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舊日承香夢秋蘭
七絃輕輕的拽着琦攸的袖子,好像被堵在角落裡的小動物一樣,狠狠的瞪着藍玉凰。
“美人哥哥有的時候也應該稍微小心謹慎一點,自以爲不會有人敢動自己的話……還是會吃虧的。”
藍玉凰輕輕的笑着,纖細的手指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色的小瓶子,在琦攸的面前輕輕的晃了晃。
七絃卻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琦攸幾乎隨身不離的藥瓶,裡面裝着的是什麼……她卻不太清楚了。
他卻似乎有些吃驚,但是驚訝的神色卻並未持續很久。
“雪蓮聖藥,這東西可是價值連城呢……”她微微的一笑,忽然拔出一把匕首,對着自己手腕上劃了上去。
“你!”七絃正要衝過去,被琦攸一把死死的拽住了。
藍玉凰嘴角依舊帶着微笑,手腕上鮮紅的血液美麗而妖豔,藥丸被她一顆一顆的倒在地上,沾染了血液。
琦攸的表情卻變得相當怪異。
“你要做什麼?”
“沒有了這個,毒,就不可能抑制的吧?”她喃喃着,金眸一閃,匕首閃電般的飛出。
琦攸輕輕一擋,匕首就落在了地上,而原本被自己攬在懷中的七絃,卻箭一樣的飛了出去。
“七絃!”琦攸冷漠的臉上難得的看到了一絲驚惶,少女的身手竟然快得不可思議,腰畔的短刀飛出,藍玉凰皺眉避開,竟然手臂上還是被帶出了一道血痕。
月色下,少女慢慢的擡起頭,原本的紅色眼眸變得更加鮮豔,彷彿野獸一般的貪婪從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來,接着,原本白皙的皮膚下,火焰的圖騰慢慢的呈現。
彷彿要撕裂對手一樣的狠厲,七絃衝了出去,藍玉凰幾乎是躲閃不及的被按倒在了地上,少女的手指變得好像動物的利爪似的鋒利,她幾乎要刺入藍玉凰的胸口。
幾乎就在那一瞬,琦攸一把將她甩了出去,少女的身體好像破碎的蝴蝶般撞在了牆壁上,發出咚的沉悶聲響,接着,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七絃一下子掠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黑夜的盡頭。
琦攸低頭檢查藍玉凰的傷口,皺眉道,“沒事吧。”
“美人哥哥你還真不是一般的關心我啊,”她滿不在乎的笑,看着琦攸迅速的扯下自己的衣襟爲她包紮好傷口,深可見骨的皮膚彷彿連肌肉的紋路都可以看見,“很痛,只要說出來就好了啊……”
藍玉凰漫不經心的撥開了他的手,任由鮮紅的血液沾滿手臂,“可是,美人哥哥你卻連怎麼說痛都不會了。”
琦攸神色冷漠,似乎原本這世間就沒有什麼事情讓他在意,讓他動容。
“我長得這麼像她嗎?”藍玉凰回過頭去,卻發現氣喘吁吁跑來的琅環和琅軒,眉宇間帶着嘲諷似的輕笑,“還是你怕弄傷了你心愛女人的靈魂……可惜呢,她早已殘破不堪,就算是你怎麼想讓她活過來,都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
雙胞胎兄弟對視一眼,正要衝上去。
“不會說痛的……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嗎?”一直沉默着的琦攸忽然開口了,淡淡的眼眸雖然血紅,卻淡然如雲,“你到底在嫉妒我女兒什麼?”
藍玉凰的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了,閃電般的出手,那紅色的血液在風中飛舞成一道絢麗的顏色,在還沒衝上去之前,就被琅軒死死地抱住。
“你瘋了嗎?別這樣……藍玉凰!”
她的力氣好大,琅軒和琅環幾乎兩個人都沒辦法抱住她。
“……”
琦攸緩緩走上前,藍玉凰金色的眸子中滿是怒火,他的手指輕輕在她的太陽穴上碰了碰,她的身體一震,接着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琅軒震驚的看着琦攸,“你到底做了什麼?”
“……她沒事。”紅琦攸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對於琅軒臉上的表情,他似乎欲言又止。
琅環的身體微微發顫,閃爍的大眼睛裡似乎帶着些害怕,支支吾吾的道,“……緋大人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嗎?”
“七絃她已經開始變化了。”
憤怒快速的爬上了琅軒的臉,他拽住琦攸的衣領,拼命地搖晃着,“你就看着她變化嗎?她是你的女兒!”
“讓她開始變化的不是我,”琦攸的眸子驟然擡起,冷冷的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就離她們兩個遠一點。”
“那麼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們那把劍怎麼才能鑄好?你知道的吧,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們?她可是你的女兒啊!!”
“……那麼,你鑄好那把劍了嗎?”琦攸不耐煩的甩開了他的手,“沒有吧。”
“只要你的話,一定可以……”
他的手碰上琦攸的肩膀,男子的眼眸一沉,好像火焰一樣灼熱的痛感頓時涌了上來,琅軒痛苦的慘叫了一聲,捂着手倒在了地上。
“哥哥!”嚇壞了的琅環簡直已經不知道應該去扶哪個了。
看不到任何傷痕,琅軒幾乎感覺到一股烈焰滲入了自己的皮膚,好像發燙似的蒸發着自己的血液,痛不欲生。
“藥已經沒有了,不可能再阻止她的變化。”琦攸輕輕地道,“若是想要阻止她的話,就殺了她。”
痛的幾乎要暈過去,琅軒咬着牙擡起頭,直視着他的眼睛。
“你不能看着她去死!”
“我知道……所以,今天不管什麼問題,我都會告訴你。”
琦攸紅色的眼眸慢慢的淡下去,讓琅軒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原本的血紅色,慢慢變成了和他的小叔叔相似的淺褐色。
回到藍家宅邸,藍玉凰依舊沉沉的睡着。
琅軒感覺到痛苦慢慢的減弱了,那種奇異的灼熱感卻還在體內久久不能散去。
琦攸將一些碎掉的草藥剁成漿液,然後送到了少年的口邊。
“喝下去,你會覺得舒服一點。”
衣襟已經全部解開,熱量好像還是沒有散去,琅軒喝了一口,入喉冰冰涼涼的感覺意外的並不討厭,而體內的燥熱也慢慢的好些了。
“這是什麼東西?”琅軒皺眉問道。
“尤炎……一種熱毒,會讓人覺得有點不舒服。”琦攸看起來十分的疲憊,他依靠在牀邊,眼睛半睜半閉。
琅環看起來憂心忡忡,“我得出去找七絃。”
“相信我,就算你找到她也幫不上什麼忙。”琦攸淡淡的道。
“……”
“我以爲尤炎是一把刀。”琅軒喘着氣,聲音微微的有些沙啞。
“刀只是傳說而已……那其實是一種妖魔,只是,妖魔一般都是沒有魂魄的,所以它們既不是死的,也不是活的……不像人類。”
“半人半妖往往沒有魂魄,卻又像人類一樣擁有軀殼,所以……藍玉凰她的魂魄無法填充滿自己的身軀,因爲玲瓏姬的血液太過於強大……”
“等等,但是,藍龍澈和藍舒渭好像都沒有事吧。”
“妖魔的血液不知道爲什麼,似乎更能在女子的身體上展現出力量……所以,男子往往無事,而女子的話……”
“這和縹家只有女子擁有異能的狀況似乎有點相似。”
“縹家的能力也不是白白產生的,你要知道,得到力量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七絃體內的,雖然並不是妖狐的血液,但是相比之下卻更加糟糕,尤炎會更加的暴戾。”
“你的眼睛……”琅環忍不住道,“好像變得……”
“剛剛大戰了一場,所以有點累。”
“大戰?”琅軒瞥了他一眼,“居然有人讓你全力以赴,還會覺得累……你輸了?”
“……”
“你說過有問必答的吧。”
“玲瓏姬。”輕輕的說完這句話,琦攸閉上眼睛,徹底的睡了過去。
天尚未亮起。
琅軒依靠在窗臺邊上昏昏欲睡,整整一夜,藍玉凰似乎始終都沒有恢復意識,茫茫然的在天明時分醒來,卻發現琅環已經不見了。
玉龍的水氣重的很,不管走到哪裡,總有些潮溼的味道,方纔被露水浸潤的石板小道綿延到很遠的地方,淡淡的霧靄中,隱約傳來木屐的聲響。
南方的城市總是美麗的。
少年坐起來,卻發現不知道是誰給自己蓋上了一條毯子。
正在訝然,倩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絕色的容顏,嬌豔欲滴。
都忘了這個大小姐了。
也不知是昨夜什麼時候醒的,藍玉凰穿着淺藍色的衣衫,向來喜歡招人眼球的顏色,這衣服一穿上,倒還真有點像個大小姐。
他無語的坐起來,伸手去拉她。
藍玉凰卻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金眸溫柔,淺淺的一笑,彷彿是天上的仙女。
琅軒幾乎看呆了。
他張嘴欲言,藍玉凰卻將手指輕輕壓在了自己的脣上,有指了指那邊正在沉睡的琦攸,柔聲道,“別吵醒了他。”
琅軒茫然的點了點頭。
“我準備了早飯,要吃嗎?”
不復平時白天的懵懵懂懂,藍玉凰溫柔如水的笑意淡若流雲。
這、這真的是那個藍玉凰!?
溫暖的柔荑輕輕一握,她金眸淡然,脣邊淺淺一笑,雲淡風輕。
少年本能的低下頭看了一眼,吃驚的發現那雙白皙的手上,已經看不到了血色的鳳凰,卻白若漢玉。
渾渾噩噩的跟在她的後面,桌上放着的黑色不明物體瞬間讓琅軒流下了冷汗。
——這是什麼惡作劇嗎?
然而,藍玉凰溫柔的好像要滴出水來的眼睛頓時讓少年忽然間跌入了無比的自我嫌惡之中,抱着必死之心,端起碗,嚐了一口。
瞬間,少年的臉變成了青色。
藍玉凰帶着點期待的眼神讓他無比絕望的拿起了筷子,僵硬的腦袋轉了回去,顫抖的慢慢的將那不明物體塞入了口中。
“怎麼樣?不好吃嗎?”
“不……很、很好吃……”
最後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藍玉凰的眼睛慢慢的垂下,笑容柔和如初。
“太好了呢,琅軒。”
放下碗筷,少年驚訝的看着她。
“藍玉凰”的眼眸微微擡起,微笑着伸出手去,輕輕的摸了摸琅軒的臉,“你長大了呢。”
頓時指尖一顫,琅軒手中的筷子掉落在了地上,他搖着頭向後退去。
“不可能……你是……你是……”
“芯苑……”
少年聽到了紅琦攸帶着點詫異的聲音,正站在門口的地方,冷玉色長髮的男子滿臉的吃驚,而眼前的絕色女子,緩緩回過頭去,清淺的笑容帶了一絲無奈。
“很久不見了,琦攸哥哥……”
——好難受啊。
少女死死的蜷縮在角落裡,不遠處的地方,正躺着好幾具屍體。
那不過是幾個趁着夜色想要對她不軌的地痞流氓罷了,可是,若是平時,自己也絕對不會想要殺了他們。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滿臉淚水的少女擦了擦眼淚,胸口那種難受的悸動有出現了。
——血,血還不夠……
渴望殺戮的靈魂似乎還沒有平息。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所有的人!
她聽到有一個聲音在自己的體內叫囂着,滿是鮮血的雙手上,似乎還有那些人的肉塊粘連在自己的指甲上。
好討厭……
她擦了擦眼淚,擡起頭的時候,看到了晨霧中的人影。
她警覺的拿起了短刀,身體卻不受控制的無法動彈。
看不清對方的臉,她只感覺到徹骨的寒冷,好像什麼東西在體內遊動着,接着,一切都變得平和下來,她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七絃的身體向邊上倒去的同時,琅環趕緊扶住了她。
“七絃……”
少年回過頭去看那濃霧中的人影——正是小屋中的神秘鐵匠。
“她、她會怎樣?”琅環焦急的回頭看着那人,對方擺了擺手,似乎在說無妨。
“……”擔憂的看着懷中的少女,她滿臉淚水,但是呼吸已經逐漸的平靜了下來。
那人轉過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招了招手,似乎是叫琅環跟上來。
少年將七絃橫抱起來,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不知道多遠,琅環發現他們似乎早已出了玉龍城。
城西是天池山,那裡便是冰山高原,馬場放牧。
那人也不說話,琅環只是默默的跟着。
自己在對方的茅屋外面跪了一夜,總算這神秘人走了出來,似乎是願意幫忙的意思,只是讓自己跟在後面。
看這樣子,這神秘人很可能就是玲瓏姬,而且,她也一定知道怎樣才能救下七絃。
“那個……”少年猶豫着追了上去,“那個,你知道要怎麼才能救她?”
那人點了點頭。
“……你,不能說話嗎?”琅環小聲道。
對方沒有任何的反應。
天池山上有一座很豪華的高樓,琅環睜大了眼睛,看到匾額上寫着的天池藥閣四個字。
這裡就是很有名的藥閣啊。
雖然沒有守衛,但是似乎也沒什麼人有膽子往裡面亂闖,聽說玲瓏姬過去無聊的時候,在這裡裝了很多奇怪的機關。
琅環把少女背在背上,跟在那人後面。
奇怪的是,藥閣內雖然裝滿了機關和八卦,但那人好像輕車熟路,沒用多久就走到了小樓前。
推開門,裡面竟然是一張很大的石臺,在邊角的地方有着奇怪的凹槽,淡青色的液體在槽內流動着。
房間裡冷的嚇人,琅環打了一個寒戰,那人走到石臺邊上,指了指那裡,似乎是示意他把七絃放在石臺上。
剛把少女放下,頓時那人就把琅環拉到了一邊。
速度快得嚇人,少年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卻看到一絲絲的青色慢慢的遊離着,好像煙霧一般鑽入了七絃的口中。
“這是什麼啊!”琅環剛要衝上去,就被那人死死的拽住。
他不解的看着對方,那人只是搖了搖頭。
青色的煙霧很快的散去,七絃灼熱的呼吸變得平穩了,身體慢慢舒緩下來,然後睜開了眼睛。
“七絃!”
那人還是死死的拉住少年的胳膊,似乎是叫他不要過去。
“她到底怎麼了?!”
神秘人走到屋角,拿起一杯已經放冷了的茶水,沾了少許,在地板上寫了幾個字。
——斷劍——
“斷劍?是那個可以救她嗎?”
那人點了點頭。
“那麼……您可以鑄好它。”
那人搖了搖頭。
琅環一下子跪下了,“求你了,只要能救七絃,不管是什麼都可以,我一定會好好酬謝的!”
那人似乎猶豫了少許,又寫“需要東西”。
“我說了,不管什麼都可以。”
那人沾了少許水,緩緩的寫下了三個字。
——藍——玉——凰。
茶水已經涼了。
琅軒有些緊張的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美貌女子,傳說中的藍芯苑美貌如初,可是她的眼睛卻變成了藍色,也沒有了藍玉凰的那種懾人的神采,她的眉眼溫柔,全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這樣的母親,到底是怎麼生出七絃那種丫頭來的,琅軒也覺得這實在是一個難解之謎。
“也就是說……”他嚥了嚥唾沫,“藍玉凰清醒的時候,你也可以看到和她一樣的東西,只是……你一直都可以控制她的身體?”
“嗯,基本上是這樣吧。”藍芯苑的聲音清泉般好聽,琅軒的臉紅了紅,幾乎連骨頭都酥了。
“……”琦攸忽然站起,轉身向外走去。
“喂,你去哪裡?!”琅軒急忙追上去。
“我不想跟她說話。”好像少年似的男子冷冷的道。
“你開什麼玩笑,你難道不是等她等了十幾年嗎?”
“……”
“我欠琦攸哥哥一個道歉呢,”芯苑輕嘆一聲,慢慢走過去,眉眼溫柔,“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可是,不管怎樣,我也要回來救她。”
她藍色的眼睛明亮透徹,“所以,琦攸哥哥才怎樣都不願意救她,不是嗎?”
琅軒一愣,滿臉的憤怒和難以置信,他一把揪住了琦攸的衣領,“你一直可以救她!?對你自己的女兒……你就這麼袖手旁觀?你知道她會死的!!”
琦攸輕輕的笑了,風華無鑄的容貌,淡淡眼神在芯苑的臉上掃過,“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我又怎麼可能保存得了你最後的一點魂魄。”
“……”
“執念方能留住這原本不存在於世上的東西,若不是你始終擔心着七絃,我怎麼可能把你魂魄注入藍玉凰的體內。”
忽然間,琅軒全部明白了。
爲什麼紅琦攸會對自己唯一的女兒置之不理,這全部都只是一個危險的賭局。
他賭的是藍芯苑的一點最後的思念,賭注卻是自己女兒的性命。
藍芯苑的眼底帶着濃濃的悲傷,琅軒的火氣更是一個勁的往上冒,他前前後後搖晃着琦攸,“你給我說句話啊!”
“就是如此吧。”他平靜的聲音讓琅軒怒從心頭起,他一拳打在了那張臉上,可琦攸只是微微的搖晃了一下,臉上甚至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反而是少年的手指痛得要命。
“你這混蛋!”
少年怒吼道,“你把藍玉凰又當成什麼了?!”
琦攸沒有說話,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藍芯苑。
她黯然輕嘆,轉身走了出去。
狠狠的瞪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琦攸,琅軒飛快的追了出去,一臉愧疚的看着芯苑。
“對不起啊,他就是這樣的……我……”
忽然想起這個女子認識紅琦攸要比自己的時間長的多得多,琅軒尷尬的低下頭去,手掌一陣溫熱,已經被藍芯苑輕輕的握住。
她眉眼溫柔,淺淺的笑容猶若天邊的流雲,彷彿只要一眼,就可以讓人深深的陷入。
“我、我……”
一時結巴的少年手舞足蹈,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我自然知道琦攸哥哥是什麼樣的人。”她的眼中帶着一絲無奈的寵溺,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少年額邊的碎髮,輕聲道,“他心中所惦念的人,從來就只有那麼幾個而已,我沒有指望自己可以成爲讓他心心念唸的人中的一個。”
“啊,這個……”用力的抓了抓頭髮,琅軒手足無措道,“我只是覺得……”
少年嘆了一口氣,沮喪道,“對不起啊,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溫柔美麗的人……所以……”
芯苑微微一愣,隨即臉色微紅,還是溫婉軟語道,“琅軒,琦攸哥哥暫時還請拜託你了。”
“啊?”少年一愣,隨即哼哼道,“他哪裡需要別人照顧。”
“他和玲瓏大人會了一面,似乎是受了傷,依照他的脾氣,一定是不會說的……”芯苑的眼神中帶着懇求之色,“我得去找七絃,琦攸哥哥,還拜託你了。”
美麗女子的請求,琅軒一點拒絕的力量都沒有。
這一點上琅軒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笨蛋。
紅琦攸依舊坐在屋子裡,淡淡的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
似乎他是說起和玲瓏姬的一戰,但看起來實在是健健康康的,也不像是有什麼不舒服的樣子,除了有點精神恍惚……
忽然快步走上前去,少年猛的扯開琦攸的衣襟,胸口猙獰的傷口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傷口……”琅軒惱火的一巴掌打在了琦攸的腦袋上,琦攸睜大了眼睛,摸着被打痛的腦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受了傷你難道不會吱一聲嗎?笨蛋!”琅軒怒氣衝衝的罵道,“還是你傻了?”
琦攸訕訕的看着他,忽然冒出來一句,“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琅軒也不睬他,指着牀,“躺下,我去找些傷藥來。”
“……”琦攸居然沒有大發雷霆,慢慢吞吞的也躺了下來,琅軒忙跑出去,找了一些金創藥什麼的,琦攸正懶洋洋的賴在牀上,衣衫半敞,看來格外的魅惑。
琅軒站在原地呆愣了兩秒,開始明白爲什麼龍澈對這個傢伙這麼的上心了。
小白臉一個,還長得比女人還女人,紅琦攸到底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的啊?
心跳不由自主的有些加快,琅軒看着那瘦弱的肩膀,開始有點後悔剛纔那麼對他了。
“別動。”
金創藥按在傷口上,手指剛碰到皮膚上的血跡,琦攸輕輕的□□了一聲,琅軒發現自己的手指好像被燙到一樣,竟然起了一陣一陣的煙霧。
血好像火燒一樣。
琅軒愣了愣,卻發現金創藥已經被融化了。
“沒用的。”他淡淡的道,“玲瓏姬用的武器,尋常的金創藥是沒辦法恢復的。”
琅軒放下了藥瓶,“那有什麼辦法可以……”
琦攸瞥了他一眼,悶悶的道,“沒有。”
“……快說!!”
“要不你讓我親一下吧。”
“恩,我知道了……啥!!!???”琅軒睜大了眼睛,像防色狼似的瞪着琦攸。
紅琦攸卻只是輕輕的笑了笑,視線轉向了一邊,“我只是隨便說說。”
琅軒卻不說話了,他忽然想起,七絃姬告訴過他,尤炎是生於火焰的魔物,以人血爲食。
人血爲食啊……
少年拔出了紅秀給自己的匕首,慢慢割開了自己的手腕,鮮紅的血液順着他的手臂滴落在琦攸的皮膚上,便好像被吸收了一般的消失不見。
而傷口上的痕跡竟然慢慢的淡了下去。
琦攸□□了一聲,血色正慢慢回到他蒼白的膚色之上。
有些害怕的琅軒微微發抖,正在那片刻的時候,手已經被輕輕握住。
紅琦攸的雙眸褪去了赤紅,竟然是與紅秀相同的淺褐色。
也是奇怪,那雙冰涼涼的手輕輕一觸,傷口竟然自己癒合了。
“你還真是神了。”琅軒嘟噥了一句,紅琦攸卻已經慢慢吞吞的下了牀。
“你要去哪裡?”
“出去。”
“她叫你別去的。”
“……”顯然紅琦攸不是一個會聽老婆話的人。
走了幾步追上他,琅軒怒道,“你這小子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
當然紅琦攸是不會老實聽話的,琅軒臉上被他看也不看的甩了一個耳光。
臉腫的不能看,琅軒捂着臉,吼道,“你去把,你去死了最好,然後我就省心了。”
誰知紅琦攸卻忽然回過了頭,一臉不解的看着他。
這傢伙是小孩嗎?
琅軒一陣脫力。
“你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七絃嗎?”一面幫他擦拭着身上的血液,琅軒一面問道。
“藍玉凰或者七絃姬的血或許可以。”
“……你現在倒是知無不言了。”琅軒打趣道。
“不是一兩滴血,”琦攸淡淡的道,“有傳說,妖狐的血可以誕生邪惡,也可以斬殺惡魔,用傳說中的至寒寶劍刺穿藍玉凰的胸膛,她流出的心口之血可以救下七絃的性命。”
琅軒一呆,“要殺了藍玉凰,那麼藍芯苑也……”
“就是如此。”
“我們……我們不能殺了藍玉凰!”琅軒喃喃道。
“所以我說你救不了七絃。”紅琦攸淡淡的道。
“琅環……”少年喃喃了一聲,拉着紅琦攸的手就開始狂奔。
“你要去哪?”
“我得去找琅環,你知道他在哪裡?”
“……”琦攸眼睛微微合上,睜開的同時又輕聲道,“天池藥閣。”
“那麼,我們究竟要怎麼辦才能重新鑄劍?”
看到那人點燃了熔爐,又在邊上放了一個架子,他彎腰抱起七絃,把她綁在了鐵架上。
“你做什麼?”
那人不理會他,只是用繩索將七絃絞上。
斷劍被扔進熔爐,忽然整個屋子一陣劇烈的搖晃,沒有站穩的琅環摔倒在了地上,忽然大門被風颳開,站在門口的女子眉眼溫柔,緩步邁入房間。
“藍小姐……”琅環喃喃了一句,那女子目不轉睛,凝注着那人,忽然一笑。
“龍澈公子什麼時候也喜歡玩這套了。”
她的語言雖然尖刻,聲音卻猶如二月的春風——這絕對不是藍玉凰的聲音。
或者眼神。
那人忽然哈哈的笑了,他扯下了頭上的面具。
藍龍澈那張清秀的臉又出現在了琅環的面前,讓琅環感到詫異的是,眼前的藍玉凰,甚至要比之前看上去與藍龍澈更加相似。
“芯苑表姐,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龍澈的聲音無不譏誚,可藍芯苑卻神色不變。
“我若是說,我要你放了我的女兒,你也不願意是嗎?”
“你說什麼……”琅環睜大了眼睛,“你是……你是七絃的……”
藍玉凰忽然身形一晃,已經到了綁着七絃的鐵架子前面,龍澈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兩個人的速度都十分的嚇人,芯苑美眸忽然睜大,接着,琅環就感覺到一陣刺穿似的痛苦在自己的腦中反覆的揮之不去。
他慘叫着倒了下去,腦中好像鐘鳴似的無法散去,刺痛的神經叫囂着。
可藍龍澈還是一臉沒事人似的表情,他笑道,“看起來你那些縹家的小伎倆對我沒用啊,芯苑表姐。”
藍芯苑微微皺眉,忽然拔出短刀,當胸一橫,刺向藍龍澈的時候,被什麼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琦攸哥哥……”她輕輕的喚了一聲,聽到身後琅軒急急忙忙衝進來的聲音。
“琅環,你怎樣了,琅環,看着我!”琅軒急道。
許久,少年輕輕的□□了一聲。
“我的女兒不該死,琦攸,”藍龍澈懶洋洋的挑了挑眉,“抱歉,而且,我也不想讓這個女人繼續一直呆在我女兒的身體裡。”
藍龍澈竟然一直都知道。
“龍澈叔叔……”琅軒喃喃了一聲,“難道說,那個時候,你讓我們去找的那個鐵匠也是……”
“那個鐵匠不是我,只是,她知道了你們想要做的事情,不想摻和進來,所以就走了。”
“……”紅琦攸沒有說話。
藍龍澈笑的愉快,“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歡你,所以,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會答應。”
藍龍澈是個相當任性的傢伙,這點琅軒已經很清楚,可是,他似乎對什麼東西都感到十分的無所謂。
“放開她!”藍芯苑輕斥,一把甩開了琦攸,龍澈閃避不及,胸口被帶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你們都給我住手!”紅琦攸吼道,可是兩個人誰也不聽,龍澈身手不弱,芯苑更是如此,尤其是藍玉凰的體內同樣流淌着妖狐的血液,這樣強大的力量,甚至連琦攸對付都不能輕鬆拿下。
這個時候,七絃竟然醒了過來。
她似乎恢復了意識,只是發現自己的手腳被綁着的時候,頓時大喊了起來。
“怎麼回事,放開我啊……爹爹,爹爹……”
龍澈與芯苑糾纏的片刻,琦攸身形一晃,已經到了七絃的邊上,紅色的火焰在他手心燃起,輕輕一點,便燒斷了鐵鎖,七絃爬了下來,哭着抱緊了琦攸。
“嚇死我了……爹爹……嗚嗚……”
琦攸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脊背,“我在這,別怕。”
她擦了擦眼睛,看到了站在一邊的藍玉凰正呆呆的看着自己,怒氣陡升,“你這女人,離我遠點!”
芯苑輕輕嘆了一口氣,一滴淚水從眼角慢慢滑落,笑容在脣齒間輕輕綻放。
“七絃……你果然長大了。”她嘆息似的笑容讓七絃微微一愣。
芯苑回過頭,靜靜的看着龍澈。
“我沒有想要殺死藍玉凰的意思,龍澈公子,我只是有一事拜託而已。”
“不管你幹什麼我都不會答應,所以你也別費這個神了。”龍澈冷冷的道。
“……”藍芯苑撿起地上的殘劍,爐火中原本燃燒着的火焰滲透了金屬,她竟然徒手將發紅的金屬取出了火爐。
“不愧是天下的至陰至寒之物,火焰也無法讓其變熱。”
斷劍無法使用,到頭來,一切也只能是一場空。
“無論你是否答應,我只告訴你,妖魔亦是魂魄,尤炎的碎片,寒池的水滴可以重新鑄造藍玉凰的魂魄。”
藍龍澈似乎有些不解。
“斷劍難續,過去了,便也只能是過去了,琦攸哥哥,你爲什麼不能明白呢?”
她輕輕一笑,不好的預感驟然升起,琦攸放下七絃,眼中掠過一絲絲的恐懼,
“不,芯苑……”
白色的奇異光暈從藍玉凰的體內綻放,溫暖而柔和,紅琦攸衝了過去,那白色的光暈卻透體而過,靜靜的落在了七絃的身體內。
少女好奇的睜大了雙眼,隱約間,看到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向她淺淺一笑。
琅軒扶住了倒下的藍玉凰,她的氣息變得愈發微弱,然而片刻之後,那雙金色的眼眸再度睜開了。
“爲什麼……你總是這樣……”紅琦攸的肩膀微微一顫,他慢慢的轉過頭,早已透明而不清的女子站在那裡,平和溫柔,笑意如初。
“對不起,琦攸哥哥……”
輕柔的聲音越變越輕,琦攸的轉過身,那羽毛般輕柔身體的擁住了他。
“你爲什麼總是這樣擅作主張。”
她笑了,卻並沒有回答。
“繁花似錦怎見愁,笑語落珠春風舊。”
輕輕的吟唱化作一聲悲傷的嘆息,隨風而去的光暈消失在了空氣中。
遙遠處,依舊帶着歌聲的飄渺。
焉知夢醒再難見
爲君相思爲君憂
琅軒驟然擡起頭,一行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角滑落,輕輕的曲調悠遠飄去。
七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暈了過去,琅環站起來,小心翼翼的把少女扶起,卻發現,原先爬滿她身上的血紅色火焰圖已經消失了。
她茫然不知所措的坐起來,看到所有人驚詫的視線。
“……”
藍龍澈一言不發的走過去,伸手摸了摸藍玉凰的額頭,展顏道,“看上去是沒事了,回去休息休息會好些吧。”
琅軒忽然驚道,“你看那裡!”
那斷裂的黢魂不知何時回到了火爐之中,然而藍龍澈將其一把拔出的時候,上面的裂痕竟然已經消失了。
斷劍竟然被重新鑄造,不管藍芯苑用了何種的方法,隨着那最後一次魂魄的散盡,斷劍被重新鑄造,似乎七絃體內的炎毒也不復存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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