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如此,鹽州城一併送與廖皇可好?”舒子溶眼睛眨也未眨,定定望着前方的廖靜宣,送出一座城,送出一城百姓,便像送出十兩銀子那般簡單,無關痛癢。
廖靜宣啓脣淺笑,眸色清寒,半分凜冽:“鹽州城?既然溶王殿下如此慷慨,朕起有不收之理?只是少了舒子淳這一砝碼,二公主豈會甘願嫁與朕?別到時候,美人沒能抱得滿懷,卻替溶王掃清前路,落得一身罵名。”
舒子溶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開懷不已,大笑連連。爾後幾分嘲弄,信口說道:“如此聰名敏慧的廖皇,在此事上怎就想不明白了。只要除掉舒子淳,本王會助你趕至姚鎮綬到達之前,攻佔錦州。到時你的手裡可就握住了東舒的堤壩,何愁父皇不會把舒衣殤賜給你做交換呢?”
“這樣說來倒是划算許多。好!就依溶王殿下之計!”廖靜宣抓住這方臺階順滑而下,鏗鏘之字剛出口,眉宇間便現溝壑,眸色擔憂,遙向遠方。
殤兒如若知道,定不會原諒自己的吧。可是除此之外,也再別無他法。總不能,讓自己眼睜睜的看着她被舒子溶陷害,那豈不是更糟糕。然而,轉瞬間雙眸便又現出了晶如鋯石般的光芒,且自那耀眼的光芒中閃過一絲狡黠。
思慮過後,擡眼一看,才發現舒子溶不知在何時已然離去。素焰見他不再苦苦思索,眉眼亦是平坦下來,遂鬆出一口氣。
爾後頗替廖靜宣不值得一般,憤憤不平的說道:“皇上,這舒子溶也太目中無人了吧,完全不把咱們西廖放在眼裡!屬下認爲我西廖將士如此英勇善戰,不指靠他舒子溶,照樣可以攻破東舒。”
廖靜宣擡起頭,看看已經大亮了的明媚高空,聲音彷彿追隨高空悠然遠去,飄渺傳來:“現在還不是時候。況且……留着他,興許還有他用。”
素焰聽罷,便不再做聲,緊緊跟在廖靜宣身後,離開了密林,朝鹽州城走去。
天波易謝,寸暑難留!匆忙中兩天時間已然過去。今兒個晚膳時分,舒子溶便派了自己的親隨前來。在花廳與廖靜宣秘密商量了約有一炷香時間,便悄然離去。
這兩天裡,廖靜宣除了去牢房裡看望過舒子淳一次,便再沒有邁出房門。他做事向來謹慎,猜測舒子溶肯定一直有派人盯着他,這個時候,他還不想節外生枝。
日輪當午凝不去,萬國如在洪爐中。正午的陽似火,不自覺便會燥熱難耐,煩悶異常。空氣中無有一絲涼意,路旁樹枝動也不動,靜立默然,知了在樹上顫巍巍的叫囂,一派肅靜之態被遠
處急速傳來的顫動震破,飄搖散去。
震天憾地的響聲愈來愈近,眨眼間,靜謐安然並無半個人影的錦州城外,卻已是塵土飛揚,戰馬赫赫!
廖靜宣的十萬大軍經過一日速行,此時已齊整整的列在了錦州城外。長槍紅纓,鐵甲銅盔,一片肅然,把城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錦州知府顯然也已得到了消息,親領不足兩萬的護城將士匆忙趕來,上前迎敵。此時,將士們已分兩列出現在城門之上,不多久,便見略顯老態雙目卻依然炯炯有神的錦州知府由衆人簇擁着,也來到了城門之上。
“太子殿下何在?”錦州知府蒼老的聲音顫巍巍的響起,眼含憂慮。
廖靜宣愜意的坐在鑾駕之上,悠哉悠哉的看着萬里日空,不發一言。彷彿他的眼裡只承載着蔚藍高空,沒有眼前的十萬大軍,亦沒有對面看似不堪一擊的敵人。
“把舒子淳帶上來!”緊緊護在鑾駕旁的素焰看了眼廖靜宣,得到許可後方嚴肅下達命令。
不多時,由兩名將士挾持着的舒子淳便來到了兩軍對峙的前方。錦州知府站在城門上,俯瞰着緩緩上前的舒子淳。見他步履蹣跚,低着頭,散着發。本是柔順黑亮的頭髮此時已亂作一團,自肩上滑落下來,遮住了他的容顏。
但細看那衣着,那身形,如此熟悉,不是太子又是何人。隨即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也不管舒子淳能否看見。挺胸高昂,揚聲說道:“罪臣無能,讓殿下受苦了,請殿下責罰!”
素焰見此,望了眼上頭熾熱的驕陽,不耐煩的說道:“你個老匹夫,有完沒有了。舒子淳已在這了,敢緊打開城門,自願請降。我國君王便會饒他不死!”
而此時的錦州知府卻沒接話兒了,只聽的“咚!咚!咚!”三聲響。隨後錦州知府堅定異常的聲音自城門上方傳了來:“太子殿下請恕老臣大不敬之罪!皇上有令,無論如何不得打開錦州城門,望殿下恕罪。況且如若打開城門,城中八萬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也將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乃至身首異處!老臣也知殿下宅心仁厚,定會贊同老臣此番做法。今日老臣誓死守護錦州城,絕不會退縮求饒。對殿下不敬之罪,自願一已承擔!”
見錦州知府鏗鏘有力,字字珠璣,素焰便躬下身來,附於廖靜宣耳旁,輕聲說道:“皇上果然料事如神,竟能猜到這老匹夫如此固執,真的會不顧舒子淳的生死!”
“哼!他在三國之中,可是出了名的忠君固執。不然,舒璽翌又怎會放心的把這東舒堤壩交與他守衛呢?不過固執
了更好,不正方便我們行事麼?”廖靜宣嘴角微撇,冷笑一聲,看向城門上方已然站起身來的錦州知府。
“那,皇上,現在是否就趁此…?”素焰雙手做了一個殺的動作,看着廖靜宣的神情,小心的問道。
廖靜宣又恢復到了初時那般懶洋洋的樣子,自鼻孔內擠出“嗯”之一字,擺了擺手,便不再說話。
素焰領命後,走至舒子淳身旁,手中的長劍亦是架在了他的脖頸前。對着城門上的錦州知府高喊道:“知府大人,您可要想好了,只要您不開口答應,我每數一聲,便會在您高貴的太子臉上劃出一道。想來您這太子細皮嫩肉的,也挨不得幾刀吧。”
“你,你這種惡毒小人,真是該遭受天打雷劈!”錦州知府氣的直指素焰,渾身哆嗦的擠不出幾句話來。
而素焰卻並不理會他,長劍端好,默然清冷,張口數道:“一!”字音剛落,便“刷”的一刀劃過舒子溶的臉龐,長劍落下,傷眼刺眸的紅,一滴一滴的自劍尖滑下,落盡塵埃!舒子淳卻只是悶哼一聲,便沒了動靜。
素焰的第二刀剛想落下時,卻被廖靜宣止住了。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半分不忍,輕輕的說:“再問一遍,若是還不打開城門,便一刀給他個痛快吧!”
素焰極其不解,慌忙問道:“皇上,”
“不必多問!”剛想出口的話被廖靜宣冷冷攔了下來。素焰遂也不再多問,仰頭看向那抹蒼老的身影,揚言問出:“你這老匹夫到底是開與不開,若是你執意不開,那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哼,老夫說過誓死捍衛錦州城,除非老夫命喪黃泉,不然想也不要想。”錦州知府一副慷慨就義,大義凜然之象。
素顏爲他那般得固執,氣憤不已,說裡一點好氣也無:“自找的,那就別怪我了。”話落,一刀刺進了舒子淳的心窩,他就那樣的倒了下去。
鮮紅的血滴落在了炎炎烈日下,滴落在了生他養他的東舒土地,更是滴落在了所有東舒將士的心田。
一瞬間的安靜,寂寥無聲,爾後哭喊震天,錦州城內已是哀嚎一片。那城牆上的知府也已是老淚縱橫,跪地哭嚎着他的太子。那個他一直敬重的太子,那個他認爲會是一代明君的太子,那個他自小便喜歡的女子的孩子……
恍然間,半空中似有飄飄嫋嫋的聲音傳來: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