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她漸近的腳步聲,男人緩緩轉過了身子。
“司徒陵昊……”
看到他,夏以沫正在拾級而上的腳步,不由一頓。
女子眼中不自禁流露的厭惡與防備,只叫司徒陵昊覺得如此的刺目。
“怎麼?沫兒你這剛是去跟你的情郎作了最後的告別嗎?”
男人居高臨下,冷笑着睥睨住她。#_#
“如果恪親王你沒有忘記的話,我與阿軒明天就要離開這兒了……”
夏以沫向前踏了一步,與他站在同一高度,平平迎向他的視線,“我和他,尚且來日方長……倒是恪親王你,我只願此去,便與你再無相見之期……”
她永遠都是這般的冷酷無情,誠如她一如既往對着他之時一樣。
“夏以沫,你難道不知道嗎,世事豈能盡如人願?……”
壓下胸膛裡的一腔灼灼怒火,司徒陵昊陰鷙一笑,“所謂怨憎會、愛別離……你越是痛恨的人,往往你越擺脫不得;而你所愛的,則往往最先失去……”
男人的話,就像是某種惡毒的讖語一般,刺得夏以沫心底一陣發冷,莫名的不安,像是冬天飲凍水般驀地滾過她渾身的血液,叫人忍不住的顫慄。
直到這股不詳之感褪去,夏以沫方纔收拾心緒,反擊道:
“你說的對,世事往往天不從人願……就像恪親王你,就算你如今竊取了這朔安國的皇位,又能怎麼樣?有些東西,你註定得不得,就是得不到,任你如何強求,也終是強求不來……”
話音未歇,司徒陵昊卻是驀地身形移動,直推着她的身子,將她撞上了牆角:
“夏以沫,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顯然,她方纔的一番話,無疑觸怒了面前這個男人。身後是冰冷的牆壁,身前是他堅硬的胸膛,夏以沫被牢牢鉗制在他們中間,半分也動彈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灼灼怒火:
“得不到嗎?”
把玩着女子散落在胸前的一縷如瀑青絲,司徒陵昊眼底驀地閃過一抹陰狠,“夏以沫,你信不信,本王現在就在這裡要了你……”
說話間,男人手上陡然用勁,攥滿掌心的秀髮,瞬時被他狠狠向後拽去,夏以沫不受控制的痛哼了一聲,旋即死死咬住牙關,決計不肯再泄露出半分的妥協來。
這樣倔強的模樣,卻只叫司徒陵昊心上一緊,愈發想要摧毀與征服。
俯首,男人薄脣如削,近乎兇狠的就要貼向夏以沫被迫後仰的脖頸——
“司徒陵昊,你不敢……”
電光火石之間,夏以沫突然出聲道。
男人果然動作一停,“你說什麼?本王不敢?……”
似聽到了什麼絕好笑的笑話一般,司徒陵昊嘲諷的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子,也不多言,只壓着她的身子,就要繼續方纔的輕薄……
他要以實際行動,告訴她,他到底敢不敢!
“司徒陵昊,你若是敢的話……”
強抑住幾乎要蹦出胸膛的慌亂心跳聲,夏以沫拼命的令自己冷靜下來,直直瞪住面前的男人:
“之前也不會答應宇文熠城帶我去離國的要求……”
這簡短的一句話,夏以沫說的極之緩慢,像是要確保對面的男人,將每一個字都聽清楚了一般。
牢牢將她困於懷抱之中的強壯身軀,此時有微不可察的僵硬。夏以沫敏感的覺了出來,遂壓着滿腔緊張,繼續道:
“我雖然不知道,你與宇文熠城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麼交易……但你既肯放我跟他走,我相信,相較於我的去留,他能給你的條件,一定比之得到我,對你更加有價值……”
男人驀地撫上她臉頰的色情動作,將她未說完的話打了斷,“沫兒,現在連你也想威脅本王嗎?”
夏以沫試圖躲避着他的觸碰,“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如果你今日因爲一時之氣,而破壞了與宇文熠城之間的協議,我只怕你得不償失……”
“好心?沫兒,你當真是伶牙俐齒又聰明……”
男人突然發狠般的掐向她的雙頰,“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本王就越不捨得放你走……”
夏以沫只覺一張臉像是要被他捏碎了一般,澄澈的眸子裡,倒映出男人此刻陰森至極的容色,彷彿隨時都會被他拆骨入腹一般。
死死咬了咬牙,如今,她也只能拼力一搏,“司徒陵昊,你自己也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爲了我一個女人,拿你這麼多年處心積慮,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冒險,你覺得值得嗎?……”
她的話,顯然戳中了男人心底最隱秘的所在,夏以沫但覺那扼在她臉頰上的大掌,瞬時又用力了幾分,直叫人鑽心般的疼痛。
司徒陵昊死死瞪住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恨不能噴出火來,立時三刻便將她焚燬殆盡了一般。
儘管心底有太多的恐懼與不安,但夏以沫迫着自己,鎮定的迎向男人鷹隼一般盯住她的厲眸,她知道,眼下正是關鍵時刻,成敗只在一念之間,而她決不能輸。
茫茫夜色,靜的彷彿連一絲風也沒有。
就在夏以沫覺得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腔子的同時,狠狠抵她於牆角的男人,卻驀地放開了對她的鉗制,並向後退了兩步,剎時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沁寒入骨的夜風,瞬時灌入兩人之間的空隙,夏以沫卻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這料峭的冷風,如此的美好,彷彿一剎那間,便將一切縈繞她的惴惴不安,盡數吹走。
心頭一鬆,夏以沫幾乎支撐不住有些綿軟的身體,惟有緊緊靠着背後冷硬的牆壁,方纔勉力站了住。
司徒陵昊一雙眼睛,自始至終,沒有從她的身上挪開。眼底陰霾,沉厚如風暴欲發。
“夏以沫……”
男人沉聲喚她,“你可曾想過,宇文熠城爲什麼要帶你和司徒陵軒回離國?”
夏以沫的心,不由一跳。
“或者他只是顧念我曾經救了他的性命,不忍心眼睜睜的看着我與阿軒任人折辱罷了……”
說這話的女子,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未明的情緒。
果然,便聽司徒陵昊森然笑道,“沫兒,真不知你是天真呢,還是隻能這樣自欺欺人呢?”
他的話,更堅定了夏以沫的疑慮。她何嘗沒有懷疑過宇文熠城的動機?只是,無從求證罷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夏以沫望向他,“你知道宇文熠城這麼做的原因?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司徒陵昊卻只淡淡瞅了一眼她眸中不自覺泄露的殷切,“本王爲什麼要告訴你?”
像是想到了某件極之有趣的事情一般,男人脣角忽而噙出抹高深笑意,“就讓你帶着這樣的猜忌,去到宇文熠城的身邊……等真相揭開的那一刻,想必一定有趣的緊……”
夏以沫突然有些不寒而慄。男人口中的那一句“真相”,到底是什麼呢?她真的很想張口問他。但她同時也很清楚,以司徒陵昊的性格,他決計不肯輕而易舉的將事情告訴她。
但明知會是徒勞,她也終究不由的多此一問,“這當中有什麼真相?”
司徒陵昊定定的凝視住她。這一剎那,他突然很想告訴她那宇文熠城的陰謀……如果告訴了她,她是不是就會選擇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呢?
這樣的誘、惑,實在是太大……
但卻敵不過這朔安國的皇位……
她與宇文熠城都說得對,比之兒女情長,他此時此刻,更想要的是那至高無上的權位。只有得到了它,他才能夠在日後得到更多……
眉眼一厲,剎那之間,司徒陵昊已有了決斷。
“不……”
男人移開了落在夏以沫身上的視線,一把陰鷙冷淡的嗓音,漠然當中,卻毫不掩飾的帶有幾分報復的快感:
“夏以沫,我不會告訴你,宇文熠城究竟爲什麼一定要你和司徒陵軒……你既然選擇了跟他一起走,勢必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們都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這後半句話,司徒陵昊沒有說出口,只因他十分清楚,他今日捨去了她,便已是他付出的代價了……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想要擁有,必先失去,人總要拿自己所有的,去換自己沒有的。不過是看你想要的,以及將要捨去的,兩者相較,究竟哪個對自己,更重要罷了。
但沒關係,司徒陵昊相信,終有一日,他今天被迫捨去,被搶走的一切東西,他都會一一拿回來!
眸色幽邃,男人在這一剎那,琥珀色的瞳底,有風起雲涌。
夏以沫還沉浸在他語意之中帶來的絲絲震盪,司徒陵昊知道,這顆對宇文熠城不安與懷疑的種子,已經深深的種在了她的心底,只等有朝一日,破土而出,生根發芽,長成再也難拔的參天大樹……到時,一定更有趣……
一念及此,男人凝在脣角的冷酷笑意,不覺又深了幾分。
夏以沫一瞥眼之間,正好看了到,心中陡然咯噔一下。司徒陵昊是什麼人?她怎麼能夠輕易便被他唬住了呢?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管那宇文熠城究竟是爲着什麼,纔要將她與司徒陵軒帶去離國,她只知道,如今,除了跟他走之外,她已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你說得對……”
擡眸,夏以沫直直的迎向男人的目光,將他先前未出口的那一句話,說了出來,“我們都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但比起留在這裡,任你爲所欲爲,我寧肯跟着宇文熠城……不管你口中所謂的‘真相’,到底若何,我也不會改變這一決定……”
她說的如此堅定與平靜,只是,心底,終究卻還是不由的滾過陣陣悲哀。只因夏以沫太清楚不過,她如今所謂的選擇,所謂的決定,不過是兩害相較取其輕的無奈之舉而已……
無可奈何,這真的是世界上最叫人挫敗的一個字眼。
但顯然,女子的一番言辭,狠狠激怒了司徒陵昊。就算知道,她或許不過是虛張聲勢,但也終究改變不了,她選擇了另一個男人這一事實……
這於他,已然是絕大的失敗與恥辱!
這一瞬間,司徒陵昊突然想不顧一切的將她據爲己有……
但是,他不能。
小不忍則亂大謀。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讓自己好不容易唾手可得的一切,功虧一簣。
所以,司徒陵昊只是狠戾的望住對面的女子,薄脣一開一合,吐盡口中的惡毒之語:
“夏以沫,本王可以向你保證,有朝一日,你一定會爲今天的選擇後悔……”
陰寒森冷的一字一句,被蒼茫夜色裡不斷掠起的狂風,一吹而散,只是,那飄渺的絲絲餘音,卻像是一句讖語,一句詛咒,久久迴盪在夏以沫的耳邊,經久不散。
司徒陵昊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拂袖而去,惟有她,還維持着方纔的姿勢,無力的靠在牆角,只覺渾身發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