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到這,宋思玉頓了頓。
我和夜童靜靜的聽着,手裡的茶水早已經冰冷。
接下來是不是該講他瘋狂報復的快感了?他用什麼血腥的咒語報復幽村族人呢?
聽到這裡,居然還有一點小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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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玉卻收聲止語,閉着眼,似乎沒有說下去的打算了。
夜童道:“僅僅用一年就學到了大陰陽師的水平,前輩的悟性實在是令我仰止。”
宋思玉苦笑:“你怎麼知道我一年就學成了大陰陽師?不是我悟性高,也不是我用的心力足,當時只怪我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所以才和無臉女做了一筆交易。”
夜童點點頭:“凝血冰魂咒?”
宋思玉垂下了頭:“不錯,的確,我做到了,我報復了幽村族人,我讓他們全部死在了我的面前,可是,我也因此付出了被咒語反噬的代價,被困囚在幽村這個陰陽結界中永世不得逃脫。”說着,宋思玉滿臉流瀉出了極端的痛苦:“你也是知道的,法力通天如何,役鬼驅魂又如何,我已經被施了凝血冰魂咒,我將永遠的受無臉女的驅役。”
“這代價未免太有點大了。”夜童也跟着嘆氣。
宋思玉道:“而且我並沒有得到我想要的。”
我動了動心眼:“你是說嬋兒?你沒有找到嬋兒的屍首麼?”
宋思玉苦笑:“說的沒錯,我非但沒有找到嬋兒的屍首,我連嬋兒的魂魄都沒有找到。”
我說:“不可能啊,你那麼大的陰陽師想找一個人的魂魄那應該是最簡單的了吧,手拿把掐唄。”
宋思玉滿臉都是悽楚的笑容,最後竟然變成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你說的沒有錯,還有什麼痛苦能比得過如此?我一個大陰陽師,竟然連自己最愛的人的魂魄都找不出來,我還活着有什麼意義麼?”
愛的如何定義?是人在心裡念念不忘,是一場心甘情願好大的冒險,是下不完的大雨,是流不完的淚。
愛更是一物降一物,是歷久彌新的甘拜下風,愛是彼此離不開,愛是雪地裡寫詩,邊寫邊消失,長空中施法,對誰誰知道。
林南風沒有想到宋思玉還能回來。準確的說,沒有想到宋思玉能活着回來。
一年前宋思玉從幽村消失後,林南風着實的快樂了一陣。
在林南風看來,宋思玉就是一個掃把星,就是一個惡毒的詛咒,整個幽村的厄運都是宋思玉帶來的。
林南風表情肅穆的站在林府的祠堂裡,面對着先祖的畫像。
林氏族譜第一代名字寫的是林涵博,在林涵博旁邊寫着林楊氏。
畫像上的林楊氏端莊秀麗。
林家在幽村已經五代。
五代先祖以及夫人的畫像都掛在祠堂裡。
每一張畫像下面都用硃砂筆寫着兩個蠅頭小楷。
平安。
唯有林涵博的畫像下用黑筆寫着:刑罰。
林南風看着這些畫像,不由得老淚縱橫,看來自己的畫像以後掛在祠堂上時,也躲不開這兩個字的評價了。
爲什麼,林家三代平安,到了我林南風這卻要遭此厄運,動用家法呢?
林南風把牙都要咬碎了。
這一切都得歸咎於一個闖入幽村的外人。
是他打破了幽村的寧靜,打破了這個與世隔絕小山村的祥和。
宋思玉!這個鬼魅一樣出現的男人。
他一定是從地獄來的,林南風肯定。
直到現在,林南風還清楚的記得宋思玉來幽村的那個雪天。
那年的風雪特別的大,幾乎沒有人會在這樣的風雪天出門的。
林南風的女兒林可嬋卻在這個冬天得了奇怪的病,整日昏沉,胡言亂語,林南風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看着女兒這個樣子,每日裡心如油煎,四處求醫問藥,幾經輾轉,纔有人從一個長髮遮面的女人那裡求的了一個藥方。
看到這個藥方,林南風坐立不安。
這個藥方叫“五血一心湯”。
方曰:取黑色牛羊豬雞狗五種畜生的血各一碗,五碗倒砂鍋裡熬成一碗,然後放一顆人心進去。
而且五畜必須要雄性,人心也必須是男人心。最重要的,要活取血,活取心。
藥到病除,絕無復發。
五血倒是好找,可哪裡去找這活人活心呢?
林南風作難了,可是眼看着嬋兒的病越來越重,骨瘦如柴,眼塌嘴斜,再又耽誤恐怕就要命不長久,越發的心痛難當。
就在這天,林南風在雪地裡發現了幾乎被凍成冰塊一樣的宋思玉,他就蜷縮成一團,倒在自己的村子裡。
看着宋思玉,林南風油生的不是惻隱,而是激動,他拄着柺杖站立雪地,渾身都在顫抖,老淚橫流。
莫非這,這就是天意?
此刻的林南風已經顧及不了那麼許多,如此的寒天大雪,一個不知來歷的外鄉人,與其讓他在這冰天雪地中凍死銷聲匿跡,莫如取了他的心給我女兒治病,如果能讓我女兒康復,我林南風定把此人風光厚葬,後代傳世供奉。
人如果一旦因爲私心而不要良心,離倒黴就不遠了。
林南風讓族人把宋思玉擡回林府,先救過來,好生調養。
三天後,宋思玉這條命算是給林南風救回來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脫離了虎口又掉進了狼窩,身體剛剛有點恢復的氣色,林南風已經在暗處磨刀霍霍了。
宋思玉來到林府正廳給林南風磕頭,感謝林南風救命之恩。
林南風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心裡喜憂參半。
喜的是自己的女兒終於有救了,憂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卻得亡命。
一命換一命,自己跟這個年輕人無冤無仇。
畢竟動了殺人的心,如若不是萬不得已,誰願意提着殺人的刀呢?
年輕人,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現如今我想要,你也就不要拒絕了。
晚上,林南風擺了家宴請宋思玉。
宋思玉受寵若驚,人家不但救了自己的命,還如此款待,看來真是遇到貴人了。
酒宴上,宋思玉先敬了林南風三杯酒,林南風喝了,然後對坐閒聊。
林南風笑道:“救命之事就莫要再提了,舉手之勞嘛,但不知小侄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呢?”
宋思玉道:“小侄宋思玉,此番皆因老父重病在牀,苦醫無果,我聽聞這附近有位名醫,妙手慈心,特來找尋,誰料想時逢大雪封山,唉,迷路於此,原以爲就此殞命,哪裡還想到能遇林老爹大貴之人呢。”
林南風點點頭,心說,這還是個孝子,唉,忠臣孝子人人敬,我卻要揮刀把人殺。
宋思玉道:“看林老爹滿臉憂思,莫不是有什麼心事麼?”
林南風一皺眉:“說起重病,我有一小女也身染頑疾,久治不愈,每思及處,心煩意亂,小侄莫怪老朽失態。”
宋思玉道:“但不知林小姐身患何疾呢?”
本來宋思玉也是順口答音,聊到這裡就隨口問了一句,卻不知這一句觸動了林南風的痛處,林南風仰天長嘆,眼角就閃出了淚花。
宋思玉慌忙安慰道:“想林老爹如此心地純善,老天自不會有大難給您的,林小姐定會吉人天相,天降良藥,逢凶化吉。”
林南風緩緩點了點頭,扭臉看着宋思玉。
你不正是老天給我林家的救命藥膏麼?
宋思玉還想着說點什麼好聽的話來讓林南風寬心,可是就覺得渾身有點發軟,眼睛有點發花,這才喝了幾杯酒,莫非就要醉了?在恩人面前失態可真真的是失了禮數了。
越這麼想,眩暈的感覺越嚴重,眼看着林南風的影像越來越模糊。
最後林南風一個微笑,宋思玉仰面栽倒。
林南風看着宋思玉栽倒在地,心裡雖然一緊,但還是強硬了。
爲了自己的女兒能康復如初,有什麼罪孽老天你就都記在我林南風一個人頭上吧,多大的罪孽,我林南風擔承了。
這時候有家丁進來,林南風吩咐下去,準備五畜取血。
五畜早就準備好了,沒有一會兒的功夫,五碗血就擠好了。
林府管家過來:“老爺,這人心?”
林南風看看倒在地下的宋思玉:“拿刀給我。”
“老爺,您要親自動手?”管家說,“要不讓廚子來吧。”
林南風搖搖頭:“殺人是會遭天譴的,這份罪孽我一力擔承了,那還能累及旁人?你去把五畜血熬了給我端過來,我取了這活心,就給小姐服用。”
管家答應一聲招呼手下人去熬五畜血。
林南風提着這把切肉的鋼刀緩步來到宋思玉面前。
宋思玉現在人事不醒。
林南風被說殺人了,平素間殺雞殺魚都沒有過,更別說開膛取心了,雖然自己的狠心早就下了,可真要是動起手來,也不是那麼輕易就下的去刀的。
酒呢?這時候酒纔是最大的幫兇。
林南風從桌上拿起酒壺呼嚕呼嚕的喝了個夠。
血絲就開始佈滿雙瞳了。
這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裡飛來一隻烏鴉,落在院子裡的枯枝上喳喳的哀鳴。
天空陰霾,悠悠盪盪的還在落着雪花。
林南風酒勁兒上來了,所有的顧慮全蕩然無存。
爲了女兒,殺人算什麼,爲了女兒,罪孽又算什麼。
愛到極點了,就容易出偏差,由愛變恨,那恨是比愛還可怕的。
林南風把宋思玉的上衣撕開,露出胸膛,伸手去摸。
可以摸到鼓鼓跳動的心臟,用刀尖比劃了一下。
恩,就是在這裡下刀,
小夥子,對不住了,老天讓你來我幽村死,你也算死得其所,能救我女兒一命也算是積陰德了,如果有來世,我林南風願意爲你做牛做馬,受你百般欺辱,且來報答你這救命之恩。
想到這,林南風眼睛一閉,心一橫,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