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上回大王子留下兩難之境供三王子抉擇, 見三王子左右爲難,忍不住仰天大笑。而一旁朌坎見狀,早已怒不可遏, 氣得渾身亂顫, 便也不管不顧, 脫口而出道:“卑鄙無恥, 分明是刻意刁難之舉!拿女子國與奇肱國令殿下權衡抉擇, 豈不是強人所難?!……”
只朌坎正欲將不滿宣之於口,不提防三王子卻伸手製止朌坎。而那大王子聞言,哂笑一聲對曰:“朌坎大人之言差異, 這如何是本王刻意刁難?這等抉擇,換作他人, 卻是再輕易不過之事。女子國既爲三弟之母國, 較了奇肱國而言, 當是更爲要緊,通常而言, 自是以母國利益爲首,何需在意異族他國之利?……”
那姬嘉平與姬嘉月聞罷這話,大感意外:“你!……”此番二人方纔知曉三王子之抉擇,是何意味。
又聽大王子道:“……不過本王亦是善解人意,三弟與我國其餘王族迥異之處在於他身懷異族血統, 遂生出這等庸人自擾之舉。若依我族舊例, 血統自正, 萬事皆以華胥有熊氏爲先, 如何會偏袒外族, 生出這等煩惱?”
朌坎怒道:“你、你休要強詞奪理!”
大王子並未搭理朌坎,只接着道:“可知天下之事便萬難兩全, 三弟欲行兩全之事,抉兩全之擇,自非易事。”
三王子聞罷這話,沉默忖度一回,隨後對大王子拱手道:“此事幹系重大,還請王兄允臣弟思量一日。”
大王子聞言,倒也爽快應下,另行指定一地供衆人商議。
此番三王子朌坎並奇肱國姬嘉月姬嘉平四人進入中土國大營中的一處帳篷商議。入座後,姬嘉月率先向三王子問起結界之事,三王子方將結界並神兵一事緣由細細詳述一回,他二人聞罷,方纔明瞭其間緣故,姬嘉月遂道:“如此說來,國主欲從三殿下處得到神兵,是爲開啓位於女子國境內的六丁之陣,然六丁之陣在破除結界之時,後果不明,一個不慎,怕是毀家滅國,便如羽民國那般,遂殿下方纔猶豫遲疑……”
朌坎聽罷頷首說道:“正是如此,從以往經歷可知,國主一行人爲破除結界,是不擇手段,於我巫咸國並羽民國犯下多少罪行?他與殿下不同,之前殿下爲救氐人一族脫難,迫不得已破除東海之結界,亦是待島上氐人盡皆逃生,方纔強忍心下多少傷慟,勉力施爲……此番若任由國主等人獲得神兵,這幹人等任意妄爲,不顧他人死活,不知會釀成多少血雨腥風……”
一旁三王子亦插言說道:“不僅如此,最要緊之事便是王兄索要神兵,是爲破除結界;然結界一旦被破,大陸各國彼此之間將暴露無遺,其中弱小之國往昔得以倚仗結界而隱蔽自己,如今卻再無倚仗之物,只能任由宰割……”說到此處,三王子的嗓音低啞下去,“便如臷國一般,若我早知結界破除有此惡果,我斷然不會突破六兵之陣,取得神兵,令他人有機可乘!”
朌坎聞罷這話,忙不迭開口寬慰三王子道:“殿下,此並非殿下之過,皆是國……那黑衣人肆無忌憚,方纔有此惡果。”
姬嘉平則道:“如今當如何是好?若三殿下拒絕交出蓐收神劍,女子國大抵可保,然國主必將下令大兵西進,攻入我國,豈非令我國生靈塗炭、萬姓死亡?”說着又轉向三王子道,“彼時殿下既已承諾替我國說合,切莫置我國利益於不顧!……”
三王子聞那姬嘉平出言相逼,自己亦是左右爲難,遂亦未曾應聲。
倒是姬嘉月對那姬嘉平說道:“你尚未真正明瞭殿下方纔之意。”
姬嘉平驚道:“此言何意?”
姬嘉月道:“此番你惟知眼前利益,卻不知久長之計。殿下方纔所言臷國之事,可知於大陸諸國而言,結界既是通行之阻礙,亦是隱蔽之屏障;若此番將神兵交出,任由國主等人開啓第四處陣眼,則大陸南面的結界將全部開啓,包括我國在內的南方諸國,亦將失去結界,與中土國之間,亦再無屏障阻隔。若國主一旦背盟棄義,發兵西侵,則我國失了結界,豈不如失了屏障一般?”
那姬嘉平之前斷然未曾料到此事,待此番聞罷姬嘉月之言,方纔恍然大悟。而三王子亦頷首道:“不錯,我亦是此意。且不論陣法所在之國安危,便是結界開啓之後果,亦是很難預料,只怕臷國之災重現。”
姬嘉平聞言,沉默半晌,總算不再自作主張,開口問道:“如此,現下當如何是好?”
不及三王子作答,倒是朌坎率先說道:“依我之意,怎可就此便宜了這幹豺狼餓虎之徒?這幾樣神兵無不是殿下死命破陣,歷經千難萬險,辛苦得來的,爲何要平白贈予他人,行出些傷天害理之事?此番我等若不交出神兵,既可保全女子國,令這幹人等無法前往荊城爲非作歹;又可暫且維持南方各國與中土國之間剩餘的結界,權且阻擋中土國南下之兵,豈不一舉多得?至於他揚言西侵你國之事,我朌坎平生最喜見到之事便是中土國國主陰謀告吹,此番若他舉兵西侵,我朌坎第一個挺身而出,助你們保家衛國!”
姬嘉月聞言對曰:“在下亦贊同朌坎大人之言,國主雖承諾獲得神兵便就此退兵,實則待破除結界後舉兵入侵各國之心亦是昭然若揭,我國便是保得了一時,亦保不了一世,屆時若南方各國皆爲他所滅,獨剩我國之時,我國亦是自身難保,脣亡齒寒之理我等又如何不知?……”
那姬嘉平聞罷他二人之言,亦知在理,然念及一旦拒絕,大軍兵臨城下之局,便也止不住兩股戰戰,冷汗直冒,隨即戰戰兢兢地開口問姬嘉月道:“然此番父王旨在遣我二人隨三殿下渡江議和,若得了這個結局回去,議和不成反招兵災,我二人當如何向父王交待?”
姬嘉月對曰:“和與不和,不過天命使然,我等不可強求,更何況一朝之和難以久長,我等便是將這結果攜了回去,亦無顏面見父王。”
姬嘉平道:“若中土國大軍打來,當如何是好?”
姬嘉月聞言冷笑一聲答曰:“若大軍來犯,我等自是興兵擋之,攜手以御外侮,又豈是那任人宰割之輩?惟有我國自立自強,方不懼外侮。”
那姬嘉平聽罷這話,復又轉向三王子問道:“三殿下有何打算?”
三王子則道:“在下所想與二殿下一致,與其獻出神劍求得一時之苟安,卻引來更多兵災離禍;不若就此絕了此途,令王兄再不能入侵他國。”
這姬嘉月與姬嘉平二人聞罷此言,心下皆覺納罕,姬嘉月忍不住將心中所想問出口來:“三殿下請恕在下失禮,在下雖在頭回瞻仰尊顏之時,便知殿下斷非恃強凌弱、好武嗜鬥之人,然此番到底是殿下之兄所行之事,殿下當真能不顧自己本國並兄長之立場,而全力支援外國之事?若依貴國國主立場,殿下便是被問個叛國投敵之罪,亦是有口難辯……”
三王子聞言,淡笑答曰:“不才在下自幼年伊始,便不喜兵災人禍,在下雖人輕言微,亦願獻上綿薄之力,求得這混沌大陸之上再無戰事,無論是我中土國抑或是其餘諸國……若我國爲他國侵犯,在下自當挺身而出,保國衛民;若是我國侵犯他國,在下亦不會侷限於一國之囿,而助他國抵禦外侮。只因在下深信仁者無敵,大道永存……”
那姬嘉月並姬嘉平二人聞罷這話,莫不拜服。
衆人議定,次日再度前往中軍帳面見大王子。只此番尚未步至帳前,遠遠地便望見那身着黑衣、頭戴骨牙面具的宿敵正立於帳前。
朌坎乍見此景,登時只覺胸口氣緊、怒火滔天,腳步驟停,雙拳拽得死緊,恨不能就此掄杖打向那人。身側三王子察覺朌坎異狀,亦知他乃是因了黑衣人之故,遂伸手暗地裡將朌坎之手握於掌中,以示寬慰。朌坎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感受手背肌膚之上傳來的溫熱,轉頭望向身側之人,口中下意識喃喃喚道:“殿下……”語氣之中不自覺透露出太多情緒。三王子亦凝眸回望朌坎,四目情深,情不自禁便欲擡手撫上朌坎面頰。正值此時,不提防卻聞前方一聲乾咳傳來,三王子只得訕訕將手放下,他二人一併循聲望去,原是他二人立於原地不動,脫離之前的姬嘉月並姬嘉平二人數步之遠,二人方纔駐足提醒。三王子拉着朌坎跟上前去,四人方一道入了中軍帳中。
而與門口佇立的黑衣人擦肩而過之時,朌坎只聞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似是曾在何處聞過,只一時之間卻憶不起來。
待入了帳中,見罷座上大王子,各自禮畢,大王子隨即開口詢問三王子所思之事如何。
只聽三王子答道:“若王兄破除結界是爲興侵略之兵,則請恕臣弟斷不能將神兵獻與王兄。”
大王子聞言,嘴角掠出一縷輕笑,對曰:“如此說來,於奇肱國與女子國之間,三弟終是難抵私念,寧可捨棄奇肱國之安危,亦欲阻撓本王開啓女子國之陣?”
三王子則道:“此番臣弟亦並未放棄奇肱國。”
大王子聽罷奇道:“難道三弟不知我大軍已兵臨奇肱國東境?只待本王將手一揮,只頃刻間便能破城而入,兵臨東樑城下……”
此番不及三王子作答,便聞身後姬嘉月冷哼一聲,率先開口道:“國主休要大言不慚,我奇肱國雖地小民稀,不及宗主國之地大物博,然國中上下皆是視死如歸之人,定會拼死一戰,斷不會屈膝投降、任人宰割!……”
只姬嘉月雖義正言辭說了一通,那大王子卻渾不在意,不等姬嘉月道完,便已打斷姬嘉月之言,仍是對三王子說道:“看來區區奇肱一小國之安危,尚不足以令三弟下定決心;此番本王這處正有一有趣之物,可令三弟一觀,待三弟看過之後,再行抉擇不遲。”
衆人聞言,皆不解其意。
隨後只聽大王子令道:“押上來。”
衆人隨之轉頭一看,三王子並朌坎二人見罷,登時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