛快的與王嬪互睨一眼,兩人不約而同道:“請進來。”
羅蘭有些拘謹,行了禮才道:“如妃娘娘,我家娘娘已經問清楚了初貴人,那藥壺裡的藥材弄錯了竟然是御藥房的小太監疏忽,與初貴人沒有半點關係。與永壽宮自然也毫無牽連。”
“哼。”王嬪嗤鼻:“當永壽宮是什麼地方呢,他魯天說扭就扭去了,現下一句無干系就算了是怎麼的?還有,本宮永和宮的妃嬪,就能任意讓人凌辱不成?”
羅蘭一張小臉唬得有些發白,脣瓣也是不自然的哆嗦,緩言道:“王嬪娘娘息怒,我家娘娘已經打發魯御醫往吏部衙門領板子去了。”
“初貴人呢?”如玥敏感的問道。
“回如妃娘娘的話,初貴人像是受了驚,這會兒已經先送回永和宮了。”羅蘭小心的答道。
“我先回去瞧瞧。”聞聽初貴人回了宮,王嬪有些着急。怕就怕自己還沒有佈署妥當,那些人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如玥點頭,轉身對芩兒道:“你送王嬪回宮。”
羅蘭也想着一併退了下去,卻被如玥攔下。“回去告訴玉妃,這幾日事兒堆到一起了,實在抽不出功夫。改日再去與姐姐說話,若是姐姐得空,不妨去儲秀宮請安,也替本宮陪伴侍奉於皇后身側,盡一盡心。”
知曉玉妃聽了這話,一定會明白各種深意,如玥才稍微安心。眼下各宮都亂,烽煙四起,最是動盪的時候。若然讓皇后這個時候混水摸魚,只怕對誰都不好。但願玉淑姐姐能掌控皇后的一舉一動,防患於未然才省心!
媚貴人折回了房間,估摸着皇上也該來了,便讓紫佳替她抹了點純白的蜜粉。
“貴人,您也是的,明知道那王嬪的脾氣最是不好,還要湊上去挨她這一巴掌。”紫佳塗好了粉,順手又拿起了桃花色的腮紅:“奴婢再給您染染腮吧,看着人精神些。”
“不要。”媚貴人用手一擋,那軟綿團上的粉便掉下來許多,散在空氣裡一股幽香。
紫佳將粉團擱回去,想了想也對:“是呢,若是撲上粉了,那巴掌印就更不清楚了。貴人您有怎麼好讓皇上知曉您的委屈。”
“我沒打算讓皇上知道,不過是氣氣那王嬪罷了。”媚貴人說的格外輕鬆,好似這一巴掌根本就不是打在她臉上。看着鏡子裡容顏憔悴的自己,如雪的肌膚透氣病氣,媚貴人總算滿意:“你知道,養病就得有個病樣子,皇上見了纔會心疼。若是粉光若膩的,看上去神采飛揚,皇上又怎麼會心疼呢。”
“這倒是。”紫佳還是覺得不得勁兒,嘴角明顯的低了下去:“可是白白挨這一巴掌,貴人您又是爲了什麼啊!”
媚貴人捲了脣瓣,似乎內心裡凝結着一股強大的歡愉之氣。“我就是想看王嬪氣急敗壞的樣子,她的心越不寧靜就越好。且說如妃不是自詡很聰慧麼,她哪裡能料到咱們一時間籌劃了那麼多事兒,一樁一件的,盡數趕到一塊兒。一雙眼,一雙手,她能通通迎刃而解麼?”
“貴人,奴婢不明白。”紫佳雖然成日裡陪在媚貴人身邊,可還是不清楚貴人到底想做什麼,又做了什麼。
脣瓣輕輕碰了碰潔白的貝齒,媚貴人正想說什麼,卻聽常永貴熟悉的聲音嘹亮的響徹耳畔:“皇上駕到。”
媚貴人連忙起身,就着紫佳的手,緩慢的走着前去迎駕。
果然她還未走出寢室,皇帝已經掀了厚簾走進來。“怎麼起來了,身子沒有好利索,總要當心纔是。”
“臣妾已經好多了,多謝皇上記掛着。”媚貴人嬌媚的樣子,不分是不是病中。縱然沒有風華絕代的姿容,卻到底算得上小家碧玉令人傾心。“皇上怎麼就直接過來臣妾這裡了,總要看過了如妃娘娘纔好啊。”
皇帝輕輕的在媚貴人的鬢邊一彈,玩味兒道:“朕才走進來,你便要將朕送出去不成麼!”“臣妾哪裡是這個意思,若是皇上真的就走,那心裡自然會是不捨的。可臣妾心想,自己這樣盼着皇上來,時時刻刻的,旁人也必然如此。
如妃娘娘與皇上恩愛逾常,總是要比臣妾更掛念皇上您,這纔有此一想。”媚貴人體貼的伏在了皇帝胸前,善解人意的樣子爲她添上了幾許溫柔。
雖然是素面朝天,反而卻讓皇帝格外多看了幾眼。“朕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也知道你爲着朕的心。方纔在側殿見過了如玥,這纔來瞧你的。如玥貴爲妃主,平日裡替朕掌後宮諸事,看起來是要威嚴些,可到底還是很寬厚的性子。朕瞧着你們能相處的這樣融洽,心裡也踏實多了。”
紫佳識趣兒的退了出去,內寢之中唯有皇帝與媚貴人相伴於窗下說話。
“皇上您嚐嚐這碧螺春。”媚貴人從小爐子上取了熱水,給皇上泡了一盞茶。“住在永壽宮裡,娘娘待我真真兒的好。一應的東西物件,都與她一般。可臣妾自知身份低微,哪裡敢與娘娘比肩,心下到底是不踏實的。”
皇帝看着媚貴人這樣懂得感恩,心裡頓時舒暢了許多。輕柔的撫摸着她細膩的青絲,眼底盡是柔柔的笑意:“傻丫頭,你已經是朕的媚貴人了,往後是媚嬪或者媚妃也說不定。可不許妄自菲薄!朕待你好,如妃待你也好,不是很好麼!”
媚貴人聽見“媚嬪”這兩個字的時候,險些高興的跳起來。眉心裡的喜悅,甚至有些藏不住。“皇上,臣妾何德何能……”強忍着笑意,媚貴人溫順的縮在了皇帝懷中,溫柔的如同一隻小貓。“只要皇上不嫌棄臣妾,能久久的讓臣妾陪在身邊,就足夠了。”
這些假話,說起來真的很動人,媚貴人強忍着心裡藏掖着的厭惡。柔和的揚起頭,任由皇帝溫熱的脣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她的腦海裡唯有魯天的俊逸的面龐。若此刻相擁的人是他,該有多麼好……
沛雙在窗下聽了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心底的怨氣,偷偷的離開。當着皇上的面兒,媚貴人是這個樣子,可揹着皇上的時候,她那跋扈勁兒簡直能把人氣死。爲什麼皇上根本就分辨不出,難道後宮裡的真情假意,真的都掩藏在美麗的外貌之下,都不重要了麼?
好不容易把難過都藏在了心裡,沛雙才推開了房門,笑吟吟的走了進來:“小姐,奴婢回來了。”
如玥沒有擡頭,也猜到沛雙會是滿臉的笑意。“強忍着,不是你的脾性。”
“小姐。”沛雙想脫口而出的話,還是死死的嚥了回去:“奴婢瞧着,皇上也不過就是看媚貴人可憐罷了。”
“是什麼都好。”如玥淡然一笑,似乎什麼都看開了:“總歸媚貴人要做戲,本宮就陪她好好做這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