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曾華在在弱羅水源召開大會的時候,柔然的跋提可北逃。他的心裡現在除了懊悔就只剩下怨恨了。
他懊悔自己爲什麼會暈了頭跟着南下“圍獵”,結果毛都沒有撈到一根反而把自己七萬精銳全部丟在了朔州和漠南。要是自己多瞭解一點北府的底細該多好,也不會如此冒失地領兵南下碰了個大釘子;要是自己能不聽拓跋什翼健的鬼話,在朔州五原、朔方足足打了五個月,從東河套打到西河套,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自己的七萬鐵騎變成了現在不到一千;要是自己在七月份看到形勢不妙立即脫身而出,起碼可以保住一半的兵馬,不會象現在老本全部折在河朔漠南了。
但是他唯一沒有懊悔自己當初爲什麼會貪婪,爲了南邊“花花世界”的誘惑而經受不了拓跋什翼健的鼓動。
跋提現在對拓跋什翼健一肚子的怨恨,要不是他蠱惑“勾引”自己,自己也不會輕易南下,七萬精銳騎兵,雖然不是柔然本部的全部人馬,但也是柔然本部的主力人馬,就這樣全丟在了漠南河朔。自己到時用什麼去壓制那些敕勒和東胡鮮卑各部?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要是沒有強有力的武力壓制,給點陽光他們就會給你鬧出個豔陽天來。
不過他再怨恨也沒有,雖然拓跋什翼健的部衆也只剩下下不到三千,也是在一起倉皇北逃,但是算起來還是比自己的殘部要多上一倍。想打也打不過。
過了一會,跋提又後悔在過陰山地時候沒有幹掉拓跋什翼健。
在五日前北逃陰山時,自己手下還有兩萬餘人,拓跋什翼健卻只有萬把人,完全有能力吃了拓跋什翼健,出了這口惡氣。但是那個時候跋提卻完全沉浸在一種哀嘆悲痛的情緒之中。
跋提只是哀嘆地在想那開春四月,自己率領十萬鐵騎度陰山,一時旌旗連天。鐵蹄震地。連綿百餘里。橫營數十里。自己在那陰山上揮鞭直指朔州,意氣風發,萬里江山彷彿就在自己手裡握着,只要自己一聲令下,十萬鐵騎馬上可以踏破橫山,強渡河水,將這中原花花世界盡數佔據。
而五日前北逃過陰山的時候。雖然也是萬馬度陰山,但卻是在逃命,跟當初的指點江山完全是兩回事。跋提頻頻回首山南,不停地嘆息,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慘呢?自己的數萬好兒郎就這樣埋屍異鄉了嗎?
當跋提還在那裡“多愁善感”的時候,一支騎兵卻悄悄地出現在柔然聯軍的營地外面。
那時柔然聯軍以爲逃離了朔州北府軍追殺後的一個夜晚,他們在南牀山以東兩百餘里地谷川地裡紮營休息。那時地柔然聯軍營地裡哀鴻遍地,聯軍上下都在哀傷過去不久前地慘敗。還在驚悚夢裡總是回想的慘烈戰場。還在悲痛已經永遠失去的親友族人。月色在衆人的哀思中顯得黯然無光,已經開始變冷的秋風在衆人的低泣中更加哽咽。
而在這個時候,馬蹄聲突然撕破了夜色中的沉寂。火光在營地外來回地晃動,然後是無數地火箭劃破黑幕飛了進來,很快就在營地裡點起沖天的大火。
大火中,柔然聯軍不知道周圍來了多少敵人,他們在火光中尋找自己的首領,在火光中尋找自己的坐騎,在火光中尋找襲擊自己的敵人。
敵人來得很猛烈,就像一羣衝破籬笆的狼羣一樣,揮舞着馬刀在火光中忽隱忽現,他們從閃動的火堆後面,從漆黑的夜幕中,用馬刀劈開虛空,露着猙獰地面目跳了出來。他們地眼睛和馬刀一樣惡毒,只要被那在黑夜或者火光中閃光的眼神盯上,也就意味着被死神盯上,那揮舞的馬刀就如同死神手裡地鐮刀一樣,悄然而迅速地割去剛纔還鮮活的生命。
留下鮮血在黑夜或者火光中散發着腥味,也留下一個即將逝去的生命在哀號中慢慢地掙扎,敵人帶着一股冷風消失在火堆和黑夜後面,就像他們出現前一樣,。
柔然聯軍在慌亂中度過了一夜,就像在地獄裡煎熬了一年一樣。當太陽升起後,大地一片沉寂,沒有敵人和殺戮,只有死亡和傷痛。活着的柔然聯軍將士擡起頭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陽,許多人都不由地淚流滿面。這一夜他們幾乎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戰友和所有的勇氣。
當他們收拾好繼續上路的時候,那支騎兵緩緩地出現在他們身後的視線裡,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富有經驗的柔然騎兵一下子明白了,他們被狼羣盯上了,他們北逃回家的路將充滿艱辛和血腥。
很快,事實證明了他們的猜測。每次在他們筋疲力盡的時候,或者疲於防備的時候,狼羣就會呼嘯而來,在北逃的隊伍中“輕輕”地撕下一塊肉來。這支騎兵根本就不想吞下整個北逃的柔然聯軍,他們不慌不忙,非常有耐心地跟在後面,一有機會就會衝上來,二三十人不嫌少,一兩千人不嫌多,就這樣活生生把柔然本部軍打得只剩一千多人,拓跋現鮮卑軍要機靈一點,防範得要嚴密一些,所以還能剩下三千餘人。
野利循的一萬騎兵留下了兩萬多聯軍將士,也打消了跋提找拓跋什翼健算帳的念頭,這個時候跋提就是有天大的怨恨也只能收拾起來,等逃回五河流域再說吧。
跋提一肚子的懊悔,拓跋什翼健更是懊悔不已。
他沒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計劃居然如此漏洞百出,自己精心組織的十萬鐵騎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拓跋什翼健騎馬站在那裡,他知道回到漠北以後的日子將更加艱難,也知道不遠處地柔然可汗跋提對自己恨得牙根直癢癢。恨不得把拓跋部殺光,把自己千刀萬剮纔算解他的恨。但是拓跋什翼健卻顧不上這些,他在仔細地回顧着過去五個月發生的事情,他要努力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這樣他才能做出最
決斷,拓跋什翼健不希望拓跋鮮卑在自己的手裡被斷
一回想起過去的戰事,拓跋什翼健就忍不住想起在朔州的那一幕幕。
柔然聯軍有拓跋鮮卑部騎兵三萬,柔然本部騎兵七萬。總計十萬。以拓跋什翼健爲主帥。跋提爲副帥,是南下大軍地主力,另外還有敕勒、東胡鮮卑僕從軍近四萬。不過這四萬僕從軍拓跋什翼健和跋提早就把它當成炮灰。
拓跋什翼健傳令這四萬僕從軍先攻打雲中郡,以便吸引北府軍地注意力,掩護主力大軍地攻略。
在僕從軍“興高采烈”地衝進三萬北府騎軍和五萬北府步軍構成的雲中防線時,拓跋什翼健卻帶着十萬鐵騎奔襲朔州五原郡東河套的咸陽城,準備一舉攻破這裡。再渡河南下。
一路上不見一個部衆牛羊已經讓拓跋什翼健認識到不妙,這北府軍恐怕是早有準備了,前面的城池恐怕不好攻打了。
的確,在探馬報告柔然聯軍開始南下後,謝艾傳令朔州以北,陰山以南的所有部衆全部撤回河南之地。這朔州河北之地原本就只留下廂軍、府兵在軍屯放牧,一聲令下便趕着牛羊各自回了城,居然將陰山以南千餘里變成了不見一隻牛羊的大草原。
這本是拓跋什翼健地拿手絕活。現在卻被謝艾現學現用拿來對付拓跋什翼健。不過這一招堅壁清野的確有效果。柔然聯軍南下是來發財的。在他們的想象中,陰山南應該是漫山遍野的牛羊,還有成千上萬的部衆等着他們來||府搶佔過去了。拓跋什翼健已經大方地宣佈那裡都是敵區敵資,允許聯軍將士“索取接收”。
但是過了陰山後,不要說成羣的牛羊,就是地上的牛屎羊屎都不是新鮮地。由於聯軍沒有做好準備,隨身攜帶地牛羊不是很多,如此情況下只能速戰了。拓跋什翼健號令大軍圍着咸陽城日夜攻打,但是城樓上的神臂弩、牀弩、石炮組成了遠近交叉火力網,讓柔然聯軍還沒有接近城下就損失慘重。
好容易到了城下架起雲梯,數不盡的箭矢和檑石就象暴雨一樣讓雲梯上地柔然聯軍爬每一層梯子都要付出血的代價。對於攻城,柔然聯軍一點都不專業,在沒有專門的攻城器械以及沒有受過專門的攻城訓練,柔然聯軍就是有再多的猛將,有再多的精兵,就是有拓跋什翼健和許謙這樣的智者也無計可施。
一鼓作氣的勇氣在城樓下被鋒利的箭矢射得粉碎,洶涌澎湃的熱血被傾瀉的擂石澆得冰冷。無數草原上的勇士在高聳的城牆下飲恨,曾經射鷹殺狼的弓箭和馬刀在堅固的工事前折斷。
咸陽城背靠河水,依靠身後的浮橋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援,所以當柔然聯軍越打越疲,北府軍反而越打越勇。
柔然聯軍在咸陽城下受挫二十餘日,除了收穫一萬餘屍體外再無所獲。拓跋什翼健只好傳令移師固陽,他不相信北府軍會在朔州河北每一個城池都有如此堅固和充足的防禦。
但是經過十餘日殘酷的事實和城下五千具屍首,拓跋什翼健明白了,固陽也是如此堅固。這個時候,拓跋什翼健才發現,從東河套的咸陽、固陽到中河套的九原、五原、宜樑、成宜、安陽,再到後河套的高、臨沃,這些朔州河北的城池都背靠着河水,身後都有一座浮橋。依靠這些浮橋,不管柔然聯軍攻打哪座城池,北府都可以迅速地將集結在河南的物資和預備隊源源不斷地送上去,而只要城池不破,掩在城池後面的浮橋也不會被切斷。所以不管柔然聯軍如何攻打都無法讓城池力竭而破。
明白到這一點,拓跋什翼健終於清楚自己現在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局面。對方的北府主帥謝艾非常巧妙地應用了河水天險。謝艾早就下令將朔州河水的船隻收集一空,全部被屯集在南岸,所以除了每座城池後面的浮橋,柔然聯軍想過河除非游過來。
在沒有船隻的情況下,大多不習水性的柔然聯軍集體南渡河水是件很困難的事情,而且南岸日夜有騎兵、步軍巡邏,一有動靜立即有反應。拓跋什翼健曾經做了一個嘗試,他派了五千人趁夜“偷渡”河水,結果剛游過去不到一千人就被發現了。只見數不清的北府步軍坐着馬拉高車迅速趕到,還有上千騎軍也呼哨而來,圍着這些“幸運”渡過河卻變成步兵的聯軍將士就是一陣廝殺,很快就了賬了這一千多聯軍軍士。後面的聯軍將士還敢怎麼繼續往前遊,只好倉惶地往回逃命。
拓跋什翼健再也不敢做這樣的嘗試了,許謙已經提醒他了,北府在朔州至少了集中了十萬騎兵和二十萬步兵,除去河北九城的防禦外,北府有近二十萬的機動部隊,加上河南之地也是平坦無比,兵馬調動迅速,在河套這區區數百里之地怎麼會讓柔然聯軍鑽了空子呢?而且除去有兩條河水的後河套,能夠順利渡河的地段只有那麼多。要是拓跋什翼健執意渡河,那麼這十萬鐵騎很有可能被北府分成兩部分頭殲滅。要知道人可以勉強遊過這河水,要馬匹也一同游過去這滔滔遼闊的河水難度就更大了。而沒有坐騎的聯軍騎兵就跟沒有爪牙的狼一樣。
拓跋什翼健終於明白了,夏天提供了肥沃的草料,也提供了一條河水天險。無計可施的拓跋什翼健只好帶着聯軍到五原城下叫戰,誰知謝艾卻欣然應戰。
原本是一場意料中的勝利卻變成了永遠抹不去的噩耗,所有現在還活着的經歷者一想起五原城下那場戰事就忍不住打顫。
不管是拓跋什翼健、跋提還是普通騎兵,他們永遠也忘記不了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