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熱衷權力,只要要她管事兒,她就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腳也不抽筋了。尤其從一個把皇帝迷的神魂顛倒的皇后手裡搶回治宮權,別提她有多興奮了。
誰知今天一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亢奮的心情立馬就跌倒了谷底。
特麼的,這哪裡是她從皇后手裡搶回來,根本是人家不稀罕要,樂得輕鬆,把她當個拉磨的驢前後忙活,皇后卻坐享其成,成天在昭陽宮跟養大爺似的,混吃等死!
“好了,皇后你身子也不好,就趕緊回宮裡養着去吧。”太后揮揮手攆人,越看謝玖心裡越煩。
謝玖不禁一怔,眼睛瞪的溜圓,一時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明明剛纔還相互間敷衍的很好,這太后怎麼說翻臉當時就翻臉,把個老臉拉到腳面那麼長?
這也太難取悅了!
太后真真是皇帝的親孃老子,臉子說撂就撂,脾氣說暴就暴,這神經病的架式都是一模一樣!
這要是在以前,看着太后動不動就翻臉,心裡就是不發怵,也膈應,可皇帝今天御駕親征走了,謝玖越看越就越稀罕。
當下身體微微前傾,笑眯眯地道:“臣妾身子略好,其實,聊聊天倒是不礙的。上一次郭嬤嬤去昭陽宮時,臣妾就有些話沒來得及說,這會兒也該和太后交交底。”
謝玖將舒宜推斷宜安公主的駙馬似有不軌之心一事緩緩道出,只是略去了舒宜這個鬼的存在,換了個其他精通醫術的遊魂。
否則太后那七彎八拐的心腸,真以爲她養小鬼對付妃嬪,欲加之罪不得不防。
太后心裡頓時冒出無數個省略號。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才令皇后產生那麼大的錯覺。以爲她們是可以開誠佈公談這些亂七八糟,連證據都沒有,怪力亂神的事?!太后自省地心道。莫不是年紀大了,她那張威儀的臉蛋。被歲月打磨的慈眉善目,令人看起來她是有多好說話?
“皇后,你說這些……合適?”太后適當的提點她。
謝玖笑盈盈地甩了下錦帕,“這話臣妾也只能與太后說了。宜安公主在太后跟前長大,與您感情不同一般,也只有您是真心爲公主着想。皇上已經叫暗衛進了駙馬府,只是當面點醒公主……讓她多些防備心,還得由太后出面。”
太后默默地出了一口長氣。
她沒有女兒。當初養宜安公主也是各種不適應,拿她當自家兒子一樣簡單粗暴地養。只是,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的骨肉,總覺得差了一層。
宜安公主的駙馬周敦是靖州刺史的二兒子,仁宣帝親自挑選出來的女婿,少年時明明一副開朗活潑的模樣,近年來倒是穩重了些,卻不料爆出這樣的事來。
一個周敦,一個拎不清的端王妃,再有面前這個神叨叨的謝玖。他們顧家的媳婦女婿咋都是奇形怪狀,不求出挑,只要普普通通的一個正常人。咋就這麼難?
太后憂鬱了,再聽謝玖招三不招四一通亂說,估計她一死以謝顧家列祖列宗的心都有了。連忙趁着謝玖說話間喘口氣的功夫,吩咐郭嬤嬤送客,殷殷地送皇后親自上去軟轎,別讓冷風吹着。
謝玖就這麼一路被郭嬤嬤小心攙扶着,萬分殷勤,千分小心,直到軟轎擡起來。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被太后給趕出了鹹熙宮。
她輕輕捂嘴,忍不住呲牙就笑了。
她算是發現了。但凡她提到鬼啊神啊,太后的表情不是呆滯。就是各種不可置信,真真像雷劈了一般不知所措的模樣。她再想不到縱橫後宮二十餘年的太后,不怒自威的太后,居然也聽不得鬼故事……太特麼的娛人娛己了。
皇后離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內正殿之內漫延着時效性極長的尷尬氣氛。
“皇后越發沒了章法!”太后恨恨地一拍椅子扶手,鳳目圓瞪。“她怎麼總和哀家提那些鬼神,她是存心想嚇哀家嗎?!”
她質疑地衝郭嬤嬤瞪眼。
郭嬤嬤右眼皮一陣狂跳,她不覺得皇后是在嚇太后,皇后分明是在嚇她吧?什麼跟着她身後的鬼魂爲免宜安公主慘遭殺身之禍纔出言指點……
雖然皇后一再確認那鬼沒再跟着她,她還是覺得後背一陣陣的冒涼風,腳底虛浮。
“奴婢覺着——”
“你去叫人去駙馬府看看,宜安公主在的話,讓她即刻進宮。”太后問完話,也不等郭嬤嬤反應過來,就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略顯傷感地道:“不管怎麼樣,到底是在哀家身邊養了七八年,養條小狗還有感情呢,更別提宜安,除了胖些,性子有些不着調,總的來說,人還好的。”
太后嘆了口氣,側頭一瞅郭嬤嬤居然還在那兒,不禁挑高了眉毛:“你還等着幹什麼?快去吧。”
郭嬤嬤嘴角抽搐,心肝抽搐,腿肚子也直抽搐。
太后這是在問她話嗎?難道不需要她的回答嗎?
嘴裡罵皇后各種瘋顛不靠譜,哪次聽了人家話,不按人家給的路子走?那倆龍鳳胎也沒那麼聽話的!
太后和皇帝就倆取性異於常人的貨,環肥燕瘦的美人個頂個兒不管溫柔的、開朗的,明豔的都能挑出錯處來,一遇到皇后這種陰風嗖嗖,沒在世面上見過的,立馬就都給震乎住了。
唯一不同的是,皇帝迷的神魂顛倒,太后則是嚇的神魂顛倒……
郭嬤嬤微微福身,認命閃身出了殿內,一邊走眼神還一邊四處亂飄,脖子上一層層的雞皮疙瘩。她驀然發現,她也中了皇后的毒,走到哪兒都覺得身後邊兒有鬼!
……
宮裡一切還是沒有變,放眼望去宮殿林立,所看見的人還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可就是心裡的感覺不一樣了,總像是空了一塊。
謝玖在漫天風雪中仰頭看看一片白茫茫的天空,然後緩緩地走進昭陽宮。
她根本不像預想的那麼困,甚至連逗弄龍鳳胎的心情都沒有,回宮就躺回榻上。這個大燕宮什麼都沒有少,可就是因爲顧宜芳的離開,而整個空了一般。
直到申時左右,風雪越發的大,花真進來回稟,安平有要事求見,謝玖這才提起精神,連忙召他進來。
安平往來於皇后和萬鍾之間僥倖活了下來,心下卻越發惶恐,生怕不知什麼時候就被哪個給滅了口,才一晚上臉色就憔悴的可怕,生生老了三四歲似的。
如果說之前他身在拱衛司,畏萬鍾如虎的話,現在到了今天這一步,他纔算明白什麼叫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單單隻在中間傳句話,還不致有性命威脅,可皇后偏偏回那一句‘看在以往的情份’——這特麼的不是活生生的暗示他親愛的、敬愛的,恐懼的萬大人砍瓜切菜一樣把他給料理了嗎?
別當在宮裡是多保險的一個身份,以爲萬鍾如何也不敢輕易將毒手伸進宮裡。
他當太監這麼多年,太清楚妃嬪的醜聞是多毀滅性的打擊,而皇后卻非要讓他帶這一句話,老天爺知道,當時他的腦中電閃雷鳴,熱鬧非凡,沒等走出昭陽宮,他都快到自己嚇死了。
萬鍾其人,陰險狡詐,因爲和皇后那段不清不楚的關係,被皇帝冷落至今,不過是仗着皇后得寵,皇帝又沒有證據,纔不了了之,否則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哪裡能容得他握有這麼驚天的證據,留下他這活口?
安平戰戰兢兢地將拱衛司傳進宮的消息轉述皇后,不過昨夜一晚上,萬鍾就將事情辦的妥妥的。不僅把秦夫人的嘴人撬開了,連夜撲到了秦夫人做爲嫁妝帶進秦家的莊子,在地窖裡將正清逮個正着。
地窖裡當時正在開壇作法,法臺上刻着寫有皇后生辰八字的木頭人,紮在心口窩的另有幾根屬於皇后的髮絲。
萬鍾追問之下,秦夫人才招認是她收買了寧安宮的宮女,這纔得到的。
聽到這裡,謝玖微微皺眉,直覺有些不對勁。
寧安宮現在空着,還沒有新人搬進去,不過留有幾個宮女太監日常清掃。她搬離時也確有許多日用的梳妝檯等雜七雜八的東西沒帶進昭陽宮,若想找到幾綹秀髮還是可能的。
只是,秦夫人母族不強,秦家又是個末落的。雖說因秦溱數次進宮,大多是匆匆來去,根本沒有深入交際,宮人們雖是易被金錢晃花了眼,可也不是什麼錢都敢收的。
重金賄賂下拿皇后的髮絲,長腦袋的也知道不會是好事,總不會單純是個念想,取回家供起來,一天三柱香。拿性命換銀子,也要看她有沒有命花。
“秦夫人說,是怎樣收買的那宮女,那宮女又是哪一個?”她沉吟道。
安平深深地埋下了頭,“萬大人只傳進宮裡正清已經逮捕的消息,並且已經送回宗正天一門玄空座下。萬大人按皇后的吩咐,已經告訴玄空,在皇后下次召見時,務必帶着正清一同謹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