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爲,我遇見的夏青格是個堅強倔強的女孩,因爲從你的眼神裡我感受得到你的堅韌,你的執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夏媽媽躺在病牀上,還在爲自己的生命做着最後的努力,而你,卻放棄了!”喬聽到屋裡傳來輕微的響動,他知道他的話她聽進去了。
“你以爲,你放棄的是自己,其實,你放棄的除了自己還有你的媽媽。她需要她的女兒給她勇氣,給她力量,給她活下去的希望,你這樣折磨自己無非就是親手打破她的希望。”
“出來吧,你的母親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你,她正在與死亡做着掙扎,你怎麼可以輕而易舉的放棄。”
“我看過醫院送來的病例,已經和研究出了最穩妥的方案,我會親自操刀。還有,青格,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病人的生命意識非常頑強。”
門,轟然打開,青格光着腳站在門口,一下子撲進喬的懷裡:“真的嗎?你這麼說是說我媽媽還有救是嗎?她不會丟下我自己走了嗎?”
她突然的擁抱和她的眼淚令喬,驚慌失措,他不是沒想過有一天,能把她抱在懷裡。只是,這個擁抱太突然,旁邊還站着隱忍的看着這一幕的杜枷辰。
喬的手低低垂着,強忍住輕撫她背部安慰她的衝動。把她的身體從他懷裡拉出來,按着她的肩膀,四目相對,他的眼裡滿含堅定:“相信我,你不會一個人的!”
看着青格依賴的眼神,聽着這樣親暱的情話,此刻從另一個男人的嘴裡說出來,即使是他的好兄弟,他也恨不得衝過去打他兩拳。
可是,他還是忍住被捏得咯咯作響的拳頭,因爲看到青格眼睛裡恢復了神采,不再死氣沉沉。
“那麼,手術定在兩天後,你好好養好身體,別到時候夏媽媽醒來了,看到病怏怏的女兒,那她一定很傷心。”他寵溺的看着她,眼神炙熱無比。
“嗯”。青格溫順的答應,乖巧的點着頭,好像此刻已經把他當成了救醒媽媽的救命恩人,一臉的崇拜與依賴。
張嫂端進來幾份小菜,還有一份兒冒着熱氣的粥:“小姐,你可算開門了,嚇死張嫂了。”
青格甜甜一笑,撒嬌的拽着張嫂的胳膊:“張嫂,青格害你擔心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着,溫馨的像一對母女。
杜枷辰和喬,不知什麼時候退了出去。
“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杜枷辰首先開口。
“什麼話?關於她媽媽的?”喬故意說的雲淡風輕。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喬?”杜枷辰隱忍的怒氣終於瀕臨爆發,什麼叫,相信他,他不會讓青格一個人。喬是在**裸的對他宣戰嗎,明確的讓自己知道他要和自己搶女人嗎?
“不過是安慰她的話,不必當真的。”喬搶先一步,走下樓梯,有意迴避這個敏感的話題。
杜枷辰沉穩有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當不當得真,你自己最清楚。”
喬的腳步一頓,繼而繼續向前走,他怕他一回頭,喜歡青格的話就會脫口而出。走了這久,走了這麼遠,他的印象還清晰的留在她坐在鞦韆上,白裙飄飄,一雙眸子明淨清澈,燦若繁星,巧笑嫣然。
當不當的真,真的只有自己知道?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裡隱隱作痛。
隔天,青格獨自一個人再次來到了,夏家老屋。推開門,房間裡原來已經落了很厚的一層灰,可是今天她再進來,發現屋裡乾淨整潔,就像當初他們以及三口居住時的一樣,連佈局擺設都一模一樣。
有誰來打掃了這裡,而且還是在一夜之間。
青格靜靜的看着這些一如從前的東西,這裡是她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有她關於家的所有美好記憶,她那時候還以爲自己永遠都會在這裡生活,和家人在一起。
牆角放着一架老舊的鋼琴,那是她十五歲生日那天,他們一家人一起去選的鋼琴,當時她就喜歡上了這架黑色的復古款。高貴優雅,是鋼琴中的睡美人,店員當時是這麼介紹的,她用了這麼多年,越用越順手。
只可惜,現在這款鋼琴,已經沒得賣了。她打工的時候在一家大型超市當過促銷員,又一次正好遇見鋼琴促銷,她問過當時的經理,說是這種款的鋼琴,早就被淘汰了,她當時還覺得沮喪。
她手輕輕撫摸着琴鍵,慢慢地坐下身來,垂首撫琴,她略略垂首時頸項的曲線曼妙而優雅,淡然的坐在琴臺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優雅,流暢的音樂順着指尖涌動而出,一垂首,一擡眸,盡是嫵媚與優雅。
一曲終了,她的眸光中已經星星點點,卻強忍住沒有掉落,匆匆的退出這個地方,關上房門,這個地方,已經物是人非,她又何必自生苦惱,沉浸在過去的歡笑中難以釋懷。
苦了自己,也苦了別人。
走到籬笆牆的時候,她突然停下身子。
那是她埋葬百寶箱的地方,旁邊竟然有一朵嬌豔的小黃花,她的心微微顫動。
你都生存的這樣頑強,夏青格是不是也要更堅強一點兒?
情不自禁的走過去,挖開已經被雪覆蓋的土壤,那裡邊,躺着一個小盒子。打開,她的心絃再次被觸動。
她每年生日的時候都會找一樣這一年中最值得紀念的東西放進去,再埋進土裡,有的是最高興的,有的是最難過的,比如十三歲的時候她親手埋了她最喜歡的花裙子,不是她不喜歡,而是學校的女同學嫉妒她的裙子漂亮,趁她不注意不但給她潑上了墨水,還絆倒了她。她細細的撫摸那天裙子上的劃痕,後來已經碎得不像樣了。
還有她十五歲那年,她埋下的是鋼琴的說明書,這對於她來說,當時是最值得興奮的事情。
她的手劃過一個又一個小玩意,滿滿的都是曾經的回憶,突然她的手停在一個狗尾巴草編成的小螞蚱上方。
這個東西,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爲什麼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好像是憑空多出來的東西,她甚至懷疑她的生命中是否真的出現過這個東西。這裡面的東西統統都是她沒一年中最重要的記憶。可是,這個小螞蚱,它是什麼呢?腦海中竟然搜尋不到一點兒和它有關的記憶,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她娥眉淺皺,或許只是她一時貪玩不小心掉進去的,根本沒什麼紀念意義,所以她纔會沒有一點兒印象。應該是這樣的,她拿起小螞蚱,想用手丟掉,又一想,它在這裡生活的這麼久,現在突然把它丟掉,它會不習慣的吧?
那就留下吧,以後你們就互相作伴,至少不會孤單。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精美的物件,仔細看來是一個小熊胸針,她伸手放進了盒子裡:“以後,它也留在這陪你們吧。”而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
這裡早就不是我家,我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她蓋上蓋子,又打開,把那個小熊胸針拿在手心,猶豫不絕,纖手停在半空中。
“何必這麼捨不得,既然要丟棄它,爲什麼還要裝作一臉不捨的模樣,你這樣只會讓它心存希望,以爲你還會拾起它。”
突兀的聲音傳來,青格的心一驚,手中的物件掉落,正好掉在盒子裡。
她擡頭,看到不遠處的人影朝他走來。還是見面了!
“怎麼,見到我很吃驚,還是覺得我還能安好的站在你面前,你感到吃驚?”
“其實,不用用這麼吃驚的眼神看着我,我還能站在你面前,我們家還能安然無損,我還應該感謝你呢,夏青格?”
青格的低下頭,緊緊咬着嘴脣:“少爺,你別這麼說。”他的話一字一句刺痛她的心。
少爺,她竟然叫他少爺?他的怒火被挑起,青筋突兀。
“看樣子,杜枷辰還沒厭倦你啊。”青格一愣,不知道從沈亞柯的嘴裡竟然聽得到這麼殘忍的話,記憶中的他溫潤如玉從來不會讓她感到如此的羞辱:“竟然花這麼大手筆買下這裡。”
青格震驚的看着沈亞柯,相較於他羞辱她的話來講,後一句給她的震驚要更大一些。他說,杜枷辰,買下了這裡?爲什麼?不要告訴她是因爲她?
“嘖嘖,你這種無辜的表情不知道騙了多少人,除了我和杜枷辰,還有別人吧?”他在她身邊轉着圈,好像看寵物似的打量着她。
她眸子瞬間睜大,精緻的臉孔煞白煞白的,愕然的盯着沈亞柯,身體搖搖欲墜。震驚,難過,悲痛,不可置信,酸楚……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這些話真的出自他口嗎?
“如你所願,我快結婚了,所以別再假惺惺的讓我以爲你是迫不得已留在他身邊的,你這種忘恩負義,貪慕虛榮的女人,真他媽的應該去死。”他惡狠狠的說出傷人的話,青格的平靜更加讓他惱火。
一股溫熱帶有腥味的液體充斥在口腔中,嘴脣被咬破,留下粘稠鮮豔的血液,她卻麻木到渾然不知。他要結婚了?真好。她應該去死,或許是吧。她也在怨恨那場車禍爲什麼沒把她帶走。他要結婚了,應該高興纔對,她在哭什麼?太可笑了,她竟然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