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夏以沫因爲動了胎氣,險些小產之後,這幾天,她都嚴格的遵照太醫的囑咐,臥牀休息,柔香熬來的安胎藥,她也是眉頭都不皺的盡數喝完,只盼着她腹中的孩兒,能夠就此安然無恙,平平安安的在她肚子裡,待到出世的那一天。
而這幾日,宇文熠城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幾乎寸步不離的陪在她身邊,如今只是偶爾過來看看她是否安好,其餘時間,都在忙公務,不過,晚上的時候,他是一定會宿在綴錦閣裡的……有時候,夏以沫半夜醒來,能夠感覺到他悄悄起身察看她的狀況……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亦擔心她腹中的孩兒。
她亦知道,這幾日,他之所以刻意減少了待在綴錦閣裡的時間,也是因爲他不想她記起那天發生的事情,再影響了心情……雖然,兩人都絕口不提那日的爭吵,但是,他和她都清楚,那件事,仍舊像一根刺一樣,梗在兩人的心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冒出來,狠狠戳中兩人的心……
這樣的刻意疏離,讓兩個人都冷靜一下,也好。
當然,雖然宇文熠城自己減少了留在綴錦閣的時間,但對綴錦閣的護衛,卻越發加強起來。每日裡,除了例行請脈的太醫之外,也只有柔香和另外幾個可信的宮女,能夠貼身伺候夏以沫,平日的一切飲食和熬藥,也都只經柔香一個人的手,旁人半點也沾染不上……而除了例行請脈的太醫之外,其他人等,更不許再踏進綴錦閣半步……
一時之間,倒彷彿將綴錦閣,困成了一座孤城,裡面的人,不許出,外面的人,不許進。
夏以沫知道他是爲着自己和腹中的孩兒着想……想到此,他這種近乎將她軟禁的行徑,她也就默默容忍了……
只盼着一切都能夠趕快好起來。
……
阮迎霜是在第四日一早踏進綴錦閣的。
沒有經人通報,柔香當時又正在別處熬藥,所以,綴錦閣裡只有夏以沫一個人。
看到她,夏以沫心中咯噔了一下,“你怎麼進得來?”
阮迎霜毫不掩飾的怨恨的瞪住她,冷冷一笑,“本宮自有自己的法子……”
她既這樣說,夏以沫也情知再問不出什麼,只道,“阮迎霜,我不管你怎麼進來的……你應該知道,若是沒有宇文熠城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踏進綴錦閣……如果你現在離開的話,我就當做今日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不會告訴宇文熠城,否則……”
後面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本不欲將此事鬧大,但是這阮迎霜如果非要咄咄逼人的話,她也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越是聽她這樣說,阮迎霜就越是憤恨,“夏以沫,你少拿熠城大哥來壓我……就算我真的比不上你在熠城大哥心目中的地位……”
儘管不想承認這一點,但這卻是她不能辯駁的事實,阮迎霜自己也清楚,所以心中的妒忌,也就更甚,瞪向夏以沫的一雙眼眸,也越發的淬了入骨的惡毒,女子硬聲道,“……但只要我一天還是褚良國的郡主,我大哥一天還是褚良國的大將軍王,熠城大哥就永遠都不會對我怎麼樣……”
夏以沫也知她說的是事實……顧忌她的身份地位,就算面前的女子,真的做了什麼,宇文熠城也不會過多苛責她的……但意識到這一點,夏以沫還是覺得心底一刺。
阮迎霜顯然也知道自己方纔的這番話,戳中了她的痛處,冷冷盯在她身上的一雙秀眸,此時便不由的多了幾分幸災樂禍和報復般的快感。
“和妃娘娘的確有一個好兄長……”
夏以沫嗓音平淡,“但一個女子,若是隻能靠自己的家世和身份,來牽制一個男人的話……就算那個男人因此對那個女子,再怎麼寵愛縱容,又能夠有幾分真心呢?不過終究是一場虛情假意罷了……”
語聲一緩,“若換作是我的話……這樣所謂的情意,我寧肯一分都不要……”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子真正的好,永遠是不論她有着怎樣的家世,有着怎樣的身份地位,不論她在旁人眼裡有多少的缺點,又或者旁人認爲的她與他多不配……一個男人對一個女子真正的好,應該是像磐石一樣的,無論風吹雨打,他卻仍舊堅韌如初,毫無轉移。
可是,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又談何容易?
宇文熠城?
不,在那個男人的心底,江山社稷,大抵是永遠重要過兒女情長的吧?
所以,這阮迎霜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仗着自己的身份,爲所欲爲……
想通了這一點,夏以沫還是不由的覺得心裡陣陣的發涼。
阮迎霜卻被她的這番話,刺得心底一疼,她也知道,宇文熠城對她的縱容,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爲她是褚良國大將軍王阮元風唯一的親妹,她是藉着她大哥的勢,才能夠如此,就連當初,宇文熠城納她爲妃,也是因爲要藉助褚良國的兵力,與敵國抗衡罷了……
這種種的種種,一直都是她心底的一根刺,現在被夏以沫毫不留情的揭穿,她又如何不惱?如何不恨?
在她心底,她始終不願承認,宇文熠城納她爲妃,對她的那些寵愛,都只不過是因爲她有一位大將軍王的兄長……她固執的認爲,宇文熠城是愛她的,只不過因爲面前這個女人,一直橫在她和宇文熠城之間,才分薄了他對自己的情意罷了……
這個念頭,就像是雨後瘋長的野草一般,在她的心底瘋狂的漫延着,在她心底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終長成參天大樹,再也難以拔除。
她越想,越覺得這就是事實……是那個夏以沫,害得她不能得到宇文熠城全部的寵愛的,是夏以沫蠱惑了她的熠城大哥,讓他神魂顛倒,認不清她的真面目……更是這個夏以沫,害死了她腹中的龍裔……而她自己,如今卻好端端的懷着熠城大哥的骨肉……
徹骨的恨意,如同藤蔓一般,緊緊纏住阮迎霜,令她早已被妒恨佔滿的一顆心,只剩下狠狠報復的念頭。
夏以沫被她雙眸中的戾氣,盯得有些心慌。尤其是她落向自己小腹之處的冰冷視線,更是讓夏以沫不安。
夏以沫不由下意識的往牀邊退後了一步,與她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欲與她再多加糾纏,夏以沫疏聲開口道,“和妃娘娘,我與你沒有什麼話好說,請離開吧……”
哪知聽得她的逐客令,那阮迎霜只是冷冷一笑,不僅未離開,反而在一旁的桌邊,坐了下,如入無人之境般,擡手爲自己斟了一杯熱茶,像是早有準備般,悠悠開口道,“沫兒姐姐沒有必要這麼着急轟本宮走……難道沫兒姐姐你就不想聽聽,本宮這次來,給你帶了什麼消息嗎?……”
她好整以暇的姿態,以及當說着這番話之時,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裡,毫不遮掩的浮起的絲絲幸災樂禍般的笑意,令夏以沫心中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隱隱有強烈的不安之感。
夏以沫本能的逃避着面前的女子,可能帶來的消息……她能夠想象的出,阮迎霜選在這個時候,特意帶着消息跑來綴錦閣,除了無事生非之外,最可能的就是,那個消息真的卻有其事,而且是與她緊密有關的事情……
會是什麼呢?
夏以沫只覺一顆心陡然跳的飛快,心底的不祥預感,也彷彿越來越濃,幾乎壓的她有些喘不上氣來。
不,她不能慌,更不能激動……她剛剛纔險些小產過,身子本就還未調養好,太醫更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她一定保持心情的平靜與愉悅……
所以,她不能在明知這阮迎霜是故意帶着所謂的消息來刺激她的時候,還一頭扎進她的陷阱之中。
夏以沫暗自咬了咬牙,開口道,“無論你有什麼消息要帶給我,本宮都不想聽……和妃娘娘請回吧……”
阮迎霜沒有料到她竟會不爲所動,一時有些沉不住氣,但腦海裡一剎那間,卻又突然轉過一個念頭,倒令她心平氣和起來,慢悠悠的道,“若是沫兒姐姐你現在將我趕了走,一定會後悔的……”
夏以沫見她絲毫沒有離開的跡象,又見她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心中對她可能帶來的消息,卻是越發的不安起來……
一瞬間,夏以沫的腦海裡,閃過無數的念頭,最終,還是咬牙道,“若是和妃娘娘還不肯走的話,那本宮只好叫人送客了……”
女子揚聲喚道,“柔香……”
聽得她喚人,阮迎霜卻還是絲毫不慌不忙,反而越發的悠閒起來,自顧自的端起面前的茶盞,有一搭沒一搭的飲着,就彷彿在坐等接下來的一場好戲上演一般。
很快,柔香便推門進了來。
小丫鬟一眼就看到了那大咧咧的端坐在桌前的阮迎霜,心中亦是不由的微微一沉。
望了望自家小姐的面色,柔香心中已是瞭然,徑直走到了那阮迎霜的面前,硬聲開口道,“沒有陛下的命令,和妃娘娘竟擅闖綴錦閣,這件事,奴婢一定會向陛下稟告的……現在,請和妃娘娘離開……”
聽得她強硬的態度,阮迎霜卻只漫不經心的掀了掀眼皮,不屑的瞅了她一眼,“一個小小的丫鬟,竟也敢用這種語氣,跟本宮說話,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語聲一頓,女子明眸一轉,眄向一旁的夏以沫,“有其主就有其僕,沫兒妹妹你教的好奴才……”
她這樣的糾纏不止,夏以沫心中越發的不耐,眉心微微蹙起,方打算不管不顧的將她打發走,卻見那阮迎霜,又是眉目一轉,睨向了柔香,一雙秀麗的眼眸中,卻滿滿的盡是惡意,便聽她裝作不經意般的開口道,“咦?怎麼就見這麼一個丫鬟呢?本宮記得,昔日沫兒姐姐你身邊,不是還有另一個丫頭嗎?叫什麼來着?……”
女子自顧自的表演着,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本宮想起來了,那個賤婢,名叫翠微……”
只是,提起翠微的時候,因她心中始終記恨着,就是那個丫鬟害得她摔倒,以致小產,所以,阮迎霜眼底瞬時劃過大片大片的戾氣,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
情知她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翠微,夏以沫心中不由的一緊。
卻聽那阮迎霜難掩恨意,卻又帶着某種說不出的報復般的快感,繼續開口道,“一向那個賤婢,不是一直形影不離的跟着沫兒妹妹你嗎?怎麼現在不見人影了呢?”
話鋒一轉,“哦,對了,因爲那個賤婢,衝撞了本宮,害得本宮小產,所以,陛下將她發配去了寧古塔……”
她字字句句不離翠微,每提一次,夏以沫心底的不安,就越多一分。
阮迎霜自然看得清楚,漾在脣畔的冷笑,也就越發的得意與殘忍起來,便聽她繼續施施然的開着口,“說起來,那個賤婢,走了也快一個月了……此去寧古塔,路途險惡,也不知她現在是死是活……沫兒姐姐,你可有她的消息嗎?……”
望着女子眼中毫不掩飾的怨毒,以及幸災樂禍的笑意,夏以沫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直覺翠微出了事……
這突如其來的念頭,就像是一記重錘一般,驀地砸向她的心底。
夏以沫原本就有些蒼白的面色,一剎那間,又是白了幾分。
柔香也隱隱覺出不妥來了,她雖然心中也同樣擔憂翠微的安危,但此時此刻,她卻更爲面前的自家小姐擔心……
“翠微一切安好,不勞和妃娘娘您在這裡搬弄是非……”
柔香驀地踏前一步,擋在了她家小姐與這阮迎霜面前……她心中雖也猜出翠微可能出了事,若果真如此的話,那這和妃娘娘特意來此的目的,就再清楚不過了……爲着自家小姐的身子着想,她絕不能讓夏以沫從她的口中,聽到什麼添油加醋的消息……至於翠微的事情,她稍後自會細細打聽清楚……
心思一定,柔香揚聲就要喚人,去請宇文熠城,哪知阮迎霜卻比她更快的開口,嘲諷一笑,“一切安好?看來你們主僕二人還不知道……就在前幾天,沫兒姐姐你的那個賤婢翠微,在流放寧古塔的途中,突遭山匪,現在她與那個押送她的谷侍衛穀風,一起摔下了懸崖,如今可是生死未卜呢……”
儘管早已做好了翠微可能出事的準備,但驀然聽到,她摔下懸崖,如今生死未卜,夏以沫心頭還是陡然一震,失聲道,“你說什麼?”
這個消息,太過突然,夏以沫身子本就虛弱,一剎那間,只覺腳下一軟,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晃了晃,險些跌倒在地……
幸得柔香一直在她身邊,見狀忙將她小心翼翼的扶了住,饒是這樣,柔香自己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小姐……”
她一面爲自家小姐眼下的狀況,心有餘悸,另一方面,突然聽得翠微遭逢大劫,生死未卜,心頭亦是大震。
一時之間,也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阮迎霜冷冷瞧着夏以沫的反應,尤其是見到她剎時一片慘白的面色,以及眼中驚魂未定的模樣,更是覺得異常解氣……不過,這對她來說,還遠遠不夠……
阮迎霜一雙滿是戾氣的眸子,下意識的落向夏以沫微微凸起的小腹,琥珀色瞳仁裡,一剎那間,盡是烈烈的恨意……她多希望,方纔她身邊的那個賤婢,沒有及時扶住她,就讓她摔倒,最好是能夠一下子將她肚子裡的那個賤種,也一塊兒摔沒了……讓她也好好的嚐嚐自己痛失腹中孩兒的那種痛楚……
一念及此,阮迎霜瞳底的怨毒更甚。
夏以沫卻顧不得與她的恩怨,她心中太過記掛着翠微的安危,咬牙道,“阮迎霜,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這一剎那,她心中還僥倖的存着一絲希望,只盼這個消息,是面前的阮迎霜爲着故意刺激自己,編造出來的……
只是,她自己心底也清楚,這樣的結果,微乎其微,不過是能騙得自己一時是一時罷了。
翠微……生死未卜……
心頭碾過這種種的字眼,夏以沫只覺一顆心瞬時揪緊,就彷彿被人狠狠捏着一樣,一點一點的將她胸腔裡的空氣,擠逼出去,剜心蝕骨般的疼。
身子不受控制的又是微微一顫,夏以沫咬牙,強撐了住。
阮迎霜瞧着她這般擔心和焦急的模樣,卻只覺得越發的解氣,也越發的想要進一步的狠狠刺激於她。
遂聽那阮迎霜毫不遮掩的幸災樂禍的道,“派去押送那個賤婢的侍衛,除了穀風之外,還有兩人……其中一人,早已被那羣山匪亂刀砍死了,就剩一個負了重傷,好不容易纔趕回了宮中報告……”
女子悠悠語聲,刻意的一頓之後,方纔笑盈盈的繼續道,“雖然說,如今那個賤婢和谷侍衛的屍體,還沒有找到……但聽聞他們摔下去的那處懸崖,沒有百丈深,也有八十,人摔下去,就算不成肉糜,只怕身上也留不下點好地兒……看來,這一次,那個賤婢和谷侍衛,是必死無疑了……”
說到最後一句,阮迎霜眼中難掩的烈烈恨意與惡毒。別說現在他們還沒有找到那個賤婢的屍體,就算真的證明她已經死了,也難消阮迎霜的心頭之恨……
女子毫不留情的一句“必死無疑”,就如同淬了劇毒的利劍一樣,直抵夏以沫的心頭而去,見血封喉。
夏以沫想到那樣的情形,只覺心頭巨震,身子再也撐不住,踉蹌一下,跌坐在牀畔。
“小姐,你別激動……”
柔香卻是心中一緊,忙緊着勸慰道,“就算翠微真的如和妃娘娘說的那樣,摔下了懸崖,但只要一日未尋得屍首,就還有希望……而且,翠微她一向傻人有傻福,她一定會沒事兒的……”
聽得她的寬慰,夏以沫心頭也不由的起了一絲希冀,如同溺水之人,緊抓着僅有的一根稻草一般,即便明知希望渺茫,卻還是不捨得放棄。
“對……翠微一定會沒事的……”
女子神情微微恍惚,喃喃的道。卻不知是在說給旁人聽,還是隻是在說給自己聽。
柔香亦是心中一傷,正打算繼續勸解幾句,卻聽那一旁的阮迎霜,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一笑,“你們就且自己騙自己吧……那麼高的山崖,直接摔下去,怎麼還可能好生生的活着?……”
語聲一頓,女子嫣紅似血的脣畔,驀地抹過一絲殘忍笑意,“再說,若那個賤婢和谷侍衛,如果真的無恙的話,陛下派去搜救他們的人,早就將他們帶了回來,還用等到現在?……說不定,之所以現在還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首,只不過是被山下的野獸吃了罷了,自然是找不着的……”
她這毫不遮掩的惡毒,徹底將柔香激怒,小丫鬟也顧不得什麼尊卑有別,厲聲打斷了她的幸災樂禍,“你住嘴……”
阮迎霜顯然沒有料到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敢如此疾言厲色的跟她說話,神情一頓的同時,反應過來,卻是一下子站了起身,眉眼之間盡是被冒犯的惱怒,“你是什麼東西,敢跟本宮這樣說話?你信不信,本宮現在就讓熠城大哥發落了你……”
眸中抹過一絲厲色,便聽那阮迎霜似突然想到了什麼特別有趣的事情一般,惡毒一笑,“……最好是將你也流放寧古塔……說不定,半路之上,你也會遇見什麼山匪,將你推下懸崖去……這樣,你這個賤婢,就可以在底下跟翠微那個賤婢相見了……哈哈哈……”
越說越解氣,那阮迎霜竟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原本極秀麗的一雙眉眼,此時卻被襯得一片猙獰,十分可怖。
饒是柔香平日裡再冷靜自持,聽得她這般毫不掩飾的惡毒,整個人,也不禁氣的直髮抖。若非顧念着會給自家小姐惹來麻煩,她現在真的恨不能撲上前去,將這阮迎霜的一張嘴,給狠狠撕了……
但現在,她除了憤怒仇恨的瞪住她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夏以沫只覺心底一片氣血翻騰,徹骨的寒意,隨着阮迎霜口中的每一個字眼,漫延至體內的每一處,僵冷的感覺,流通在四肢百骸、每一條經脈之內,疼的她眼前陣陣發黑。
夏以沫強壓着胸腔裡的窒息之感,擡眸,望向對面的阮迎霜,咬緊的牙關,半響,方纔費力的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你剛纔說……翠微他們遇到山匪,摔下懸崖的事,宇文熠城也知道?……”
有什麼東西,從夏以沫的腦海裡,一掠而過,待得她想要抓緊的時候,卻再也尋不見。
若宇文熠城也一早知道這件事的話……
夏以沫心中一窒,剎那間掠過大片大片的悶重疼痛。
聽她問及宇文熠城,阮迎霜只是腦海裡稍稍一轉,就迫不及待的抓住了這個機會,曼聲開口道,“可不是嗎?這件事,陛下自然是第一個知道的……”
話鋒一轉,女子一雙麗眸,故意嘲諷的落在對面的夏以沫身上,“如今,只怕闔宮上下,也只有沫兒姐姐你一個人,還被矇在鼓裡了吧?……不過,這也怪不得陛下要特意瞞着你,畢竟,你與翠微那個賤婢,那般的主僕情深,若是被你知道如今她不僅摔下懸崖,一命嗚呼還不止,連屍骨都無存……只怕到時你又會對着陛下哭哭啼啼的了,熠城大哥原本就最不耐煩這些事情,自然是恨不能瞞着你,不讓你知道了……”
“更何況,只不過是死了一個小小的丫鬟,難道還值得到處宣揚的嗎?就連熠城大哥所謂的派人去那處山崖,找尋他們的屍首,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人都死了,就算能夠找到屍骨又能怎樣?反正也活不過來了,不過白費力氣罷了……”
阮迎霜越說越興奮,尤其是眼瞧着對面的夏以沫,因爲她說的這些話,越發全無血色的臉容,她心中報復的快感,也就越來越強烈,一瞬間,只恨不得將世間所有最惡毒、最殘忍的字眼,都一一用在她身上……
“說起來,那個賤婢,她也是死有餘辜……要本宮說,她落得如今這個下場,倒還是便宜了她……”
她正說的興起,話音未落,卻聽緊閉的房門,轟然一聲,被推了開來……那巨大的聲響,像是陡然劃破空氣的一道悶雷一般,久久迴盪在偌大的綴錦閣裡……
阮迎霜下意識的望向門外佇立着的那道毓秀挺拔的身影。
因揹着光,她看不清那個男人丰神俊朗的一張臉容上,到底是怎樣一副神情,但她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籠罩在男人周身的冰冷氣息,就如同出鞘的利劍一般,不見血光,誓不罷休。
阮迎霜顯然沒有料到宇文熠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心中驀地咯噔了一下。但她仗着自己褚良國郡主的身份,只一瞬間,便冷靜了下來。
“熠城大哥,你來了……”
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阮迎霜巧笑嫣然的迎向男人,“……霜兒正跟沫兒姐姐在閒話家常呢……”
說話間,女子更是將一雙纖纖玉手,挽上了男人堅實的臂彎,一副親暱的姿態。
宇文熠城自踏進綴錦閣起,便定定的落在夏以沫身上的一雙墨眸,直到此時,方纔隨着她的動作,瞥向她挽在他臂彎間的手勢……
只是,那幽邃如古潭般的一雙寒眸,此時此刻,卻是一絲溫度也無,惟有刀鋒一般的銳利,像是能夠刺穿人的肺腑一般……
阮迎霜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可怕的瞳色,被他這樣一瞥,挽在男人臂彎間的動作,就是順勢一僵。
但旋即,她卻是越發的心有不甘。
明眸裡劃過一絲狠戾,便見那軟硬栓個仍像沒事兒人一般,嬌聲喚道,“熠城大哥……”
只是,她後面的話,還沒有來得及出口,便被宇文熠城冷聲打了斷,“穀風和翠微遭遇山匪、不幸落崖的消息,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阮迎霜被他銳利寒眸,冷冷盯着,心中就是一凜,卻兀自咬牙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不止妾身知道這件事,只怕宮裡也早已傳遍了……”
夏以沫已不關心,她到底是從何得來的消息,當聽到宇文熠城問起的時候,她心中已確定了一件事……一件她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
“這麼說……”
夏以沫強壓住心頭氣血翻涌,啞聲道,“翠微和穀風落崖的事情……是真的了?……”
她一直不願相信,甚至自欺欺人的認爲,這只不過是那阮迎霜爲着刺激自己,故意告訴她的假消息……但宇文熠城的到來,卻完全打破了她僅有的一絲奢望,證實了所有的事情……
“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擡眸,夏以沫怔怔的望向面前的男人。臉容一片蒼白。
宇文熠城心中瞬時一緊。
他原本在御書房裡批閱奏摺,聽到暗衛來報,阮迎霜竟不顧禁令,闖進了綴錦閣,他當時就是大怒,立時往這裡趕來……卻沒想到,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但他現在無心追究阮迎霜,他只擔心夏以沫……尤其是看到她現在的模樣,他心中更是不安……
“夏以沫……”
男人不顧阮迎霜的纖纖玉手還挽在他的臂彎裡,只一把將她甩了開來,大踏步的就奔到了夏以沫的身畔,一雙灼烈大掌,緊緊裹住她的小手,像是恨不能將自己身上的力量,傳給她一般。
“你先別擔心……”
男人輕聲寬慰着她,“孤已經派出了最好的侍衛,正在全力搜救他們……很快就會有消息的……他們會沒事的,你放心……”
夏以沫怔怔的望着他,他溫熱的大掌,緊緊包裹着她的小手,溫暖着她冰涼的指尖,但她卻彷彿絲毫感覺不到那種暖意,只覺得無盡的冷。
“他們真的會沒事嗎?”
夏以沫怔怔的問,嗓音暗啞的不成樣子,幾不可聞。
阮迎霜原本就爲着宇文熠城竟不管不顧的拋下自己,奔向她身邊去安慰她而不滿,此刻,聽到她這樣問,不由踏近了一步,冷冷笑道,“笑話……若是那個賤婢真的沒事的話,熠城大哥派去的人,怎麼還會一點他們的下落也沒有呢?……他們分明已經……”
她還想繼續說下去,宇文熠城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住嘴……”
男人一雙漆如墨染的寒眸裡,燃着毫不掩飾的烈烈怒火,阮迎霜心中不禁掠過一絲怕意,卻兀自梗着脖子,打算繼續火上澆油,卻聽宇文熠城厲聲吩咐道,“來人,將和妃娘娘帶下去,暫時軟禁延禧宮,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這樣的責罰,阮迎霜如何甘心?
“熠城大哥……”
女子不管不顧的就走上前去,作勢就要去扯宇文熠城的衣袖。
夏以沫瞧着她迫近,只覺眼前驀然一黑,一股劇痛,瞬時從小腹之處竄起,直抵心頭……
夏以沫本能的捂住了肚子,面色一片慘白。
“小姐……”
柔香最先發現了不妥,急切的喚道。
夏以沫心頭一寒,嗓音斷斷續續,“我的肚子……好疼……”
宇文熠城下意識的望去,一向沉淡的眸子,卻是瞬時一片慌亂,“快傳太醫……”
“夏以沫……”
男人緊緊抱住近在咫尺的女子,從未有過的手足無措,“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阮迎霜遠遠站在一旁,當看到女子坐的地方,漸漸洇出大灘的暗紅血跡之時,一雙明眸,毫不掩飾的漫開絲絲幸災樂禍的笑意,充滿着報復的快感。
夏以沫死死捂住自己的小腹,她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迅速的流失……
心頭劇痛。一片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