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童好大的力氣,我被她這一推,不由自主的先前蹌了好幾步,腳下已經踩空。
還好,我沒有像那些石塊一樣掉進這無底的黑暗深淵,我和那些腐屍之花一樣,飄蕩在空中,我扭臉看了看夜童,夜童此刻正爬在棺材邊上用無比器重的眼光看着我。
我一扭身,迅速向韓信墜過去。
韓信並沒有看見我,他還在發抖,畢竟那根藤蔓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夜童喊道:“韓哥,餘陽去揹你了,你別害怕。”
韓信眼淚狂飆:“餘陽?哪兒呢,我的好兄弟,你快來揹我。”
我墜在韓信旁邊伸手一搭韓信的肩膀,韓信畢竟是學法術出身,立刻就感應到我的具體位置,雙手一推藤蔓,身子一翻,就伏在了我的背上,我感覺到他的心擂鼓一樣的跳。
老禿子還挺重,我努力了幾下就是飛不起來。
韓信還跟我套近乎:“餘陽,是你麼?是我的好兄弟餘陽麼?”
我懶得搭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腳點藤蔓,飛向懸棺,兩邊飄過一片又一片的如血腐屍之花,亮晶晶的花瓣上黑點一眨一眨,似乎都是在笑話我愛的這麼卑微。
我強忍住了眼眶裡的淚水,夜童,我把韓信給你揹回來了。
當我漸漸靠近懸棺,我看見了夜童滿意的微笑,這微笑是發自肺腑的信任。
有這一個微笑,我也就足夠了。
夜童伸手出來拉韓信,韓信把左手遞給夜童,夜童只要稍微的用力,就把韓信拖上去了。
就在夜童的手和韓信的手牽在一起的同時,韓信的右手突然捏了一個法訣點在了我的後頸,喃喃唸了句什麼,喝道:“收!!”
我就猛然感覺身體一沉,暗道不好,可惜已經晚了,我的身體迅速的向下墜去!
而韓信借夜童一拖之力已經躍上懸棺。
就聽夜童驚道:“韓信,你撤了餘陽的霧化法?”
我使勁的揮手想抓住懸棺的邊緣,奈何邊緣太滑,我只是扯到了一個條狀物,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摔在我懷裡,愈加的加重了我下落的力量。
我突然想起了我曾經玩過的蹦極,那是因爲當時的她要我表示我的勇氣。
我雖然害怕的要命,但還是咬牙從很高很高的鐵架橋上飛身跳下。
我看見閃亮的流水呼嘯着迎面撲過,我害怕的眼淚橫飛。
不過,最終她還是毫無憐惜的離開了我。
有人說,不要等失去了纔去珍惜,我一直在很努力的珍惜,可是爲什麼還要讓一次次的失去呢?是我太傻還是我珍惜的不夠呢?
沒有想到,我穿越了天地,卑微的珍惜,卻依然要失去。
我仰望着懸棺離我越來越遠,身邊不斷的飛起紅色的腐屍之花,我苦苦一笑。
我聽見夜童帶着哭腔的叫喊,她在喊我的名字。
這一次,沒有王熊的救命符咒,沒有腳上拴着的繩子。
我感覺到無盡的黑暗充盈進了我的身體,身邊到處都是夜童天真的笑臉。
夜童,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這黑暗將要把我吞噬。
夜童,能在你身邊死去,也是我選擇的宿命吧?
夜童,說句心裡話,我現在真的好害怕。
夜童,你聽得見我在呼喚你麼?夜童,你看得見我在流淚麼?
願你從此不會孤單,不再受傷,如果上天註定我要做一個爲愛而死去的傻子,我也就不要自己了,我沉淪在這永世看不到光明的黑暗裡,我將開始我幾個輪迴的等待。
懸棺漸漸隱沒在黑暗裡,我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沒有希望,就讓我安靜的死去,把自己融化進回憶裡。
懸棺上,夜童失神的跪着,這時候,已經看不見餘陽,只有地獄般的黑暗。
韓信在另一邊拽着夜童的手。
夜童突然發瘋似的在韓信的身上亂打:“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做,餘陽是去救你的,是我求他去救你的,你卻要害他,你爲什麼要害他?”
韓信任憑夜童瘋狂,面無表情。
夜童不住的流淚,不住的廝打,嗓子都啞了,力氣也漸漸的消失。
韓信一把抓住了夜童的手腕:“你知道餘陽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麼?你覺得是巧合麼?他是來跟我們搶宋思玉的秘籍的你懂不懂?他現在不是他自己了,他已經被戴面具的傢伙控制了,你知道我爲什麼要撤了他的霧化法麼?因爲在他快飛到懸棺的時候,他把手伸到我的腰間,他要搶我的秘籍,我如果不先下手,那個落下去的,就是我,那個摔死的就是我,你明白麼?”
夜童淚流滿面:“不,不,不是這樣的,你撒謊,我不信,我不信!!”
韓信道一把從腰間把那個灰色的薄薄的包裹抽出來遞到夜童面前:“看見沒有,宋思玉的秘籍,收起你的眼淚吧,這個對於你我纔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什麼餘陽,我們有了這個,有了宋思玉幾世修煉的法力,我們足可以縱橫陰陽道,到那個時候,餘陽那樣對你溜鬚拍馬的人還會少的了麼?那且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夜童看也沒有看韓信手裡的東西,搖頭道:“不會了,餘陽只有一個,再也沒有誰會像他那樣對我好了,不會了。”
韓信咆哮道:“對你好有用麼?能給你多少幸福?他能給你家光耀門楣麼?他能讓你家人滿意麼?他一無所有,在陰陽道他甚至連一個龍套都不如,別拿那些虛情假意來矇騙自己,你需要的不是對你好,你需要的是顯貴,是榮華,這些,感情是換不來的,只有法力,只有成功,要不,誰會多看你一眼?對你好?我呸,餓死都沒有人理會,你想想蝌蚪,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麼?他的下場呢?”
夜童失望道:“我想起了跟餘陽在一起的時光,原來那纔是我真正快樂的日子,餘陽是一無所有,可是他有讓我溫暖的心,我真是渾,還以爲餘陽會遷就我一輩子呢,現在他死了,誰還會像他那樣心甘情願的遷就我呢?”
韓信鄙夷道:“你後悔了是麼?好啊,你去找他去啊,有本事你跳下去找他去,找你的快樂,找你的真情去?你別騙自己了,餘陽只是你的一個寄託,是一個玩具,他只是在你寂寞空虛的時候用來消遣的,哼。”
韓信得意的晃動手裡的秘籍,對夜童冷言冷語,他知道,夜童是決計不會跳下去的。
突然,韓信感覺自己手裡的秘籍好像被誰搶去了般倏一下離開了自己的掌握,飛出多遠,石塊般向下落去,然後夜童一擰身,也從懸棺上就跳下去了。
這個變故讓韓信始料不及,手足無措,他不知道是該拉夜童,還是去夠秘籍。
等他清醒過來,懸棺上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夜童和秘籍全融入在深淵的黑暗裡。
韓信突然感覺到一盆冰冷冰冷的水兜頭澆下,又是一個巨大的冰塊砸在頭頂。
韓信有點暈,他使勁的揉眼睛,一次次的看自己的手。
剛纔秘籍還在手裡,沉甸甸的,現在怎麼一下子就消失了?秘籍,秘籍呢?
腐屍之花還在漂浮,只是光芒在漸漸的消退。
出口早已經被落下的巨石封死,這個墓穴無疑成了死亡之地。
韓信緩緩的躺在了懸棺之上,剛纔的叫囂,剛纔的志得意滿,瞬間崩潰。
夜童真的有這個勇氣跳下去找餘陽?她還搶走了自己的秘籍?
夜童什麼時候變的這樣果決,這樣堅強?剛纔扭身跳下的還是那個依偎在自己身邊小鳥般尋求呵護的夜童麼?還是那個一撒嬌就讓自己叫她親親的夜童麼?
難道餘陽真的有這樣大的本事可以把夜童改變?
這就是傳說中的感情麼?感情可以融化一切?
可是看夜童剛纔扭身的樣子,不像是義無反顧的跳下去的,她沒有這份勇氣。
而且我的秘籍絕對不是夜童搶去的。
難道剛纔在懸棺之上還有其他人?對了,是蝌蚪,一定是蝌蚪。
想到這,韓信差點把腸子悔青了。
那一天我怎麼就沒有把蝌蚪斬草除根呢,太大意了,不但沒有收了蝌蚪的魂魄,反而讓蝌蚪下了千骨之蠱,這還不說,又讓他在這裡擺了一道。
果然是後患無窮啊。
韓信發出了一聲魔鬼般的嚎叫:“蝌蚪,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陣陣迴音在墓穴裡迴盪。
這時候,墓穴裡傳來一身冷冷的陰笑:“赫赫赫赫,韓信,你活該!!”
我揉了揉眼睛,咦,一閃一閃的太陽光華奪目。
我迅速的回憶剛纔的一切,我應該死了,哦,另一個世界也有太陽?
人家說好人死了會上天,大概我這是上天了,怪不得感覺陽光這麼溫暖。
第一次和太陽如此接近。
還羨慕蝌蚪做鬼呢,現在老子也死了,愛誰誰吧,想到這,我反而輕鬆了。
感覺背後軟綿綿的,挺舒服,大約是躺在雲朵上罷?
我伸個懶腰,手指碰到了軟綿綿的東西,奇怪,似乎不像是雲朵,我索性翻身爬起來。
我一眼看去,頓時差點石化。
這哪裡是天堂美景,分明是人間地獄。
到處都是屍體,足足有上百具,不計其數的殘肢斷臂,血流成河。好像這個地方剛經過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
我剛纔正是在一堆胳膊上躺着,有的手還高高舉起,只是胳膊,身子都不知道在哪裡。
一陣反胃,我急忙捂住嘴。
十八層地獄麼?怎麼還會有太陽?我使勁的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
鑽心的疼痛。
莫非,莫非我沒有死?那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呢?
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旁邊的一具屍體突然動了,她甩開壓在身上的一隻手和半片大腿,試圖站起來。
我隨手就抓起身邊一件長條的東西,大喜過望,居然是一把劍,哪裡來的先不去計較,劍就是我的護身符,我擡手一劍就頂在了那活了的屍體後背。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敢嚇唬我我就讓你再死一次。
突然蝌蚪的聲音傳出:“是餘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