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朌坎等人方知,原是王子府中有一名喚祁林鷸的執事,死狀甚是詭異,先是宛如爲邪祟附身一般,忿怒兇狠、魔怔失常,三日過後,那祁林鷸便渾身生出腫脹物,長二三寸,隨肉移動。那腫脹物頭幾日尚還安靜,然過幾日便於全身上下游動撕咬;待入了夜間,更有外蛇隨風而入,將那祁林鷸內外交攻,終於上月初一爲裡外之蛇撕咬而死。因羽民國素來無蛇,遂國民皆將蛇視爲外來邪祟。而祁流離聞知此事,因太過匪夷所思,恐此事落了他人口實,引來流言四起,隨即下令知曉此事之人需保守秘密,決不可對外泄漏半句。又令人將祁林鷸秘密安葬,對外則稱祁林鷸被派了外差。
朌坎聞言,正支頤尋思,不提防間二蛇從他袖中探出身來。周遭羽民國人正是談蛇色變,乍見二蛇,登時駭得不輕,亂成一團。朌坎見罷衆人之狀,隨即一手拎起一蛇,對周遭衆人訕笑着解釋曰:“大家無需驚慌懼怕,它倆並非普通蛇類,乃是通靈神獸,環保無公害,不生牙齒,無毒無副作用……”
衆人聞言仍是縮手縮腳,驚恐無狀。
朌坎隨即詢問二蛇道:“你倆無事,又出來湊什麼熱鬧?” Wωω ¤Tтkan ¤c○
阿巴則道:“據那人所言之症狀,那祁林鷸所中之毒正是生蛇蠱。”
周遭衆人見蛇竟口吐人言,登時驚爲天人。
朌坎讚賞地拂拭一回二蛇之頭,隨即又將二蛇塞入袖中,道句:“不錯,我亦如此以爲。蛇蠱乃是將幼蛇與百蟲同入一甕,令蟲蛇互食,最終所剩之蛇則劇毒無比,可作了蛇蠱。與降頭所用蟲蠱有異曲同工之妙,只這蛇蠱更爲陰狠殘忍,竟是將被下蠱之人生生折磨致死。然施此二法降頭,皆會留下蠱蟲。此事既爲五王子刻意對外隱瞞,想必那祁林鷸家中還未有人進入,大抵尚可尋到些許蛛絲馬跡。”
隨後府中執事人等將朌坎等人領入王子府家人所居之處,可知那祁林鷸在家人之中地位較高,娶的乃是王子妃的陪嫁侍女。此番入了那祁林鷸房中,只見似是爲作出祁林鷸尚在人世的假象,屋中陳設盡皆維持死者生前原樣。衆人進屋中搜查,朌坎親自將各房間逐個檢視。
此番甫一經過帳房之時,便覺冷風襲來,侵寒入骨。朌坎轉頭望向房中,伸手一指,說道:“此屋有被施降頭術的痕跡。”
祁歸飛聞言,忙不迭揮手令手下衙役入內搜查。不多時候,便將賬房內陳設盡皆搬了個空,又將房中地面逐寸搜索檢視,不料此番將萬物翻看了個遍,卻並未發現類似蠱蟲之物。
朌坎聞那衙役稟報,登時從椅上蹦起身來,對曰:“且搜查仔細了?當真沒有蠱蟲?”
那衙役答曰:“回大人,確實沒有。”
朌坎自顧自搖首道:“不可能,這祁林鷸已確定死於蛇蠱,這賬房亦有被降頭的跡象,可知祁林鷸正是於此處遇害,如此又怎會尋不到蛇蠱?!……”
衆人聞言,皆如那高飛之禽被忽地擊中落地那般,從喜悅的高峰直落入谷底。其中便屬朌坎尤爲氣惱,眼看勝利在望,卻僅差一步之遙,不禁令人分外灰心喪氣。
念及於此,朌坎負手埋頭,在暫且堆放賬房傢俱器物之處踱來踱去,一面苦思可有他法。
這邊三王子則向那祁林鷸之妻打聽,詢問祁林鷸身前可識得祁山鷹並祁焦明二人。那婦人則答之前從未從丈夫口中聞知此二人,然她亦不確定丈夫是否私下裡識得二人。
三王子聽罷,抱肘尋思一回,隨即又問:“如此夫人可否告知尊夫原是這府裡的,還是從外入這府的?”
那婦人則答:“當家的並非府裡家養的,乃是外來的,因了家貧,入了府中做了下人。漸漸得了五殿下信賴,升至如今賬房之位,王子妃知曉後,方將我指婚與他……”
三王子聞言,方留心記在心裡。隨後又向府上之人借來紙筆,按遇害順序將至今遇害的四人名姓寫下,細細審視一回,忽地眼前一亮,登時了悟,忙不迭出聲喚道:“諸位請看!”
於此同時,只聽另一邊亦傳來一聲“大家請看”。衆人聞言,循聲望來,正是三王子與朌坎同時出聲。他二人見狀,亦是大感意外,兩廂對視一回,朌坎說道:“殿……不公子先說。”
三王子乾咳一聲,隨即指着手中所寫名姓說道:“我已知曉被害四人之間的關係。”言畢又轉向朌坎問道,“坎兒此番是欲道何事?”
朌坎遂答:“我終於尋到那蛇蠱了。”
衆人聞言皆是喜出望外,忙不迭連聲詢問那蛇蠱在何處。只見朌坎擡起一手,指向案己之上的一杯殘留多日的茶盞,說道:“玄機正在此物之上,幸虧五王子英明,將逝者生前之物照舊,方能令我尋獲此物……”
衆人聽罷這話,一道圍攏上前,低頭探視那茶盞,尚未明瞭這茶盞有何玄妙之處,便聞朌坎又道:“此番總算輪到煋先生大展身手了……”
……
卻說祁鳴雁與祁錦鳳兩母女未曾想過此生尚能進入雍城遊玩,雍城位於建木斷裂之處,亦是羽民所能到達的最高層。那祁鳴雁的丈夫去得早,夫妻倆惟有這一獨女,皆由作母親的一手帶大,兼了其女祁錦鳳天資不佳,竟不及常人遠矣,遂爲母的亦是分外辛苦。母女二人居於建木最底層,女兒天生翅膀短小,至今未曾學會飛行,遂母女二人常往建木底層習飛,對那最高層的雍城,更是可望而不可即。
只未料到彼時與朌坎等人有了那一面之緣,朌坎竟會邀請她們前往雍城。此番朌坎召出鳳凰,令雲永乘着鳳凰來到建木底層,邀請母女二人前往雍城。只聽雲永說道:“在下奉我家公子並朌坎大人之命,邀請夫人並姑娘前往雍城樂來客棧用頓便餐。”
那祁鳴雁聞罷這話,驚得瞠目結舌,只如天上掉下餡餅一般,便是做夢亦未想過此生能得入建木頂層的國都見識一回。暗地裡使力狠掐自己手背,痛襲神經,方知並非是自己做夢。維持着所剩不多的理智,以免被喜悅衝昏頭腦,祁鳴雁嗓音顫抖地問道:“我們與貴公子並朌坎大人素不相識,不知大人緣何邀請我們?”
雲永聽罷,從容答曰:“自是因了上回吾主進入貴國之時,險些被當作國中欽犯,幸得夫人從旁作證,方倖免於難。吾主惦念此事,遂欲趁將要出國之時,請夫人並姑娘用頓便餐,聊表心意。”隨後又指着身後的鳳凰說道,“慮及錦鳳姑娘行路不便,特意留下這鳳凰,供姑娘與在下乘坐。”
那祁鳴雁見朌坎思慮頗周,又聞雲永將話已說到這份上,如何還有疑慮,欣然同意前往。祁錦鳳年僅十歲,雖曾見過各式飛禽,卻從未有幸乘坐,此番跨上鳳凰,好不興奮,坐於雲永之前左顧右盼,坐立難安。那祁鳴雁則展翅飛於鳳凰之側,見罷此景,心下五味陳雜,自女兒降生之日至今,已逾十年,今日是頭一回未因不會飛行而遭人輕鄙。
一路飛至樂來客棧,便見朌坎並三王子已於客棧大門處迎接。祁鳴雁見罷,忙不迭飛至他二人跟前降下,行禮道:“彼時不過小事一樁、舉手之勞,不想竟累及二位大人破費,民女心下當真過意不去。”
朌坎忙道:“夫人莫要客氣,若非彼時夫人爲我等作證,只怕我亦無法立於此處。此番出國前夕,方請夫人前來,用頓便餐,聊表謝意……”
那祁鳴雁聞言問道:“據官差大人所言,朌坎大人不久前爲國主指派調查巫蠱事件,正待大展身手,何以此番竟忽地便要出境?難道大人已將此事調查明白?”
朌坎聽罷此話,搖首對曰:“夫人過獎了,我哪裡有那本事?此番不過是力所不濟,難以完成國主所託之重任,國主所定期限將至,我卻尚未查明案情真相,辜負國主期許,廷尉大人亦已向國主稟報,另遣人手調查此事,遂我不敢再厚顏待於國中,只待明日啓程……”
祁鳴雁聞罷朌坎之言,倒很是替朌坎惋惜,未曾稍加懷疑此番正值月中,朔月未至而朌坎又將如何出境。朌坎並三王子即請祁鳴雁母女進入樂來客棧,又預先訂下雅間,將羽民國中聞名之美食,盡皆點了個遍。
祁鳴雁母女何曾見過這等排場,莫不大快朵頤,盡享美食。席間朌坎三王子並雲永三人不過從旁隨禮,略動箸子應景罷了。倒是朌坎耐不住,先拿自己几上之食餵食二蛇,二蛇吃得腹中鼓脹,懶怠動彈,只作那挺屍之狀。隨後又替煋先生斟上風曲。未過多久,朌坎便棄了自己跟前之幾,挪至三王子身側,偏生搶他几上之食。三王子伸手點了回朌坎前額,口中雖責朌坎毫無進食之禮,然仍是拿自己箸子替他佈菜,未加制止。
用罷膳食,朌坎又請她二人今日索性便留在這樂來客棧居住一晚,待到明日清晨,正可與他們一道離開雍城,沿建木而下,送她二人歸家後,從樹底出境。
祁鳴雁見朌坎早已將諸事安排妥當,甚至爲母女二人訂好客房,又如何會拒絕這等好意。不過嘴上辭讓幾句,便也應下。朌坎見狀,笑曰:“我非貴國之人,來此時日不長,相識之人不多,自覺與夫人姑娘有緣,遂方欲與二位多些認識往來。”
祁鳴雁聽罷這話,已是感恩戴德。而祁錦鳳頭回見到煋先生便心儀非常,一路追趕着直抓在手中,作那會說人話之玩偶。
當日夜裡,母女二人前來朌坎房中道那晚安,便見朌坎、三王子並雲永正忙於收拾行裝,一副明日便將上路的模樣。又對朌坎多番言謝,只道是今日正託朌坎之福,過得萬分順意。朌坎客氣幾句,便請她二人回房歇下。母女二人回了房中,就此洗漱入睡不提。
不料正值夜半時分,從客棧窗櫺縫隙之處,忽地抽出幾縷輕若塵埃的蜘蛛絲,輕輕纏繞在那樑柱之上。隨後一隻渾身漆黑,身泛綠光的毒蜘蛛順着那蜘蛛絲緩緩往下掉來,輕巧一躍,便落在熟睡的祁錦鳳面上,張開大嘴,露出滿嘴尖牙,猛地一口咬下。祁錦鳳尖叫一聲,從睡夢之中被一陣尖銳的痛楚痛醒,拿手捂臉,哭得撕心裂肺。而祁鳴雁亦隨之醒來,見女兒大哭,登時慌了手腳,揮開女兒捂臉之手,便見她面上似被蚊蟲叮咬一般,起了紅腫,而那毒蜘蛛卻已不知去向。作母親的亟亟穿衣起身,欲向客棧掌櫃的索了藥來。
正值此時,便聞客房之門被一腳踹開,祁鳴雁轉頭一看,便見雲永正端着一木盆闖將進來。未及祁鳴雁出聲嗔怪雲永貿然闖入,便聞雲永開口道句:“莫要驚慌,暫且勿動。”
言畢未待她母女二人回過神來,兜頭一盆黑狗血便淋了下來,將母女二人澆了個滿頭滿臉。隨後只見那隻黑蜘蛛便從祁錦鳳身上掉落下來,僵直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