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證明,迫不及待的來看她笑話的人,顯然不止這向婉兒一個。
“婉妃姐姐,你這麼快就不記得了嗎?”
嬌媚臉容上掛住盈盈笑意,那瑜貴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這位夏姑娘,乃是因爲昨天惹怒了陛下,所以現如今才被陛下發落在浣衣局爲奴的……”
“就是……”
一旁的芳嬪,也不甘人後的火上澆着油,“陛下看得起她,想納她爲侍妾,原本是她的福氣,但她竟然敢當衆抗旨不遵,要我說,陛下罰她在浣衣局爲奴,真是便宜了她……”
她這一句“納她爲侍妾”,顯然戳到了向婉兒的惡處,便聽她惡狠狠的道,“她憑什麼給陛下當侍妾?不過是一隻剋夫的破鞋罷了,這樣不潔的女人,哪有資格在陛下身邊服侍……”#_#
她一句一個“剋夫”,一句一個“破鞋”、“不潔”之類的字眼,當真是極盡侮辱,哪知那夏以沫卻彷彿沒事兒人一般,就好像她們口中吐出的所有侮辱與諷刺,說的從來不是她一樣。
夏以沫依舊自顧自的晾着洗好的衣服,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就彷彿這突然冒出來的三個不速之客,是透明的,從來不存在一般。
原來聽着她們如此折辱自家小姐而深感憤憤不平的柔香與翠微,此刻眼見着她家小姐這麼的心平氣和,遂也冷靜下來,只學着夏以沫一樣,對這羣明顯前來挑釁的女人,不理不睬的。
侮辱人和看笑話這種事兒,必須得被侮辱和被看笑話的對象有所迴應,纔有意思,但夏以沫顯然不按常理出牌,以致一心想着變本加厲的向婉兒一行人,被徹底的無視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吞了一隻蒼蠅,原本你期待它會在你嘴裡奮力掙扎、無謂的反抗,直到它奄奄一息之時,再被你狠狠的踩在腳下,碾成渣也不剩的粉末,這樣方纔算報了它惹到你的私仇……哪知它卻什麼也沒做,只咕咚一聲,直接鑽進你肚子裡去了,只叫你更加的噁心……
毫無疑問,此時此刻,那向婉兒與瑜貴人、芳嬪等人,完全就是這種感覺。
向婉兒簡直都快被氣瘋了。
倒是瑜貴人望着夏以沫正在晾衣服的手勢,心中一動,旋即向着身旁服侍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名喚蓮兒的婢女,素來伶俐,平日裡最擅長的便是揣測主子的心思,此刻眼見着瑜貴人指示,自然聞絃歌而知雅意,二話不說,立刻上前,伸出手去,將夏以沫她們晾在竹竿上的衣服,開始一件一件的往地下拽着……
“你幹什麼?”
翠微反應過來,趕忙焦急的上前想要阻止。
只是,她又豈是那人高馬大的蓮兒的對手?兩人爭奪之間,她們方纔洗好的衣服,已是大半都被摔在了地上。
那瑜貴人顯然爲這樣的結果,十分的滿意,愉快的在一旁說着風涼話:
“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啊,本宮這個丫鬟,一時手滑,不小心弄髒了你剛洗好的衣服,看來夏姑娘你要重新再洗一遍了……”
“什麼一時手滑,不小心……”
瞧着委頓在地、一片狼藉的衣衫,翠微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分明是你指使自己的丫鬟,故意這麼做的……”
“就算瑜妹妹是故意的,又怎麼樣?”
深覺此舉爲自己出了一口惡氣的向婉兒,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別說你一個小小的丫鬟,就算你家主子,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這還不算,志得意滿的婉妃娘娘,立馬轉頭吩咐着自己身旁的婢女,“春喜,給本宮將剩下的衣服,也一塊兒扒下來……”
“是。”
被喚作“春喜”的小丫鬟,興奮的領了命,立刻上前動手扒着竹竿上剩餘的幾件衣服。
“住手……”
翠微焦急的就要上前阻止。
“翠微……”
一直靜靜的站在旁邊,有如旁觀者一般的夏以沫,突然開口喚住了她,“既然幾位娘娘如此有雅興,就由得她們……”
“可是,小姐……”
小丫鬟顯然十分的不理解,心疼的望着地上被弄得一團糟的衣衫。
夏以沫卻淡淡的,“沒關係,這些衣服弄髒了,我們再重新洗一遍就好了……”
她這樣的忍氣吞聲、不惱不怒的,倒叫原本還在一旁沾沾自喜不已的幾個嬪妃與她們的丫鬟,愣了愣,因摸不準她這突然轉性一般的態度,一時之間,倒也不敢太過分。
翠微還有些憤憤不平。
“聽小姐的話……”
雖也同看不透她家小姐這麼做的原因,但柔香還是開口道,“我們將衣服撿起來,再去洗過……”
說話間,已是自顧自的彎下腰,開始撿拾着地上亂成一團的各式長袍短卦。
向婉兒卻只道她們害了怕,心中氣焰更勝,腳一擡,一雙繡着鴛鴦荷花圖案的蜀錦鞋,惡狠狠的就踏上了那些躺在地上的衣衫,饒是這樣,女子猶不解氣,咬牙切齒的,幾乎將它們當成夏以沫一般使勁的蹂躪着。
她一邊這樣做,一邊擡高了下巴,居高臨下般挑釁的睥睨着站在一旁的夏以沫。
夏以沫卻是什麼都沒有說,一張極清麗的臉容,更是什麼表情都沒有,冷冷淡淡的模樣,倒彷彿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跟她無關一般。
不知爲何,瞧着她這樣的忍氣吞聲,那芳嬪突然覺得心裡有些莫名的瘮得慌,原本也打算向前踩兩腳的動作,於是一頓,還不由向後退了退,與向婉兒等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而夏以沫則一言不發的從柔香手中接過撿起的衣服,自顧自的走了回去,將弄髒的衣服,重新放回了碩大的木盆裡,挽起袖子,重新開始洗起來。
她這樣反常的表現,連遲鈍的可怕的向婉兒,此刻都有些察覺出來了。
一旁的瑜貴人瞧出她的躊躇,眼波轉了轉,忽而輕笑道,“這樣的大雪天,夏姑娘你還要光着手在冷水裡洗這麼多的衣服,一定很辛苦吧?”
向婉兒果然順着她的眼波,往滿地皚皚白雪瞧去,然後又瞧了瞧夏以沫浸在水裡被泡的又紅又腫的一雙玉手,立時三刻便有了主意……
將保暖的手套,一把塞給了身後服侍的春喜,便見那向婉兒突然十指纖纖的抓起旁邊樹枝上的一團積雪,然後手一鬆,居高臨下的就將那一股涼悠悠的雪糰子,扔進了夏以沫洗衣服的木盆當中……
夏以沫正在費勁的搓着那件長袍的手勢,就是一頓。
向婉兒得意的一笑,“來人,再去給本宮裝滿滿一桶雪來……”
用意如何,不言自明。
“你不要太過分……”
眼見着她如此欺負她家小姐,翠微再也忍不住,霍的一下站了起來。
“翠微,退下……”
夏以沫出聲道。一把平平的嗓音,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小姐……”
小丫鬟焦急的喚道。
夏以沫擡眸望了望她,語聲仍是淡淡的,“退下。”
“是。”
儘管又不解又不甘,但小丫鬟還是聽話的退到了一邊。
而夏以沫則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埋頭搓洗着盆裡形形色色的衣衫。
不一會兒,奉命前去裝雪的丫鬟,便提着滿滿的一大桶白的刺眼的雪花,回了來。
“全給本宮倒進去……”
惡聲惡氣的下了命令,向婉兒旋即冷笑着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看夏以沫的笑話。
得到命令的春喜連同服侍瑜貴人的那個丫鬟蓮兒,遂高高擡起笨重的木桶,嘩啦啦的將壓得厚實的整桶積雪,盡數倒進了夏以沫洗衣服的盆中。
夏以沫靜靜的瞧着那些雪白的積雪,一點一點的化在早已被各種髒衣服染的變黑的冷水裡,然後,夏以沫伸出手去,就像洗澡時試水溫一般,在碩大的木盆裡沾了沾……
電光火石之間,夏以沫突然端起這盛滿髒水與刺骨雪水的盆子,狠狠的向着面前站成兩排的六個人潑去……
水流聲間雜着慢半拍的尖叫聲,瞬時響徹在空曠的院落裡……呃,真是動聽極了……
夏以沫望着瞬間被澆成落湯雞的向婉兒、瑜貴人並芳嬪等人,以及她們此時此刻渾身上下充滿驚恐、不信、怔楞、憤恨、氣急敗壞的狼狽模樣,笑的宛如春花初綻:
“不好意思,手滑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