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嫁衣被人強行買去,秋華也吃了一驚,要繡這樣一件衣裳,少說也得四五個月,若是讓珍瓏坊的繡娘們熬夜來繡,雖說時間可能趕得上來,但這品質肯定不一樣了。見着飛煙跪在面前哭哭啼啼,秋華也有幾分心急,吩咐綠柳將飛煙扯了起來,趕緊去了流朱閣。
容大奶奶正在盤算除夕夜裡要用到的東西,該分配哪些人管酒杯碗盞,哪些人負責灑掃,列出一堆人的名字來,看得眼睛發花。正拿着筆在勾勾點點,門簾一動,春華和秋華滿臉焦急的衝了進來:“母親,珍瓏坊的嫁衣被人強買了!”
容大奶奶手中的筆掉到了桌子上邊,墨汁滴在白紙上,染出了一塊黑色的圓斑,迅速的往周圍擴大:“嫁衣被強買了?這天子腳下的京城,還會有這樣的事兒?”
春華心裡着急,眉毛皺到了一處,衝過來拉着容大奶奶的手道:“是真的,飛煙回來報信了。”她指了指飛煙:“你給我母親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飛煙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將珍瓏坊裡邊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後頭泣不成聲:“大少奶奶,你可得想辦法將那惡少找出來才行,要不是大小姐出嫁穿什麼呢?”
“那個強買強賣的公子爺,長相如何?有什麼特徵沒有?”容大奶奶嘆了一口氣,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嫁衣被人強行買走,連是哪家公子都不知道,京城這麼多達官貴人,還一家家去問不成?
“那公子爺,長得鼠目獐腦,一副猥瑣不堪的模樣!”飛煙激憤的說,許允褘那俊眉朗目在她心裡此時已經嚴重的扭曲,醜陋不堪。
容大奶奶和秋華聽了都是眉頭緊鎖,這般形容,更沒法到京城裡將這人找出來了。“這人能一次就拿出一千兩的銀票,恐怕不是那尋常官吏家的子弟。”秋華思索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就如我們姐妹出去逛街,身上帶三四百兩銀子便頂了天,這樣不將一千兩銀子當一回事的,家裡必然是大富大貴。”
“秋華說的對,”容大奶奶微微點頭,一雙手將自己的暖手籠兒抱住,沉吟道:“咱們容家初來乍到,就找那些富貴人家去討東西,說出去也不太好,總會有些仗勢欺人的感覺,況且指不定人家比咱們更有權勢,那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春華嘴巴一撇,似乎要哭了出來:“母親,那我到時候穿什麼出嫁?”
容大奶奶嘆了口氣:“只能打發個小廝回江陵送信,讓那邊緊趕慢趕的再做一件了。”
春華聽了耷拉了一張臉,很不高興,嘟嘟囔囔道:“那些繡娘做出來的,怎麼比得上三嬸孃繡的?再說這也是三嬸孃的一片心意!”
容大奶奶將春華拖到身邊,攏着她的肩膀道:“春華,這不是江陵,若是在江陵,咱們完全可以將江陵城翻個底朝天,將那公子爺給找出來,可這是在京城,咱們沒了那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本事!”
金枝站在旁邊見着衆人慌慌張張的一片,心中突然有所感觸,莫非是那許大公子聽了自己的話當真去買嫁衣了?可一想到飛煙說的話,她又將到嘴邊的話忍住了,許大公子怎麼看也不是那鼠目獐腦之輩,飛煙說的絕不會是他。
衆人在流朱閣裡商量了一陣,最後只能自認倒黴,春華含着一包眼淚被秋華拉着走出去,一邊摸着自己的心口喘不過氣來:“真沒想到竟會發生這種事情,我以後都沒臉面去見三嬸孃了。”
秋華趕緊安慰她道:“這也只能說天有不測風雲,誰又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流朱閣裡憂心忡忡,鎮國將軍府裡的那個惹禍精卻全然不知,站在自己屋子裡邊拿着那嫁衣看來看去,嘴角帶笑心情好得很。他吩咐長隨找來個精緻盒子將嫁衣裝好,想了又想叫長隨找了一張松花箋過來,提起筆在那松花箋上寫了五個大字:錦衣配美人,拿起來左看右看都很滿意,吹乾了墨跡朝那長隨晃了晃:“小爺這字寫得好不好?”
長隨望着那龍飛鳳舞的“草書”,連連點頭:“和草聖的真跡都差不了多少。”
許允褘得意的一笑,將那張松花箋放到了盒子裡邊:“明日一早記得過來將這盒子送去長寧侯府,記得要交到容大小姐手裡邊!我瞧着那容老夫人不是個好相處的,若是給了她,說不定還會從中搗鬼。”
長隨點頭應了下來,第二日早上便過來接了那盒子去了長寧侯府。容夫人聽說鎮國將軍府的許大公子派人給春華來送禮物,心裡很是不喜,這位許大公子真有些過分,禮物不該都是送給容府的,爲何還要分開送?昨日就送了禮給流朱閣,今日又指名道姓的送給春華,這許大公子未免也太張揚了些!
“我知道了,你將禮物留下來罷,我會轉給我那大孫女的。”容夫人極力壓制住心中不快,對那長隨勉強一笑:“你辛苦了,回去罷。”
那長隨一愣,想到公子爺交代自己的話,將盒子抱緊了些,對走上前來的沈媽媽擺了擺手:“容老夫人,我家公子爺特意叮囑要我將盒子親自交到容大小姐手裡,若是做不到,我回家便要挨板子了。”
容夫人聽了這話心中更是不快,一對眉毛攢在一處顯得有些陰鬱:“男女授受不親,莫非許大公子連這個都不知道?”
看來這容老夫人果然有些古怪,長隨更是警惕了起來,站直了身子道:“容老夫人此言差矣,所謂男女授受不親,乃是指那些並無關係的男男女女,我們家公子爺與容大小姐乃未婚夫妻,何來此說?容老夫人的貼身媽媽若是不得空,小的自己去流朱閣便是,反正昨兒已經跟着公子爺去過一次了,還識得路。”
容夫人聽着那長隨的話一時也語塞,愣在那裡半日出不了聲,淑華在旁邊見祖母沒了言語,趕緊笑着道:“祖母,我身邊的丫鬟都還空着,就派小荷領他去好了。”說罷伸手將小荷扯了過來,一雙眼珠子兇狠的盯了她一下,小荷打了個哆嗦,知道自家姑娘派自己去是想看看那盒子裡邊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小荷帶着那長隨走出了主院,低着頭一路往前走,昨晚才下過雪,容家園子裡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小荷青灰色的棉衣被白雪襯着,顯得有些黯淡。許允褘的長隨跟在她身後走着,見前邊這個丫鬟身子瘦弱,這麼大冷的天穿得也不嚴實,不由得有幾分憐惜,在後邊開口說了句:“姑娘,京城下雪天特別冷,你以後出來多穿件衣裳,小心凍壞了身子。”
忽然間被一個陌生人關心了,小荷猛的一愣,站在那裡回頭望向那長隨,眼睛裡帶了些淚光,低聲說道:“這位大哥,多謝你提醒。”
小荷的臉有些枯黃,額頭上垂下來的劉海被風一吹,露出了那條有些醒目的疤痕,那長隨見了她那疤痕也吃了一驚:“姑娘,你這裡是怎麼一回事?爲何不用搽些去疤痕的藥?”
“我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幸事了,更別說能弄到去疤痕的藥了。”小荷漠然的搖了搖頭,想起了在月華居黑暗的生活,三小姐對自己惡毒的折磨,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那長隨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嘆了口氣,知道這是大戶人家裡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他只能勸慰道:“以後有什麼事情躲着些,或者是找個能幫你的主子,這樣就會好過些了。”
小荷吸吸鼻子點了下頭:“謝謝你,大哥。”
“我叫許安慶,是許大公子的長隨。”那長隨朝小荷友善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我……”小荷頓了頓,見許安慶似乎似乎沒有惡意,這才大着膽子道:“我叫小荷,主子是容家三小姐。”
許安慶上前一步和小荷並肩行走:“我瞧着容家的小姐個個都不錯,你服侍的那位三小姐看起來更得容老夫人喜歡些,這兩日見她都在大堂裡邊陪她說閒話。”
小荷將手藏在袖籠裡慢慢的往前走,只不過聲音有些落寞:“她母親是夫人的侄女,自然會得喜歡,只是你別看她生得美貌,心腸卻是歹毒,不和她打幾次交道,你真不會想到她是那樣的人。”
許安慶聽了小荷的話,心裡通明透亮,看來小荷這頭上的疤痕就是那位容三小姐給害的,只是自己作爲鎮國將軍府的人,也不便多說什麼,只能安慰着她,推心置腹的教了些如何趨利避害的方法。小荷一邊聽着一邊點頭,望着許安慶那張平凡普通的臉,心裡忽然有些熱絡,這還是第一次遇着這般對她好的男子。
白皚皚的雪地上踩出了四行腳印,距離不是很遠,也不是很近,一直延續到了流朱閣的門口,小荷走上前去,輕輕口叩門 ,就聽裡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吱呀”一聲門開了,銀鈴的臉孔出現在門後邊:“小荷,你今日怎麼過我們院子來了?”探頭看了看小荷身後,更是奇怪:“三小姐來?”
小荷笑了笑,指着許安慶道:“我是帶他過來的,他是鎮國將軍府許大公子的長隨,特地給大小姐來送東西的。”
銀鈴趕緊將門打開,把許安慶迎了進來,一邊扭頭往裡邊喊:“銀葉,趕緊去告訴小姐,許大公子給她送東西來了!”
春華今日起來只覺腦袋昏昏沉沉,看着窗外一地的白雪,更是覺得身上寒冷,托腮望了外邊一陣,忽然跳了起來,不住的頓足:“這麼大的雪,那運河還能不能行船?”
銀花聽了一愣,眉頭也皺在了一處:“姑娘說的是,這運河若是冰凍了,那便沒辦法行船了,重新做嫁衣的信兒也不好捎回去了。”
“等母親從華瑞堂理事回來,讓她派輛人坐馬車去江陵,無論如何也要送信回去。”春華捏緊了拳頭,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邊:“究竟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強買了我的嫁衣,要是讓我知道了,本姑娘非跟他拼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