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話,已經得手了。”楊媽媽垂手站在高夫人面前,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二公子被人送回來了,聽千鶯說那模樣兒實在不好,估計明日都不能起牀。”
高夫人的右手擡了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領:“爲何卻沒有做到位?偏偏讓他活着回來了?”
楊媽媽低聲道:“那採買沒那麼大的膽子,再說若是全部弄那種有毒的,恐怕容易被人看出,所以也只選了幾個相像的混在裡邊。夫人,那人膽子小,我男人都去找過他好幾次,出的銀子再多,他也不動心,只是這次他家裡着急要銀子才答應試一試的。夫人,那些等閒之輩哪有夫人這般殺伐果斷?不過是碌碌無爲之輩罷了。”
高夫人被楊媽媽這幾句話說得全身熨帖,微微的點了點頭,脣邊浮現出一絲笑容來:“至少也達到了一個目的,那高祥今年卻是不能下場了。”
“可不是這樣?”楊媽媽在旁邊躬身作揖,露出了諂媚的笑容:“怎麼樣也不能蓋過大公子去!大公子驍勇善戰,今年肯定能在西北立戰功,回來就會被提升的。”
高夫人微笑不語,心裡不住的在盤算,安兒現在已經是五品的官了,只希望他這次能立戰功,快些得到升遷。四品和五品之間有一條很大的溝,不少人就是無法邁過這溝去,若是跳到四品這邊,升遷的機會便多了許多。
“範媽媽昨日回去,今日怎麼還沒見着她的影子?”高夫人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我也該給那高祥院子裡添兩個人才是,都半年多了,老二媳婦肚子還沒動靜,這可怎麼行!雖然高祥他娘去了廟裡持齋,我怎麼着也要幫她兒子着想纔是!”
“夫人好謀算!”楊媽媽笑得一雙眼珠子都快貼到鼻樑骨兒上邊。
秋華蹙眉坐在窗前,望着睡得正香的高祥,心裡十分的憐惜,昨晚高祥差不多一夜未眠,睡在她身邊不住的翻來翻去,身子燙得驚人。她拿了毛巾不住的替他擦着汗,也陪着他一晚上沒有落覺,一直折騰到丑時兩人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今日醒來,已經是辰時,高祥翻身坐起,看着立在屋角的沙漏,臉色一變,抓着牀邊便想起來,搖晃了□子又跌倒了回去,啞着聲音道:“秋華,讓玉石珍珠進來服侍梳洗,我要去貢院。”
“高祥!”秋華見高祥這模樣,心裡一陣發酸,緊緊的將他抱住:“你這樣子,即便下了場還不知道能不能支撐住呢,別逞強了,你便安安心心的歇息幾日罷。”
“秋華,不,不,我要去貢院!”高祥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卻被秋華抱住動彈不得:“你讓我去貢院,我要去下場參加秋闈。”
一滴淚水落了下來,順着高祥的鼻樑慢慢的流到了枕頭上邊,高祥驚愕的擡眼望向秋華,見她眼睛裡亮晶晶的一片,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亂,伸出手來抖抖索索的撫摸過她的臉龐:“秋華,你別生氣……”
“我不是生氣,我只是覺得上天有時候真不公平。”秋華握住高祥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手,苦澀的說道:“你這麼努力,就想着參加今年的秋闈,可是卻因造化弄人,昨日誤食了有毒的菌湯,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機會溜走。”哽咽了幾聲,秋華望着高祥,眼神堅定:“高祥,兩年以後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高祥用雙手捧住了秋華的臉,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我也相信兩年以後我一定能夠金榜題名,讓你一起來分享我的成就。”
秋華點了點頭,放開了自己的手:“你再安心歇一會罷,等會我再喊你起來用早膳。”
高祥朝她笑了笑:“我昨晚讓你跟着受累了,你也補補眠。”
秋華擺了擺手:“我還得向婆婆去請安呢,今日已經晚了,你先歇着,我回來叫你。”輕手輕腳的從牀上下來,喊了玉石端水進來伺候自己梳洗,剛剛淨了面,轉頭一看,高祥已經沉沉睡了,不由得低嘆了一聲,十多年寒窗,竟然就毀在一碗湯上邊。
只是這湯委實可疑,按理說春季纔是吃新鮮菌子的時節,秋季雖有,但也不多,爲何昨日廚房裡忽然便做了這鮮菌湯出來了?再說高祥告訴他,這碗湯是端給他用的,只是昨日同窗們提議要放到一處共食,這才讓幾個人都中了毒。若是高祥一個人吃了這菜,總怕不會只是現在這樣子,至少要在牀上躺上好幾日才能恢復。
秋華心裡頭想了又想,覺得這事真真蹊蹺,等高祥醒來,自己得要跟着他去書院好好詢問一番纔是。對着鏡子照了照,自己容顏有些慘淡,嘆了一口氣:“幫我勻一層薄粉到臉上,再搽點點胭脂。”
打扮停當了便去了主院,高夫人已經用過早膳,正端坐在那裡拿了一本賬簿兒看,見着秋華進來,眼睛眯了眯:“怎麼不多歇息會?聽說祥兒一直沒大好,昨晚肯定沒有睡好。”她慈愛的望着秋華,嘆了一口氣:“你該勸勸祥兒,讓他放寬心,別計較這麼多,這次不下場,過兩年便又有機會了,再過兩年或許會考得更好些呢。”
“謝謝婆婆關心。”秋華欠了欠身子:“媳婦今日請安晚了,婆婆不但不責怪,還如此體貼,媳婦感激涕零。”
“你快些坐下,我還有一件事兒要和你商量呢。”高夫人臉色的笑意濃濃,一雙眼睛望着秋華都不眨一下:“事關重大,我得先與你通了氣纔是,你也好做些準備。”
秋華一愣,高夫人的粉撲子臉上的笑容越是深,她便覺得有些越不舒服的感覺。婆婆的笑容很假,只是浮在表面,似乎伸手便能將她的那笑容抹了下來一般。“婆婆說得實在太客氣了,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要秋華準備?”
“老二媳婦,你嫁進高府也有半年了罷?”高夫人的眼睛朝她的肚子上邊瞄了一眼:“怎麼還沒有個喜訊給我,也好讓我抱上孫子!”
這是要準備做什麼了?秋華看着高夫人那鼻子高聳在臉上,就如一把鉤子一般,又如鷹隼的喙,正在朝獵物猛然撲下來。她是打的什麼主意?給高祥指通房?上次自己已經拒絕過了,想必也不會再拿通房說事。現在她提到孩子,自然是想要給高祥納姨娘了,通房是不被允許生孩子的,而姨娘卻有這個資格。
秋華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看着高夫人,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她想給自己院子裡頭塞個姨娘來添堵?願意塞便塞,洪水來了想去堵住不可能,只能採取疏導的法子,這次拒絕了高夫人,她下次肯定還會想着理由塞人進來,不如就答應下來,免得她總是在自己耳朵邊上嘮叨。高祥若是這樣禁不住美色的誘惑,那也不是配得上自己的人了,秋華心裡想了又想,拿定了主意,只要高夫人提出來,她便答應。
“你過門半年都沒有動靜,我心裡頭也有些着急。”高夫人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開口說話:“你瞧老大媳婦,院子裡都有三個姨娘了,還不是想要讓姨娘給咱們高家開枝散葉?只是不知何故,到現在也不見個影子!”
高夫人有些淡淡的遺憾,那次老大媳婦有了身子,結果踩到苔蘚滑了腳,孩子掉了,若不是那次疏忽,自己的小孫子都差不多一歲了。雖然高安有幾個姨娘,可委實奇怪,三個姨娘竟然沒有一個傳出喜訊來的。自己在高安院子裡插了人手,聽親信說大少奶奶並沒有逼着姨娘喝避子湯,不知怎麼那些姨娘們就是懷不上身子。
“大嫂最近似乎身子不大好。”秋華皺了皺眉頭,劉三小姐最近半個月來容顏一點點憔悴了下來,彷彿一朵嬌豔的花朵正在慢慢枯萎一般,原先見着還是水靈靈的花枝,現兒臉上已經沒什麼肉,每日裡都沒精打采,連自己院子裡都來得少了。
“可不是嗎,我也在愁這事兒呢。”高夫人不動聲色的彈了彈手指甲,無奈的搖了搖頭:“瞧着她那模樣,我心裡也不好受,若是安兒回來見着他媳婦這情景,我又怎麼好向他交代呢!我昨日才請了個大夫給她看了身子,只說是憂思成疾,怕也是因着想孩子想得狠了得了心病。”
憂思成疾?秋華心裡暗自搖頭,劉三小姐是個天生不想事的,怎麼會憂思成疾,這詞用到自己身上來還差不多。她望了望高夫人,聲音誠懇:“婆婆,大嫂竟然病得這樣厲害?我想去看看大嫂。”
“不着急,咱們先說說正經事兒。”高夫人擺了擺手:“我方纔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大嫂院子裡都有了三個姨娘,你院子裡也得放上一個才行,第一要緊的是能儘早爲高家續香火,同時也能裝點門面,免得別人說我一碗水端不平,對自己兒子便要好得多,對錢氏夫人的兒子便不聞不問了。”
這理由可真是充分,由不得自己有半點反駁,秋華笑了笑:“還是婆婆考慮周到,那還請婆婆做主,選個日子擡進府來罷。”
高夫人一愣,沒想到這事兒竟然這般順當,高祥媳婦半個反對的字都沒說便答應了下來。她可記得清清楚楚,上回自己要保千惠的時候,她一雙眉毛豎得老高,甚至還擡出自己孃家的祖父伯父們做例子來反對收用通房,可今日又是怎麼了?高夫人的一雙眼珠子盯在秋華身上不住的打着轉兒,簡直不相信她竟然沒有反對。
“婆婆,我先去看看大嫂,失陪了。”秋華沒有讓高夫人想太久,站起身來行了一禮,帶着阮媽媽與玉石便往外邊去了。範媽媽和楊媽媽都驚奇得睜大了眼睛:“夫人,二少奶奶今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般賢惠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