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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陡然站住,腦子裡出現前天她和那個老男人在酒店裡並肩而行,低眉笑語的親密情景來。心裡禁不住想,她一定是在和那個老男人通電話吧?

前天,在酒店裡那麼多人面前,她都可以置旁人於不顧,和那個年長得能做她父親的老男人無比親熱。此時在無人的辦公室,不知她又會和那個老男人說出多麼曖昧的話來。

心裡莫名的有些憎恨。想當年,我觸碰到她胸前的兩朵花蕾的時間,不過那麼短短的一瞬,連是什麼感覺都還沒來得及體味,就被她狠狠的打了兩個響亮的耳光,甚至連媽媽也跟着我被她惡罵了。事隔多年後,她又對我無比輕視,倍加侮辱。難道我當初正值青春年少,現在又花樣年華,還敵不得一個老男人?!

雖然憎恨卻並不離開。

一來,我不想立即回到辦公室,我不知道春花爲我流了多少淚,我更不知道劉主管和藩玉會怎麼樣更加得意和輕視我。春花讓我不忍,劉主管和藩玉則讓我厭惡。

二來,我實在想把青梅在辦公室裡,對那個老男人說的羞於見人的話,聽在耳裡,記在心裡。將來她有什麼地方真過分得比劉主管還讓我忍無可忍了,我好以此要挾,既滅掉她的威風,又保住自己在瓶梅的工作,不至於最後失去完成媽媽給我的使命的資本。

我儘量不弄出任何一點聲音,讓她感覺不到第三者的存在。越是感覺不到,她就會越放縱,而她越放縱,無疑對我越有利。

然而,雖然只隔着一層薄薄的木門,我卻一句話也聽不清。想不到青梅竟如此警惕,什麼時候都擔心着隔牆有耳,連關在無人的辦公室裡和情人私語也如此竊竊。怪不得,從小媽媽就一直誇她冰雪聰明。前天在酒店,她和那個老男人被我撞到,完全是個意外。又也許是我的幸運或她的不幸。

我不甘心,我怎麼可能錯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把臉輕輕貼在門上,努力豎起耳朵,卻還是什麼也聽不明白。最後終於聽清了兩個字,卻是一聲“再見”,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了,估計她已把電話掛斷。

我失望之極,但我還是在這個時候伸手去很響亮的敲門。有句話是做賊心虛,她剛掛完電話我就敲她的門,只要我進去的時候,用別樣的眼睛盯着她看,她就一定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自己,一定會疑心我什麼都聽到了。

再說,即使不爲這個,爲了星期五那天她開車離開時那雙讓我產生不祥預感的眼睛,我也要進去問問青姨到底怎麼了?不知道青姨的消息,我心裡總有什麼懸着,踏實不下來。

青梅在裡面道:“是改之嗎?進來吧。”

聲音一點也不慌亂,甚至連半點詫異也沒有。更沒聽到她向我走來的腳步聲,想必她還穩坐在辦公桌前,波瀾不驚。

這下輪到我慌亂而詫異了,她怎麼就那麼肯定是我?難道這麼多年來,她還記得從前的一切,還如從前一樣,只要聽聽腳步,就知道是不是我到來?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我在門口停下的那一瞬,她就已感覺到我的存在了,怪不得她在裡面打電話的聲音會小得我聽不清。

我將把手輕輕一扭,然後毫不費力的向裡面一推,門就開了。原來門沒有反鎖,怪不得她沒過來給我開門。

她果然坐在辦公桌前,神色泰然,臉上還略微有些笑。

她對我點頭,望了望對面的椅子,對我道:“坐吧。”

我沒有坐,也無法像先前預計的那樣用別樣的眼神看她。我站在她對面,不露聲色,卻暗自猜疑。也許這樣更好,越是不讓她看出什麼,越是能讓她覺得深不可測,越是能讓她的泰然神色失去底氣。

她望着我,猶豫了下,問:“和劉主管鬧不愉快了吧?”

聲音有些柔,沒有責怪,反倒有點像是關切和安慰。

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並不十分感動。

然而我明白了,先前和她通電話的並不是我在酒店裡見到的那個老男人,而是劉主管。劉主管一定以爲我憤然的跑向總經理辦公室,是來投訴他來了。爲了不讓青梅理會我的投訴,他來了個惡人先告狀。

媽的,劉主管太小人了,我恨得差不多又要咬牙切齒,但先前咬破的嘴脣還輕微有些痛。那些輕微的痛提醒我,因他這樣的小人而傷害自己實在不值得。我努力讓自己心裡不那麼仇恨。

我道:“我不是爲這個來的。”

儘量壓抑自己的憤怒,聲音終於做到不帶任何感情。

青梅這下有些詫異了,望了我好一會兒,笑容有些不自然起來,甚至臉上有了些羞紅的顏色。

她問:“是,是爲了前天在酒店的事?”

聲音有些顫抖,甚至微微有些低頭。

我一直以爲,只有我這樣的人,纔會在成年後還有時候像個犯錯的孩子。沒想到被媽媽誇獎冰雪聰明的青梅,前幾天還輕視冷漠我的青梅,公司所有人都把她當女強人的青梅,也有這樣的時候。

我不置然否,臉上甚至還有了絲得意的輕笑。

她卻無法如我一樣保持沉默,她擡起頭來,對我道:“其實,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輕而慢的聲音,帶着幾分猶豫,想辯解卻又沒有繼續下去。也許是還沒找到辯解的語言,無法繼續。

但我也不想等她繼續,我實在不喜歡她爲了那個老男人在我面前編造謊言。她越是繼續我越是不痛快,可能到最後連臉上那唯一的一絲得意的輕笑也無法保持。

我對她道:“你不用對我辯解些什麼,我對你和那個老頭的事實在沒半點興趣。我只是想知道,青姨現在到底過得怎麼樣?”

青梅沒繼續她的謊言,也沒回答我的問話,她身子猛地一震,別過臉去。

也許是因我不聽她的解釋生我的氣;也許是如星期五那天戴上墨鏡一樣,有什麼不想讓我看到。

其實無論是她在生我的氣,還是她有什麼不想讓我看到,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和她已不再是青梅竹馬的從前。

我之所以轉身離開,是因爲我看到牆上的鐘,已快到繼續上班的時間。與她對我的態度絲毫無關。

劉主管一定對我懷恨在心,他一定絞盡腦汁也要尋找藉口報復懲罰我。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我都決不能自己爲他創造機會。

青姨的消息和媽媽的期望,我分得清誰輕誰重,誰緩誰急。

如果我現在不回去,就不能在休息時間結束之前走進辦公室,就有可能因劉主管的一個藉口辜負了媽媽的期望。然而,青姨的消息,只要我還繼續呆在瓶梅公司,我就有時間去探知。

不想,我剛剛急急的走到門口,就聽青梅在背後猛的叫道:“改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