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不用再擔心我了。”丘宛晴沒有回頭,她的聲音似有似無地從稀薄的空氣中飄入青陽的耳中,“你應該是知道吧,我其實早就明白你來救我的意圖了,這一切只不過是利用我而已。我知道就算在你手裡也不會活得太久,只不過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謝謝你說過願意成爲我的朋友,很抱歉其實我也利用你的感情達成我的目的。”
“你在胡說什麼?你有什麼目的需要利用我的?”青陽一驚,心裡似乎已經有了一個最悲傷的答案。
“那個目的啊……”丘宛晴絕望地看着凌仲煊,緩緩擡手握住了槍口,“我就是爲了等到這一刻,親手將自己送去誰也不可能將我和家人分開的地方。”
青陽禛的臉色鐵青,看着丘宛晴的胸口死死抵在槍口上,他害怕,恐懼,不敢說一句話。也許當他再次開口時,丘宛晴就已經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眼前了。
丘宛晴的脣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藉着身後的光,凌仲煊清晰地讀懂了她的脣語。
“開槍吧。”她如是說。
讓她死去,一刻都不要停留,哪怕她去的將是最黑暗最恐怖的地獄,至少也再不用面對現在的一切。她已經累了,疲倦了,現在她只想要死亡。
黑暗籠罩了海面,不遠處燈火通明的a市忽然所有的燈都熄滅了。霎時的喧鬧聲隔岸傳來,熙熙攘攘,躁動不堪。
武士駕駛的一字排開的快艇也在一瞬熄滅了所有的燈。
地上沒有光,天上沒有光。
世界昏暗一片。
不知是誰的一聲怒吼讓迷惑的人清醒,緊接着便是槍響的聲音,有重物落入水中的聲音,以及,馬達發動的聲音。
一片喧鬧,一片譁然,躁動的海面似乎蠢蠢欲動,讓人不安。在黑暗中可以聽到海浪翻滾的聲音,似乎有亡靈在歌唱,在歡迎着一個新的靈魂的加入,在這裡沒有痛苦和悲傷。
黑暗停留了一些時刻,歐陽霖忍着腿部的劇痛起身,青陽禛則凝視着黑色的海域無話可說。在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儘管人們總是喜歡最優選擇,但丘宛晴似乎做了最差的那個。
真是個愚蠢的姑娘。
馬達聲越來越遠,當終於消失海上時,世界又恢復了往常。
所有的光線重新聚焦在這片緊靠a市的海面上時,凌仲煊已經不見了。
隨他一同不見的還有一個人,丘宛晴。
漆黑的海面上隱約還能看到一個漂浮的物件,似乎是一件大衣,那件曾緊緊包裹着丘宛晴讓她禦寒的大衣,那是青陽禛親手爲她披上的。現在,什麼都沒了。
“咚”地一聲,水花四濺,歐陽霖捂着腿上的傷口無法挪動,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掀起波紋的海面,滿眼懊惱和悔恨。
“該死!”他狠狠拍着快艇邊緣,雙眼直直盯緊了青陽禛跳下去的地方,“青陽禛你給我上來!”
如果他沒有受傷,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眼睜睜看着最好的朋友跳下水,最要命的不是青陽是爲了一個女人做出如此舉動,而是在剛纔光線重聚的時候,歐陽霖親眼看到青陽滿是鮮血的手臂。
那一槍沒有打中丘宛晴,卻擊中了青陽。
該死,怎麼會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蒼龍武士向歐陽霖做出致敬的手勢,那是他們表示忠心和歉意的動作。真是諷刺,把人逼到了這種地步現在又這樣,真不愧是凌仲煊一手練出來的武士。
海面恢復了平靜,歐陽霖在快艇上一直等着,等了很久很久也沒有等到一點動靜。海風比之前更加陰冷,直直吹進了他的心裡。
今天的夜實在太過漫長。
凌仲煊開着快艇回到寧島,一上岸就把手中的槍狠狠摔進了海里。
丘宛晴最後的眼神他永遠不能忘掉,那種悲痛的絕望和獲得自由的釋放,是他從未也再不可能見過的。
她死了。
在他面前縱身跳了下去。
她以爲這樣就能終結所有,讓往事塵封在歷史之中無人再提。
但她錯了。
他的恨,只會更加源源不斷地涌入心口,隨時提醒着他,就是因爲她的逃避纔會讓他以後的生活更加痛苦。如同走在刀刃上,再無安寧之日。
安宇寧,她的名字和她本人,分明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而他,只能選擇無法回頭地繼續憎恨她。
歐陽霖鬆了一口氣,伸手去把丘宛晴拖上了快艇,青陽禛隨後也上來了,看一眼天際,天色已矇矇亮。今天的霧氣很重,海的盡頭被白濛濛一片覆蓋住,就連呼吸都是溼潤的讓人心涼。
天地之間全是蒼白,就像丘宛晴的臉色。
“她怎麼樣了?”歐陽霖把衣服撕下一塊給青陽禛用來包紮胳膊,青陽卻包在了丘宛晴的腿上。
這時歐陽霖纔看到丘宛晴的腿上被某個鋒利的東西劃傷了,現在已經被泡得發炎浮腫。青煙禛的胳膊也好不到哪兒去,可是他無心顧及其他。
“快會a市!”本來神色平緩下來的青陽禛忽然大聲催促,“她快不行了!”
只見一片浪花激起,快艇轟鳴着駛向了a市。
整個a市都在凌仲煊的掌控之中,但好在蒼龍四傑也是極有聲望的,所以從入院到進入手術室再到主治醫生各個環節,青陽禛都用最快的速度打點好,做到了絕對地保密。
“不知道慕華和嘉銘現在怎麼樣了。”在手術室外等候的時候,歐陽霖忽然拍手叫道。
歐陽霖的腿傷已經處理過了,醫生讓他住院觀察一下,可是他卻拒絕了,現在哪裡是住院觀察這個的時候,其他人發生了什麼還都不知道呢。
青陽禛的手臂也上藥包紮了,他被子彈打中後子彈沒有留在手臂裡,只不過因爲在水裡泡了很久炎症很厲害,恐怕一時半刻也好不了。
“你先去看看吧,這裡有我在。”青陽禛拍了拍歐陽的肩膀,“我也挺擔心他們,昨天凌仲的話說得那麼狠,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那麼做了。”
“好,要是有什麼事你再告訴我。”歐陽憂心地看了手術室一眼,“這麼做值嗎?一旦和凌仲鬧翻,恐怕對我們大家都沒好處。”
“我只是想幫幫她而已。”青陽禛無奈一笑,“沒想到凌仲對她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如果現在放她不管,只怕是真的要出人命了。”
“我說句實話,今天就算是丘宛晴死了,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用對她負任何責任。”歐陽霖寬慰他道,又似乎話裡有話,“總之,先把她救活吧,以後的事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青陽禛點點頭,目送歐陽霖離開。
手術室的紅燈還刺眼地亮着,似乎沒有熄滅的跡象,青陽禛坐在手術室門外的一排長椅上有些出神。這個性情剛烈的女人,動不動就讓人擔心,難道他真的像歐陽想的那樣,對丘宛晴產生了某種感情?
“青陽,你怎麼在這裡?”一個聲音打斷了青陽的走神。
“樑羽醫生。”青陽看到他便立刻起身,因爲動作太猛導致手臂疼得他皺眉。
“受傷了?怎麼回事?”看到青陽手臂上的繃帶,樑羽有些吃驚,很少有人能傷到青陽他是知道的。真奇怪,最近蒼龍的這幾個人怎麼一個個都渾身是傷。
“一點小傷,不礙事。”青陽擺擺手不想深入談論,正要說話又忽然想到樑羽和凌仲煊的關係非比尋常,要是丘宛晴在這裡的消息走漏了,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於是青陽立刻改口:“你現在有空嗎?給我看看這傷,我可不想留個疤什麼的多難看。”他說着揚了揚眉,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樑羽會意,想必是他想多了,便帶着青陽去做檢查治療。他們沒走多久,手術室的燈就熄滅了。
歐陽打來電話說,鍾慕華只是被下了迷藥昏過去,歐陽趕到的時候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只是白嘉銘那邊似乎情況不太好,凌仲煊真的把他的肋骨打斷了,現在正躺在醫院裡。
“讓慕華晚些時候來找我一趟,我有些事需要他的幫忙。”青陽交代了幾句便掛了電話,站在病房外看着重症監護病房裡的丘宛晴。
除了差點溺死,丘宛晴身上的受的傷不計其數,手腕骨裂,背部淤青,還有要命的肺炎。全身上下從內到外,丘宛晴就沒有一處是完整的,她現在的模樣簡直比破碎娃娃都要來得悽慘。
還好,不管怎麼說丘宛晴現在活了下來。
“這就是你想對我隱瞞的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樑羽站在了他的身後,等他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你都看到了。”青陽禛只好承認,“凌仲對她下手太狠了,我只是想救她一命,沒有和凌仲作對的意思,但如果他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你之前也救過這女人,現在看她變成這樣,你應該也不想讓凌仲煊找到她之後繼續折磨她吧。”
“身爲醫生,救人性命當然比任何都重要。”樑羽透過玻璃看着病牀上的丘宛晴,她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寬大的病號服和她嬌小的身軀形成鮮明對比。
“謝謝。”青陽禛看着那一堆醫療電子儀器說道,他知道樑羽的意思是同意幫忙了。
“只是凌仲煊是不可能被瞞得住的,你把她放在這裡早晚會被發現。”樑羽話鋒一轉,“多則十天半個月,少則幾天,他的勢力範圍你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