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玖逆光站着,微微低下下頜,居高臨下地望向被堵住了嘴仍是怒目而視的秦萱蓉。
秦萱蓉雙目灼灼,充滿了恨意,她雖說不出話,嘴巴唔唔咽咽地聲音不斷,儘管聽不出個數,看她那猙獰的表情也知道,肯定是一連串惡毒的咒罵。
“秦氏,事到如今你仍不知悔改,你以爲隨意張口污衊本宮,你在宮裡宮外的殘餘勢力不會跳出來爲你抱不平,在皇上面前告本宮的狀嗎?”謝玖挑了挑眉頭,嘴角淺淺勾起,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楊氏以前一向是以你馬首是瞻沒錯,可今時不同往日,背靠大樹好乘涼,你這樹早是根枯木,別人家有子傍身,誰還理你?”
秦萱蓉忿忿地掙扎着要起身,可惜她身上層層包裹着布條五花大綁,動作遲鈍,還不等屈起一條腿,就再度被旁邊的太監給掐着肩胛骨狠力地按了下去。
秦萱蓉一聲模糊的慘叫。
“可惜本宮對落井下石沒多大興趣,因爲本宮知道,從你親手殺死大皇子的那天起,你在皇上的心裡已經恨不得將你千刀刀剮,比個陌生人還不如,你上躥下跳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在本宮眼裡你根本不配做本宮的對手,對本宮沒有任何威脅。至於暗中使人折磨你的,本宮想,你至少不是個蠢的,應該心裡有數不是嗎?”
謝玖笑吟\吟地說完,一衆宮人都只覺這裡面信息量太大。一時瞪圓了眼睛,還沒消息完全,她就聽旁邊看戲的鬼忍不住跳了出來:
“唉喲。皇后威武,言辭好犀利。”
“誰呀,皇后,你說的是誰啊?”
“你個傻鬼,皇帝\都被皇后給壟斷了,有子傍身的一共就那麼幾個,還就一個姓楊的。你說是誰?”
衆鬼七嘴八舌聊起閒天,謝玖的臉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的。要聊天出去聊不行嗎?沒看她這兒忙事兒呢,亂插什麼言?
謝玖重重一咳了一聲,舒宜連忙飄到上方嗷地一聲把衆鬼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他扯着嗓子道:“告訴你們。看戲不許胡亂插嘴,打擾了俺看好戲,俺和你們沒完啊!大長腿龜縮在昭陽宮那麼久,好不容易伸出黑爪,你們他孃的搗什麼亂?寂靜,寂靜!”
讓舒宜這一吼,殿內頓時安頓了下來,唯有一個蚊子般吶吶的聲音疑惑地說:“那……到底是誰啊?說了這麼多廢話,直接透個底不就完了嗎?”
謝玖滿頭黑線。舒宜嚎這一嗓子的確是讓殿內安靜下來沒錯,可他說的那是鬼說的話嗎?
什麼龜縮?什麼伸出黑爪?
她是以靜制動,瞧準時機。順杆往上爬來個一招致敵好嗎?
好歹她現在是六宮之主,多少雙眼睛盯着昭陽宮,她一舉一動都受到各方的矚目,她如果冒冒然到望春宮,後\宮各種謠言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她本來想好了,這幾天或許藉口皇后舊疾復發來一趟望春宮。看看能不能將秦萱蓉徹底解決。
誰知瞌睡犯了,就有人遞枕頭。朱維中死的恰逢其時。哪怕朱德音不暈,她也會過來‘好生’安撫一番。
“唔唔唔!”秦萱蓉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來,額間青筋暴露,似有無限的不甘與恨意。
“秦氏,你的一切下場都是你作孽,你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謝玖說完就往裡走,耳聽秦氏嗚咽的哀嚎,聲音充滿了憤恨。
她忽然止住了腳,“安春和花真留下,其餘人先出去在宮外守着。”
一衆宮人魚貫而出,花真不禁吐吐舌頭,和安春對視一眼。以前她覺得自家娘娘就夠滲人,叫人害怕的了,今日一見秦氏瘋狂猙獰的一張臉,才知人外有人,這簡單看一眼就能做一個月的噩夢,她再想不到原本高高在上,受人仰望的秦妃娘娘,居然變成了現在這樣,不堪入目。
安春望着門外的宮女太監遠遠守在望春宮的大門,回頭輕輕衝謝玖點了點頭。
“既秦氏有心要與本宮敘舊,就讓本宮親眼看看你住的——寢宮吧。”謝玖輕輕調笑,說話的重點落在‘寢宮’二字之上,在看到秦氏滿目怒火的表情,她笑的更加開心了。
“皇后,你這樣太氣人了。”鬼魂陰氣森森地笑道。“你這樣好像奸妃啊,奸妃。”
這種笑聽了,謝玖只覺心尖一陣發顫,特麼的不會說人話就直接說鬼話,只要說話就夠了,偏偏還帶着顫音兒笑,太折磨人了。
“將秦氏帶到她的房間。”謝玖冷聲吩咐。
秦萱蓉憋了一肚子的話,也不管謝玖打的是什麼主意,也就沒有半點掙扎,任由安春和花真扶着起來,甚至還好心地帶路,穿過側門到了東暖廂。
這是她的房間啊,謝玖諷刺地一笑。
她前世被貶冷宮住的就是這一間,重生一回,住在這裡的居然就變成了秦萱蓉。
該說這是風水輪流轉,還是天理昭彰,報應循環呢?
裡面只有一張單人的木榻,上面鋪着青灰色破舊的薄被,整間屋子只在正中間有一張四角桌,桌面厚厚的一層油漬,早看了原來是什麼顏色,整間屋子連個椅子都沒有,空氣中一股濃濃的黴味,以及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惡臭。
謝玖不由得皺了皺眉,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
安春見狀,連忙推開窗子,瞬間一股冷風吹了進來。
謝玖穿着竹青色深衣曲裾,裡一層外一層裹的嚴實,可秦萱蓉身上只有除了僅有的素色襯裡,外面只有薄薄的一件外衣,風吹進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陰森的目光彷彿盯在謝玖臉上。
看好戲的鬼烏泱泱跟進來,小小的房間居然擠的鬼滿爲患。
“衝吧,大長腿!”舒宜興奮的一雙三角眼嗖嗖往外冒綠光,呲着大板牙,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
謝玖只作充耳不聞,緩緩地放下了錦帕,屋子裡的味道雖淡了些,那股難聞的味道還是時不時地鑽入鼻息,令她幾欲作嘔。可只要一想到前世高高在上,機關算盡的秦惠妃也有這樣的一天,她心裡突然就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涌出,連在怨氣總目天的大皇子身邊都抑制不住的欣喜。
唯一令人不滿的,是滿屋子分分鐘打斷她講話的衆鬼,使她一氣呵成的話生生斷成三五七八段,連氣勢都不知降低了多少。
“你放心,”謝玖淡淡地笑,揮手示意安春。“本宮不會不給你說話的機會,讓你滿腹的怨恨無處發泄。安春,將秦庶人堵着嘴的布條拿下來。”
安春以爲皇后就要來個以勢壓人,就堵着秦氏的嘴說個不停,卻不讓秦氏還嘴,生生憋屈死她呢。
沒料到皇后顯然對自己的攻擊力十分自傲,居然要當面鑼對面鼓要和秦氏來個了斷。
於是安春三下五除二解開了綁在秦氏嘴上一圈又一圈的布條,然後又抽出了塞到她嘴裡的破布條。
“謝玖,你終於忍不住要親自動手了嗎?”秦萱蓉聲音微啞,眼神滿含譏誚。
從謝玖走進這間屋子裡來的一舉一動,秦萱蓉都看在眼裡,哪怕謝玖的一個皺眉,眼底流露出的幸災樂禍,都無異於往她臉上扇巴掌。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是怎麼走到望春宮的這一步,皇帝居然相信了謝氏賤婢一面之詞,連審也沒審就將她貶爲庶人,毫不念舊情地打發到了冷宮裡頭。她所承受的痛苦折辱,她永遠都記得是拜哪個所賜。
她不恨皇帝,因爲她從來就不相信皇帝會對一個女人動真情,全心全意地對她好。
她的一切都是靠着皇帝的寵\愛,他可以給她,也可以給任何人。
自然,也有權力收回。
“我從到這裡來的第一天就在等着你,沒想到你還是很有耐性,直到現在纔出現。一直龜縮在昭陽宮,現在才跑來,是一直沒有找到支身到望春宮用來糊弄皇上的理由嗎?”秦萱蓉綁的跟個糉子似的站在桌旁,目光灼灼地望向毫不在乎坐到榻上的謝玖。
“今天我聽到素錦和朱德音說起朱大人自殺的消息,就知道你會來。”
“那你也該知道,本宮來是爲了看受刺激暈倒,而油盡燈枯的朱氏。”謝玖微微擡頭,譏誚地笑道:“你信不信都好,本宮從來沒將你放在眼裡過,也從來不會爲你多浪費一分一毫的經歷。”
她說起假話來面不改色心不跳,輕輕地漾起一抹笑,好整以暇地道:
“你可知道本宮爲何沒將你落井下石,趕盡殺絕嗎?不是你手段不夠,心機不深,而是本宮知道沒有必要髒了自己的手,自然有人向你索命。”
秦氏目光鬆動,冷笑道:“你以爲我是皇上,信你在這兒胡言亂語?”
謝玖聳肩,“你要將咱們英明神武的皇帝說成個無腦昏君,只爲證實本宮說的是假話,那也隨你。”
謝玖忽然側耳傾聽,好奇地揚起臉,問道:“秦氏,你真的聽不到大皇子怨恨的哭聲嗎?他日日夜夜在你身邊糾纏,吸你身體裡的元氣,怨氣沖天。看你的神色萎\靡,印堂發黑,按道理說你應該不只一次夢到過……或者親耳聽到他的哭聲——”
“你住口!我不會相信你的胡說八道!”秦萱蓉雙目撐紅,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她嘶吼:“是你!是你叫人在我窗外學嬰兒的哭聲,這是你的陰謀詭計,你想嚇瘋我,我不會中你的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