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就見又有人過來把嬋兒的擡起來往出走,我也趕緊的跟了過去。
一路無言,這幫人魚貫着,走了能有半個小時,眼前閃出來兩根高聳的木棒。
一高一矮,一粗一細。
好熟悉啊,這是,這是幽村之秤!!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莫非老傢伙嘴裡說的家法就是幽村之秤?莫非他們要把嬋兒……。
我不敢想了。
人羣已經在幽村之秤下站好,老者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在另一邊,也就是幽村之秤正對的不遠處,還埋着一根木頭,此時,上面五花大綁捆着一個男人,看樣子,這男人也是受盡了ling辱,赤裸着上身,盡是傷痕。
他滿臉的淚水,正焦急萬分的沖人羣裡看着,尋找着。
這個人是誰,哦,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嬋兒口中所說的玉郎。
這時候,嬋兒被擡了出來。
男人拼命的掙扎,毫無用處,捆的太緊了,男人狼嚎一樣喊道:“嬋兒,你怎麼這麼傻啊,讓你走的遠遠的,你還回來幹什麼?”
嬋兒扭臉看了看男人,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視死如歸也就是這個表情了吧?
老者似乎被深深的刺痛了,這個微笑打破了他心裡唯一的憐憫,他感覺自己的威嚴,自己的法度,都比不過這麼一個小小的微笑。
“嬋兒,爲父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就不能服個軟,答應爲父從此和那小子恩斷義絕麼?”老者說話都開始發抖了。
嬋兒突然輕輕的說:“爹,我有兩句話要親自對玉郎說。”
老者以爲嬋兒有退卻的心思了,擺手示意去掉繩索。
許是捆綁的時間太久了,解去繩索的嬋兒都有點站立不穩了。
她努力的讓自己恢復了恢復,理了理雲鬢,優雅的邁步走向她心裡的玉郎。
這時候嬋兒走路都有點打晃,但是她心裡清楚,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把自己的美展現給她心愛的人了。
她忍受着痛苦,微微的笑,如出水的荷花,陣陣嬌羞。
“玉郎,你說過,你會娶我。”嬋兒走到玉郎面前,用手輕輕的摩挲着他的臉。
玉郎哽咽着:“是,我要娶你。”
“那我死了,你還願意娶我麼?”嬋兒幽幽的問,“我會死的很難看,很恐怖。”
玉郎發瘋似的搖頭:“不,嬋兒,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麼辦?”
嬋兒輕輕的在玉郎的臉上親了一下:“玉郎,答應我,好好的活下去。”
這個時候,在你身邊死去,是最好的死法。
無論有多痛,有多苦,都是我能承受的。
玉郎已經哭成了淚人。
老者用手裡的柺杖杵了杵地:“忤逆啊,忤逆,給我動用家法!”
我這心都要爆炸了,這老傢伙不得好死。
我從地上撿了一塊大石頭狠狠的衝老傢伙丟過去,可惜,石頭穿過老傢伙的身體,消失了。
我什麼也不能做,我阻止不了什麼。
在這些人面前,我只是空氣。
這時候,有兩個赤膊上身的壯漢,毫不客氣的把嬋兒扛起來,他們兩個來到那根粗的木柱下面,扯過了一根繩子,利落的把嬋兒身上的衣服剝光,捆在了繩子上。
嬋兒一動不動的彷佛雕像,她那迷人的酮體被掛起來,好像殘破的蝴蝶。
另一邊裝水的木桶也放好了。
老者咬着牙仰天拜倒:“先祖,家門不幸,出了這等沾染門楣傷風敗俗的醜事,現在我依照祖訓對忤逆子實施家法,以正家風。”
說完,行刑的兩個壯漢開始拉繩子。
嬋兒一下一下的升高,她的身體正對着那根又尖又細的木棒。
水桶裡的水開始噼裡啪啦的滴落。
我使勁的咬着自己的牙齒,卻已然忍不住淚水的噴涌。
太殘忍了,太過分了,愚昧,無知,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阻止。
玉郎仰着頭,他不住的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嬋兒一點一點的落下,玉郎的叫聲也越來越淒厲絕望。
我看不下去了。
這一幕一定就是夜童所說的多年前的那一場慘無人道的血腥的刑罰。
這樣的情景爲什麼要給我重現一次呢?
就在這時候,我聽見嬋兒的一聲慘叫,我知道,最殘忍的刑罰開始了。
玉郎的眼睛裡已經流出的都是猩紅的淚。
血灌瞳仁了。
此刻,他的仇恨被逼到了頂點,猛然間他掙脫了繩索的捆綁,衝向了幽村之秤。
這是哪裡來的力量?
是仇恨還是癡戀?
眼看着自己的愛人受如此大的折磨,心都會爆裂的。
三個手指粗的繩子竟然被生生的掙斷了。
可惜,他也阻止不了什麼。
他還沒有撲到幽村之秤下,一幫家丁打手已經把他圍在中間,混亂的打罵。
玉郎!!嬋兒叫喊着,似乎喊着心愛的人名字才能緩解她撕心裂肺的疼痛。
嬋兒的聲音漸漸的微弱了。
玉郎,你聽的見麼,我去了,這輩子我們做不成夫妻,下輩子我們一定在一起。
誰發明的這個刑罰?這傢伙的心理變態到什麼程度。
我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猛然間所有的聲音都很整齊的消失了。
我詫異的睜開眼,眼前出現了一排三間的小木屋。
很熟悉的木屋。
我記起了,這不是放紅棺材的那些木房子麼?我怎麼一下到這裡了?
背後響起了腳步,我扭頭看去。
只見玉郎揹着嬋兒一步步的走了過來,我下意識的往旁邊躲避了躲避。
玉郎在我身邊停了下,喘口氣,繼續向前走。
玉郎背後的嬋兒已經是一具死屍,頭頂的大洞慘不忍睹。
那是被尖木棒穿透的傷痕。
我跟了過去。
屋子裡擺設很簡陋,在牆角,有一張破舊的竹牀。
玉郎把嬋兒放在竹牀上,他臉上已經沒有了淚,他放的很小心,似乎嬋兒還有感覺,他輕輕的放下,然後把被子拖起來給嬋兒蓋好,在另一個牆角提了一隻桶,繞到了屋子後面,我透過窗戶望去,屋子後面有一口井。
玉郎一趟一趟的從井裡把水提回來倒在木盆裡,開始給嬋兒擦拭身上的血跡。
這時候的嬋兒,因爲死的時候太痛苦,幾乎是七竅都出血。
玉郎擦的很仔細,他一點點的擦着嬋兒身上的血跡,連頭髮都一縷一縷的擦過去。
我看着玉郎的臉,他血紅血紅的眼睛這時候卻閃爍着淚花。
而這淚花,卻只是在眼睛裡翻滾,沒有落下來。
玉郎還帶着微笑,似乎只是在幫自己的愛人沐浴。
可是我看的出,他在忍受着心裡無比倫比的痛苦,他把野獸一樣的嚎叫全部憋回了心裡,他把眼淚全部憋回了心裡。
他不敢哭,好像怕驚醒懷裡這個夢一樣的美人。
隨着盆裡是水變成紫紅色,嬋兒又像水一樣乾淨了。
玉郎微笑着把乾乾淨淨的嬋兒放回了牀上。
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紅布的包裹。
裡面是兩套婚服,還有剪好的喜字,紅蠟燭。
看樣子,這是他們準備結婚用的裝備。
玉郎輕手輕腳的把婚服給嬋兒換上,這時候的嬋兒,真的就像一個剛睡着的新娘子。
玉郎摩挲着嬋兒的臉,他的手在不停的抖動。
玉郎自己也把新郎的衣服換了,然後點燃了紅蠟燭。
我知道玉郎要做什麼了,他要和嬋兒完婚,他要跟一個死人結婚。
他不能讓嬋兒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上路。他是她的伴,今生是,來生是,永恆是。
無論生死,他都是她的伴。
你若不爲妻,此生終不娶。
我的心彷佛被什麼東西給揉碎了。
可惜我什麼也不能做,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痛徹心扉的男人自己給自己舉行婚禮。
玉郎走到牀前,把頭靠在嬋兒的胸口。
就在玉郎把頭放在嬋兒胸口的一個瞬間,他彷佛驀然的跌倒了悲慟的深淵,他咬着自己的嘴脣開始放聲的慟哭。
這樣的哭聲,這樣的場景,一個男人面對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婚禮,他哭的如此心碎。
這樣深邃的愛,也只有這樣深邃的淚能夠換的回。
我開始對那個始作俑者極端的仇恨。
這個家族怎麼會如此的殘忍如此的狠心呢?爲什麼不成全這麼一對相愛的年輕人呢?爲什麼非要鬧的家破人亡陰陽兩隔人鬼殊途呢?
林家?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家族呢?
在這個家族裡又發生過什麼事情讓他們定下了如此殘酷的家法?
我的心念方動,就感覺自己輕飄飄的飛起來。
我看着玉郎和嬋兒漸漸的消失在我的眼前,越來越遠。我不由自己的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