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舊,如霞似錦的染紅了端王府別院的一角,微風一過,簌簌的飄落了不少花瓣,落在賞花人的衣上,就如點點淡染的淚痕般。
春華站在容大奶奶身邊,心裡有說不出的憤怒和委屈,沒想到這淑華竟是如此惡毒又如此迫不及待,京城的第一個宴會上邊便興風作浪,一心只想着將她的親事給毀了,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許允褘竟然相信了淑華的話,對她心生懷疑。望着眼前花落如雨,春華心裡百味陳雜,腦袋裡有些昏昏沉沉,瞬間只覺眼前一片灰色,再也見不着亮光。
“容四小姐,那個穿藍色衣裳的,聽說是你大姐姐,被指婚給鎮國將軍長孫?”秋華新認識了幾位小姐,正站在一處說着閒話,就聽一位小姐好奇的問起了春華,她轉臉看過去,見春華站在容大奶奶身邊,點了點頭:“正是。”
“容大小姐生得美貌,又是有福氣的模樣。”一位小姐臉上全是羨豔之色,連聲讚歎道:“難怪能嫁去鎮國將軍府做長孫媳。”
嫁去鎮國將軍府做長孫媳未免是福氣,若是夫君能一心一意對她纔是福氣呢,秋華心中默默的想,這些日子見那許允褘對春華確實上心,不時的派人來噓寒問暖,看起來春華嫁他倒也是一樁美滿姻緣。
擡眼往那邊春華那邊看了看,秋華不由一愣,春華雖然看起來與素日沒什麼兩樣,嘴角也掛着微微的笑,但秋華卻覺得那笑容比往日僵硬了幾分。今日出門的時候,春華還是十分的快活,怎麼到了端王府別院,見到了許允褘,倒是一副這模樣了?
向幾位小姐說了一句,秋華急急忙忙朝春華走了過去,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大姐姐,你怎麼了?”
春華見秋華目光關切,勉強笑了笑:“回府以後再與你說。”
聽了春華這話便知肯定有事兒,秋華心中一驚,不敢多問,靜靜的陪着春華站在一處,見着眼前人來人往,衆人臉上都是笑意盈盈。
“詩會的名次出來了!”忽然人羣有一絲譁動,秋華朝涼亭那邊看了過去,就見涼亭裡轉出來一位老者,旁邊跟着一個書童模樣的人,兩人正往涼亭壁上貼着紙箋。
按着京城宴會的規矩,每次詩會東家都會給出一定的彩頭,由請來的鴻儒們選出前三名,並將其詩作張貼於外供大家賞讀。“今年詩會的魁首不知是誰?”夫人們見那邊張貼出了三張紙箋,也頗感興趣:“指不定又是那蘇太傅的孫子!”
“今日蘇府沒有來人!”旁邊有夫人插了一句:“不如咱們過去看看便知!”
“肯定是要過去的,端王妃還得給前三名發彩頭呢!”夫人們一邊說笑着,一邊擁着端王妃往涼亭那邊去,心裡很想知道這詩會的魁首究竟落在誰家,若是那還沒有議親過的少年郎,也得仔細看看,是否與自己家的女兒相配。
“拔得頭籌者,上輕車都尉、昭毅將軍高良大人之子高安。”爲首的國子監博士搖頭晃腦的將那名字唸了出來,衆人聽到這名字,皆吃吃笑了起來。高良因跟着鎮國將軍邊塞抗敵有功,所以升級甚快,才升了正三品的官兒,封了昭勇將軍,不出一年又授了昭毅將軍。高安雖跟着他在邊關混了幾年,但每年還是在京城裡過了大半年,所以京城裡大大小小的宴會也參加過不少,大家皆知他甚是勇武,可卻是沒多少墨水,別說是做詩,就連讀一篇文章都是結結巴巴。
此次桃花宴的魁首竟是高安,說出來誰會相信?大家紛紛擠到了涼亭壁外邊去看高安做的那首詩:春風輕推小軒窗,半倚繡樓懶梳妝。飛紅萬點星如雨,疑是嫦娥衣上霜。
“這詩做得着實不錯。”有人訝異的回頭看了高安一眼,他得意洋洋的站在外邊,紫棠臉上有一種驕傲的神色。秋華聽着大家的議論,心中也是大爲好奇,這詩真是高安寫的?她怎麼就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那靈氣四溢的詩與高安那粗魯的模樣聯繫起來。再轉臉看了看站在端王妃身後的高夫人,臉上也掛着一種歡快的笑容,似乎正在爲自己兒子感到驕傲。
“這詩絕不是高安做的!”人羣中有人嚷了出來:“這詩是一位穿着白色衣裳的小公子所作,他寫這詩的時候我正在旁邊看,還驚歎此詩清麗,算得上佳作了!再說,高安的那筆字我又不是不認識,哪有這般瀟灑流暢,十個字裡邊能認出五個來已經算不錯了!”
高安本來滿心歡喜的正站在那裡,就等着端王妃給他頒彩頭,沒想到被人陡然揭穿,一張紫堂臉更是黑了一邊,急急忙忙吼了起來:“是誰在那邊胡嘬,小爺非撕爛他的嘴不可!”這詩乃是高祥所作,但在詩會開始前,他便捉了高祥過去,命令他寫完詩的時候署上自己的名字。在京城這麼多年,也參加過多次宴會了,調笑各府小姐的事兒做得多,可這寫詩卻還從未做過,他聽聞父親說金陵書院的夫子都誇高祥文才好,所以存了一鳴驚人的心思,非得在詩會上也露下臉才行。
“高安,你既然說這詩是你寫的,那你不如來寫幾個字看看?”有人嗤嗤笑出聲來:“都不消你做詩,就寫幾個字便成!”
端王妃站在涼亭裡看着涼亭下邊鬧哄哄的一片,不由得皺了皺眉:“這魁首竟是個冒名的?那誰又會心甘情願將自己的詩作拱手讓出來呢?”
似乎在回答她這個問題一般,就見下邊有人捉住一位穿白衣的少年從人羣裡走了出來:“端王妃,這詩便是這位小公子所作,我親眼看着他寫的!”
原來是他!秋華望着站在涼亭前邊的白衣少年,露出了一絲笑容,沒想到這詩竟然是高祥寫的,看起來他長進了不少!輕輕推了推春華,低聲在她耳邊道:“大姐姐,原來竟是高祥寫的!”
春華勉強笑了笑,點了點頭:“可不是?看起來高祥以後是個有出息的。”
端王妃朝高祥招了招手,示意讓他過去:“你叫什麼名字?這詩真是你寫的?”
高祥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回端王妃話,我名叫高祥,高安乃是我的兄長。”
雖然高祥並沒有說那首詩是不是他寫的,可他將自己與高安的關係一說出來,衆人皆心裡明瞭,看起來是高安這混賬兄長強逼弟弟把詩讓給他的。端王妃聽了這話心裡也是感嘆這高祥的聰明,擡眼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雖然長得有些消瘦,但眉宇間有一種聰秀之氣,一雙眼眸清亮,就如兩泓清泉一般,不由得心裡喝了一聲採,好個英俊的少年郎!
端王妃笑眯眯的從旁邊丫鬟捧着的盤子裡邊拿起了彩頭:“高祥,你且過來,這是詩會的彩頭,你得了魁首,第一個該發給你。”
高祥趕緊推辭:“多謝端王妃!只是高祥方纔與兄長串通作弊,只盼端王妃不見怪便好,實在再無資格得這彩頭,還是將這彩頭給第二名罷!”
“好個實誠孩子!”端王妃聽了心中高興,不由分說將那彩頭塞到高祥手中:“你便不用推辭了,你文采斐然,衆位博士都推舉你的詩爲第一,這便是你該得的!”
高祥無奈,只得雙手接過那大紅綢子包着的彩頭,朝端王妃行了一個大禮,這才捧着彩頭出了涼亭。經過衆位夫人的時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高祥身上,這讓他有些羞赧,抱了那堆東西快步轉到了一旁,可耳裡還是落了幾句話:“高夫人,你真是養了兩個好兒子,一文一武,皆是將來大周的棟樑!”
高祥心中有些苦澀,他可不是高夫人養的,高夫人千方百計想着的是如何坑害自己!他逐漸長大,這些年也不見高夫人有什麼動靜,可以前所經受過的苦難讓他總會心生戒備,無論如何也不會以爲高夫人是良善之輩。
“高祥,你去金陵書院讀書以後,越發進益了。”耳邊傳來溫和的聲音,高祥擡頭一看,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容大奶奶附近,春華和秋華姐妹倆站在她的身邊,正在望着他微微的笑。
“多謝容大奶奶誇獎。”高祥心中一陣發緊,自從除夕晚上與秋華說了那些話以後,他還沒見過秋華,也不知道她對自己那番話會有怎樣的迴應。現在秋華就站在他面前,一雙眼睛就如春水般閃着波光,看得他一顆心砰砰亂跳,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你怎麼就將自己的詩寫上了你兄長的名字?”容大奶奶望着高祥的臉越來越紅,不禁有幾分奇怪,再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禁也會意一笑,這打小生的情分,就是不一般!望着秋華落落大方的站在那裡,容大奶奶不禁想着,若高祥不是攤上這樣的爹孃,倒也是良偶,只可惜了他出身在高府,秋華要是嫁了他,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呢。那位高夫人,光看着一張臉便不是個好相與的,更何況高祥不是她親生的孩子。
“那是他逼我的,若是不寫他名字,那他回去便要尋我的禍事。”高祥抱住那堆彩頭,有些愁眉苦臉:“我本不想這樣,可他力氣比我大……”
秋華聽了這話不由得有幾分同情,高祥身子單瘦,肯定不是那高安的對手,也只有服從的份兒了,幸好大家都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一眼便看穿了高安的鬼把戲。“快些看看彩頭是什麼?”爲了不讓高祥再想這件事,秋華興致勃勃提議看看彩頭,高祥很聽話的打開了那塊紅綢子,裡邊包了一套文房四寶,一見便知不是凡品,尤其是那方紫心硯,臺顏色雖有些沉,可卻溫潤透亮,似乎能照出人的影子來。
“端王妃果然出手闊綽!”秋華嘖嘖驚歎,引起了站在容大奶奶旁邊的幾位貴夫人們的注意,圍攏過來觀賞着那方紫心硯,順便又暗地裡多打量了高祥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