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遙憶絃歌
一年的時間過去了。
這一年,每一個人都過的非常平靜。
燕瀟減去了碧州的賦稅,讓這個樂曲之地可以好好的休養生息。
瓏珊和龍澈一起回了玉龍,秀偶爾會給他們寫信,從瓏珊那裡得到的,卻只有鋪天蓋地的抱怨而已。
和與七絃姬當初約定的一樣,次年開春的時候,櫻花開了,滿目的粉色,美的觸目驚心。
老樹全部死去,抽出嫩芽的新書,盛放着八重,淡淡的香味讓人迷醉。
很多人說,紅琦攸死了。
這個讓人頗有爭議的男子,人間蒸發了一般從這個世界上徹底的消失,不留一點痕跡。
也許他是死了,那個沾染了血液的紅琦攸,那個揹負着種種,卻執着的不想讓任何人分擔的傢伙。
轉動輪子,秀坐在庭院裡曬太陽,想起以前七絃姬說過的話,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小屋被仔仔細細的修整了一番,包括了七絃姬父母的墳,還有那些歪斜的籬笆。
在那開滿櫻花的庭院裡面嘗試彈奏那張七絃琴,秀才發覺自己真是沒有什麼才能,琵琶也是,七絃琴也是。
腿腳不方便好像更加的增添了自己的笨拙指數,就連一點簡單的小事也不得不讓人幫忙。
也許,琦攸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忽然出現在家裡,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一直做的那樣。
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也沒有人知道他將要去向何方,只是,紅琦攸所遵循的一些東西,不是秀可以揣度的。
他時而想起在陸葉的那個夢境。
琦攸看着他,表情如此溫柔。
小的時候自以爲是的認爲琦攸最喜歡自己,漂亮的哥哥是最重要的人,不管到哪裡都想纏着他。
騎馬,練字,什麼都要做的和哥哥一樣。
卻不知道,他最希望的,只是秀可以好好的,快樂的活着。
芯苑也走了,或者說,從琦攸恢復記憶那天起,秀就不曾見到過那個美麗而堅強的女子。
藍雪不知道從縹璃櫻那裡得知了什麼,從那天給秀留下一張“好自爲之”的紙條之後,就沒有再光顧過紅家府邸。
琦攸離開的那天,少年做了一個夢。
那好像是很多年以前在紅州的時候,他總是想要出去騎馬。
琦攸有一匹很漂亮的白色雪龍駒,很高大,脾氣也很不好。琦攸幾次想要騎上去,卻都被它摔了下來,幾次下來,他也就沒了興趣,讓馬伕時常把它牽出去跑跑,其餘的,便再也不管了。
秀很喜歡那匹馬,總是想要騎上它,然後繞着桐寓城跑一圈。
琦攸卻說,秀還沒有到可以騎一匹成年雄馬的年齡,而且,這匹馬的脾氣又是如此之不好。
漂亮的雪龍駒名種好馬,有着這世間最美的雪白皮毛,光滑亮麗的鬃毛……就好像這世間最大的誘惑一樣。
然後有一天晚上,秀悄悄的跑去了馬廄,跳上了馬,騎出了府邸。
在桐寓城外狂飆,少年興奮之餘,卻發現自己拉不住這匹瘋狂的駿馬了。
馬兒不停的向前衝刺着,少年緊緊的抓住鬃毛,開始有點害怕了。
那個時候,他才只有十一歲而已,眼看就要從馬上落下。
掉下馬摔斷脖子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少年害怕的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可是,少年落下來的時候,卻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晚上找不到弟弟,琦攸跑出來,就救下了少年的一條小命。
雪龍馬駒跑了,秀也因此而沮喪了好幾天。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琦攸一直就跟着他,看着他上馬離開。
他問,爲什麼哥哥當初沒有發火。
琦攸好像還是很生氣,只是淡淡的道,如果有一天秀做了自己不允許的事情,他也絕對不會去阻止。
秀問他爲什麼。琦攸卻說,如果弟弟已經到了觸及自己不允許的事情而並未受到傷害,那麼就證明了少年已經可以離開自己的身邊,那麼他會選擇默默的離開。
因爲這件事情,秀海曾經大哭了一場,吵着鬧着說永遠都不要離開哥哥。
就像小時候想要的匕首,琦攸給了他,秀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用匕首刺入了自己最愛之人的心臟。
做爲紅家宗主,殺死該死的礙事者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不管是出於何種理由,或者說秀的潛意識已經瞭解到了一些事情。
所以,不管怎樣,琦攸都一定會離開。
就算憎恨着這樣背叛自己的弟弟,琦攸還是沒有對秀做出任何的事情。
秋後,琅瑄已經長的很大,也開始會追在秀的後面叫“叔叔”了。
琵琶彈得沒有琦攸那麼好,腿腳不方便的秀也只好偶爾給孩子念念詩。
小琅瑄既不像爹也不像娘,調皮的讓大人小孩都受不了,吼起來隔了半條街都可以聽到。
跑起來雖然還是跌跌撞撞的,但是已經可以製造不少的麻煩。
新年過後,正月十五的日子裡,滿月溫柔,秀仰起頭,看着天上的一輪如玉圓月,好像爲了舒解什麼一般的呼出一口氣。
“小叔叔,小叔叔!”琅瑄的一張小臉漲的通紅,撲到秀的輪椅上,“我要出去瞧花燈。”
溫和的秀睜大眼睛看着吵鬧不休的琅瑄,有點不知所措東張西望起來。
“別吵你小叔叔!”龍澈的嗓門一點也不小,衝過來就把琅瑄抱了起來,難得沒穿女裝跑來紅府,秀真是覺得眼前清爽了不少。
“瓏珊大人呢?”少年微微的睜大眼睛。
“她去買點心了,接着也不知鑽到哪裡去了……或許是去找青瓊哥了吧。”逗弄着琅瑄,龍澈隨口道。
琅瑄不老實的掙扎着,龍澈不得不把小鬼放下來。
“我要去看花燈,小叔叔!我要去看花燈——!!”那小小孩子的嗓門震天響,秀覺得自己還沒有聾掉真的是很不可思議。
“琅瑄乖,別鬧了……”秀只好耐心的哄着他,“街上人多,說不定會走散……”
“不要不要不要!”
龍澈看着兩人鬧騰的樣子,不由的嘆了一口氣,連連搖頭。
“你還是娶個女人算了,這小子還真是難對付。”
秀訕訕的笑了一下,溫柔的摸了摸琅瑄的腦袋。
“我要去看花燈嘛……就是要去!整天呆在家裡無聊死了!”
龍澈不懷好意的笑起來,一手把琅瑄一抱,“不如讓叔叔我帶你去看看……一些大人……生活愉快的地方吧……”
他抱了琅瑄就要往外走。
秀的臉立刻白了,轉着輪子追在後面,“龍澈大人,龍澈大人……”
當然他不可能跑得過龍澈的兩條腿。
龍澈剛出門,就撞上了拿着點心的青瓊一家子。
“你們……”青瓊微微睜大眼眸,琅瑄的兩條腿兀自亂踢。
“我要出去啊!我要出去!”
“龍澈大人,等一下……”追在後面的秀氣喘吁吁的,臉色蒼白如紙,“琅瑄還太小……”
“……”
皇城。
新年之後,好像一切都變的很不一樣。
琅環走一步搖三搖,整個人摔過門檻就像炮彈一樣撞進燕瀟的懷裡。
“父親大人。”漂亮的深藍色眼眸睜得大大的,鼻涕眼淚弄得臉上到處都是。
燕瀟拿出手帕在他臉上擦了擦,忍不住笑道,“怎麼弄成這樣?你的母親大人?”
琅環的眼淚整個呼呼的往外飈,“母親大人……她……她說要去看朋友……”
“是嗎?”把琅環抱上膝蓋,燕瀟眯起眼睛,“那麼……琅環要不要出去看花燈?”
“花燈?”琅環的聲音細細的,眨巴了一下藍色的眼睛。
“順便出宮去找你的母親大人。”在琅環的額頭上親了親,燕瀟露出了很溫柔的微笑。
琅環呆呆的看着燕瀟,然後點了點頭。
末雲城。
小雪推了推門,雖然外面在下大雪,但是木屋的門卻是虛掩着。
火生的很旺,屋子裡面也很乾燥。
火爐上蒸煮着很美味的湯,小雪挑了一下眉,注意到坐在牀上的小孩子。
她微微愣了一下,很小的孩子,大約只有一歲多一點的樣子,紅色的眼睛,黑色的絨發,看着小雪伊伊呀呀的笑起來了。
“很可愛呢……你是誰啊?”小雪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
好像聽懂了她的話一樣,小孩子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得更歡了。
“你的孃親呢?”她把小孩子抱起來,認真的道。
小孩子唔唔的哼了一生,軟軟的小手伸出去,顫顫的指着門外。
穿了很厚裘皮的青年站在身後,一反以往的華麗,看起來就好像是山上的獵戶一樣。
“你……”小雪微微張開口,那一雙很少見的血紅色眼眸卻讓人有點害怕。
彩七家的人有着不同瞳色,紅色的眼睛卻是很少見,皇甫家的眼睛雖然有些偏紅,卻是豔麗的緋紅色。
像這樣的血紅實在是很少見到。
“你來了。”她支吾了一聲,轉頭看向睡在軟塌上的孩子,“這個……”
“藍鳳溪來過了。”雖然做了易容,但是他並未隱藏自己的身份。
“那麼……”小雪的喉嚨咕嘟的動了一下。
“她是我的女兒。”他聳了聳肩膀。
“……”小雪噤了聲,看着他一臉淡然的表情。
“你這張臉……”
“等到她再大一些,我就會去參加國試。”
小雪哎了一聲,詫異的睜大眼眸,“你說什麼?”
“我會爬上來,站在你的身邊……”他頓了頓,“當然也僅限你一個人而已,而且也不用太擔心,我顯然比很多人都更加擅長這一點。”
沒有解釋也沒有多餘的廢話,他做事向來不喜歡多說什麼。
“她叫什麼名字?”小雪把女孩子抱起來,認真的問道。
“七絃,緋七絃。”他的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溫柔,就好像在注視着什麼人一樣。
“七絃?”小雪故作輕鬆的道,“難道,你不覺得她會不高興嗎?”
“……”
“算了,只要你喜歡的話。”她小聲嘟囔了一句,微微擡起眼眸,“你好像也改了自己的姓氏。”
“你不喜歡緋墨這個名字嗎?”他笑了一下。
緋是紅色,墨是黑色,取之二者,即使比紅更深的絳色。
“你還是無法放下某些事情吧?”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我們都無法承受,但是我們卻必須承受,我不會再丟下任何人了。”
“你要成爲官吏?”
“不要小看我,我不會比陸清雅,紅秀麗這些人差的。”
小雪不知所措的笑了笑,難得從琦攸的眼底看到了一絲認真的表情。
“很可愛的孩子呢。”抱起小七絃,雖然還很年幼,女孩子卻依舊咿咿呀呀的笑了起來。
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讓人受不了的脾氣,看來,這個孩子比較像娘。
她並沒有問藍芯苑的下落,這個答案對於他來說,未免太過於殘酷。
那天,雪沒有停,小雪拉着他的衣袖,笑着問他,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長大了的,究竟是你,還是你的弟弟。
他沒有說話,眉梢眼角卻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想起曾經有一對叫做琅瑄和琅環的雙胞胎,他問,那兩個孩子怎樣了。
算起來,開春的時候就要滿三歲了,非常可愛的小臉圓圓的,雖然琅環一直很內向,可是琅瑄和他卻一樣非常的精神。
她問他,什麼時候回去看看那兩個小孩子。
他只是輕笑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
或許,他已經變得很不一樣了,從失去一切,到得到一切,紅琦攸的一生,想必不會再有任何遺憾。
小雪問起那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年輕人,他支支吾吾的移開了視線。
七絃姬死了,馨盈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和燕瀟最初期待的一樣,紫家的純血徹底的消弭了,所謂繼承了蒼玄王之血的人們,也許只是一個傳說,很多年之後就會被人徹底的遺忘,七絃姬的故事也好,天下第一琴師也好,最終都會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
就如同紅琦攸這個名字一樣。
雪花飄落,將這世間攏成了一片白色。
小雪哈了一口熱氣,搓着有些發白的雙手,看到了他戲謔的表情。
然後,他就說了一句小雪永遠不會忘記的話。
——總有一天,我們的命運都會被改變,但是,有些東西,卻從來不曾改變過。
紫州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的冷,貴陽城的花燈繽紛燦爛,熙熙攘攘的人羣嬉鬧着。
琅瑄拽着龍澈的衣袖,不安分的要這要那。
很熱鬧的街上,龍澈索性把琅瑄舉起來放在肩上,色彩斑斕的宮燈高懸,漂亮極了。
琅瑄露出了可愛的笑容,歡呼着,雙腳到處亂踢。
龍澈不由自主的皺起眉,也不知道紅秀那個溫吞的性格是怎麼受的了他的。
紅家府邸,秀坐在庭院之中,一輪明月高懸,將這個庭院都照亮了。
瓏珊推門而入,漂亮的藍眼睛隱隱露出詫異的表情。
“難得這麼熱鬧的日子,爲什麼不出去走走?”
走過去將他蓋在腿上的羊皮毯子蓋好,她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秀卻沒有回答,只是仰起頭,溫柔一笑,“很漂亮的圓月呢。”
“是啊,很久月亮沒有這麼亮過了。”
圓月,應該是親人團聚的時候,可是,他的身邊,那個最重要的人,卻始終不見蹤影。
瓏珊不由自主的握緊了他的手,冰冰涼涼的溫度讓她微微皺起了眉。
“這麼冷的天,還是回去吧。”下意識的改了口,她正要去推輪椅的時候,卻被他抓住了衣袖。
“不必了。”秀清淺一笑。
她挑了挑眉,一方面因爲藍家的事情似乎一切順利,另一方面,藍瓏珊向來就是這樣樂天派的性格,所以並沒有怎麼發愁。
“琅瑄和龍澈出去了?”
“嗯……”雖然已經千叮嚀萬囑咐,秀依舊不是很放心,還是讓青瓊跟在了後面。
“月圓之日,可不只有睹物思人啊。”她摸了摸他的臉,輕輕的道。
“知道嗎?哥哥討厭圓月。”他仰起脖子,深吸一口氣,蒼白消瘦的臉上,隱隱帶了些許精緻的怔忡。
“因爲那傢伙不管到哪裡都只是一個人吧?”
“雖然看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哥哥對我來說始終是一個迷。”
紅琦攸殺了很多人,卻放過了七絃姬;明明秀背叛了他,卻留下了秀的性命。
——明明好像是殘忍無情,卻又在什麼地方有着很微妙的不同,明明那樣的冷酷,卻有一羣人願意爲他去死。
“我……不可能做到像哥哥那樣。”他悶悶的笑了笑,好像很緊張似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對自己來說好像是超人一樣的事情,但是秀想要的,只是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瓏珊短暫的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他喜歡的是新月。”
“哎?”
“嘛……”瓏珊摸了摸下巴,“以前曾經聽他說起過,很多年以前,和黑狼並駕齊驅,名喚新月的刺客。”
秀怔愣的看着她,無奈一笑,“看來,我永遠也不知道哥哥的真實想法了。”
“他總是很彆扭啊,不管對什麼事情都是一樣。”
“……”
瓏珊看着天空,輕輕的道,“很漂亮呢,天空。”
“是月亮吧。”
“月亮只是因爲黑色的天空才顯得出美麗,你對他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圓月呢。”她的脣邊露出了輕柔的微笑,轉過身去,很快的消失在了府邸的轉角處。
睹物,思人。
陳舊的七絃琴,上面的琴絃因爲太久沒有使用,似乎已經岌岌可危。
秀輕輕撫摸着琴面,露出了嘆息一般的微笑。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可以微笑着站在紅家的最高點俯視一切,但是,紅琦攸的傳奇將會成爲永遠。
這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紅琦攸,正如,這世間亦不會有第二個紅秀麗一樣。
冷風瑟瑟。
想起幾天前的旅人說起過,末雲的雪,似乎已經下了三天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搖着輪椅回到房間。
書桌上的一副仕女圖依舊靜靜的放在那裡,畫中的銀眸女子,眼神堅毅,嘴角冰冷。
輕輕撫摸那有些凹凸不平的畫作,他溫柔的笑起來。
逝去的過往,值得人們用一生去銘記;消逝的生命也在寂靜的黑暗之中,得到了永恆。
或者說,人一直是在如此的悲傷中成長,在無奈和孤寂中學會了忍耐。
他想,自己會用很長的時間來記住這個故事。
從清溪到歆韻,從貴陽到末雲。
花好月圓春如舊,
故人不再水空流。
風潮起落蕭蕭路,
身世飄零恨難休。
秀扯下發帶,那薄薄的絲綢順風而去,飄落牆外。
秀沒有舉杯一笑的灑脫,固執如他,大概這一輩子想要忘記一些人,已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他知道,七絃姬最初愛上的,就只有琦攸一人而已。
但是,每當少女用淡淡的溫柔眼神注視自己時,他卻總是不由自主的陷了進去。
她說,當初改變她的是自己。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這樣的力量,只是,他知道自己這一生都會努力的珍藏那些美麗的回憶。
飄零的櫻花,淡淡的香味,就好像昨日的一場清夢。
那是過於短暫的十七個春秋中,有一個女孩子,用生命一筆一筆描繪的美麗畫卷。
龍澈抱着琅瑄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把小琅瑄抱到了自己的牀上,秀的脣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淺笑。
入夜漸寒。
秀依靠在窗口,天上一輪圓月高懸。
月光撒了一地,猶若薄紗。
那兩年的時間,彈指飛逝,有若夢境。
當人一覺醒來,發現身邊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是怎樣的一份心情呢?
楓林染霜,葉落飄零,紅花滿地。
在那個寂寥的秋日裡,好似血一般的顏色流了滿地,少年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冬日的繾綣帶着一抹愁思,淺褐色的眼眸靜靜凝睇,彷彿看到那站在庭院中的男子,長髮輕揚,淺笑如初,風華絕代。
纖細的手指輕輕摘下一片留戀在枝頭的枯葉,眼底的情愫,淡若流水。
少年驚惶的睜大了眼睛,猛地推開窗戶,才發覺,庭院中根本空無一人。
關於神秘刺客的首領就是燕瀟的事情,秀決定讓這個秘密永遠的埋在心裡。
或者說,已經沒有必要再去追究那時的事情了。
許多年以前,琦攸出於某些原因調查藏在碧州的古琴月嵐,相傳那是一把有着奇異力量的仙物,只要被選中之人彈奏,就可以擁有超越一切的力量。
同時,作爲代價,願望越大,生命也會相應的減少。
而七絃姬的父親,就是被選中之人,也就是所謂的純血。
查閱古書,似乎這種純血和彩八仙有着某些微妙的聯繫,而反覆可以做到一些超乎常人事情的哥哥和自己,是否又與彩八仙有着某些聯繫呢?
答案不得而知。
琦攸想要燕瀟離開那個位子,所以他用當初紫若翎的血液開啓了玉蠶的封印。
燕瀟想要利用琦攸,所以讓他去了碧州。
結局是,燕瀟得不償失,琦攸變成了被尤炎俯身的怪物。
秀翻閱着凌霜收集來的證據以及調查資料,沉吟許久,拖出炭盆,將紙張和信箋一張一張的放入火盆。
火焰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沒有多久,一切的證據,都化作了灰燼。
月嵐琴的秘密,還有紫家的過去。
一切都不需要被揭露出來,爲了這個國家,爲了百姓,彩雲國需要安寧。
秀想起琦攸,若是知道的話,一定會生氣的大罵自己是笨蛋,可是……
也許選擇是早就做出來的。
琦攸不會老實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聽從自己的解釋,不管事情究竟起因於何,結果如此,一切已經沒有任何追究的意義。
好像有太多不爲人知的秘密,沉默許久,秀嘆了一口氣。
也許,什麼都不知道纔會比較幸福。
牀上的琅瑄忽然又鬧騰起來,秀無奈的轉過身去,開始哄小琅瑄安然入睡。
桂樹無花,嬋娟難書,人不醉,心彷徨,獨坐高樓,舉杯獨觴。
玉兔不知佳人曲,思緒萬千,自有絃歌如舊,七絃孤唱。
三生緣滅,枯影渺然,情難卻,舊人殤,何時曾見,他日憂愴。
紅梅琵琶話淒涼,絃動蕭瑟,更引昨日情愁,猶有暗香。
飄飄的雪花,在風中輕舞,讓人會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些日子。
如果你常年的住在這座城裡,你一定會愛上那些飄雪的歲月,美麗潔白的雪花,飄落在人的肩上,美的讓人迷醉。
當然只有熱愛生活的人才會喜歡它們,因爲它們總是那樣,輕柔的弄溼你的衣服,只有走進溫暖的房間內,執着着不願意打傘的人們纔會發現,渾身都已經冷得像冰一樣了。
小雪逃也似的衝進了一家甜點店裡,頗爲無奈的看着外面。
從末雲出來,以爲可以跟這樣的冰雪天氣說聲再見,誰知道初春時分,貴陽也開始下起雪來。
路上完全被凍住了,這樣的路走出去,不摔跤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吧?
那個傢伙堅持要留在末雲,如果跟自己一起來的話,難道不是方便很多嗎?至少自己就會認真的僱一輛馬車。
簡直好像笨蛋一樣。
她忍不住要開始罵那個沒心沒肺的傢伙,那藍色的眸子就好像寶石一樣漂亮,不管是誰,走到她身邊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放慢腳步。
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可是裘皮已經完全的被弄溼了。
捂住腦袋衝過街道,也許現在趕到那裡的話,希望宮門還沒有關上。
母親堅持要自己回玉龍去住一段日子,或者應付一下蓮奧那些沒完沒了的相親,她還真是有點虛脫的趨勢。
燕瀟一個人想必也會很寂寞,自己也該時不時回去看看纔對。
正月的宮燈已經被摘下,想比過新年時候的熱鬧,嚴寒的天氣令大街上的人少了很多。
在末雲,他告訴她,等到開春的時候,他可能就不會住在那裡了。
他說,他要去碧州看看,還要去玉龍見一個朋友。
她問他,那個朋友是不是藍龍蓮。
他笑笑,不置可否。
再見面的時候,會是多少年之後呢?
十年,抑或是二十年……還是隻有一兩天?
受母親的影響,小雪是一個相信緣分的人,命中註定的人,一定會克服所有的艱難險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紅琦攸會不會就是自己的那個有緣之人呢?
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着,即使在這樣寒冷的冬日,也不由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雪花輕揚,很久很久之前的傳說故事,就好像這美麗冬日的夢幻一般,將一切的情感悄悄的埋藏在了白色的迷茫之中。
末雲城裡。
雪已經停了,他開始認真的收拾行李,因爲不擅長照顧小孩子,最後只能很兇的吼上一句,小七絃立刻噤聲閉嘴,可憐兮兮的看着他。
不會換尿布,不會餵奶,除了藍鳳溪譏嘲的笑容讓他生氣之外,更重要的是另一個人。
他微微擡起眼眸,彷彿看到一個女子坐在窗邊,湛藍的眼眸閃爍着美麗的光芒。
——琦攸哥哥……
輕柔溫暖的聲音在耳邊猶如天籟一般的響起,望着空無一人的屋子,他忽然笑了起來。
清晨的濃霧即將散開,陽光照射在地上,就好像情人眼中的湖水。
很小的女孩子睜大了紅色的眼睛,乖巧的蜷縮在他的懷裡。
櫻谷的櫻花在初春的時候,已經綻放出了花蕾,他驚訝的看到那美麗纖小的粉紅色,雖然小樹還不高,卻已經散發出了淡淡的清香。
撫摸枝頭的一抹輕柔,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表情。
飛舞的花瓣,絢爛如夢。
呆呆的小七絃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好像不敢相信一樣輕輕的摸着纖小的花朵。
那漫天的粉色中,他微微擡起頭,笑容若初。
懷中的女孩子,忽然笑了起來,咿咿呀呀的,把他的袖子抓得很牢,表情柔絲似春風。
忽然間,他想起了那首流水。
輕吟淺笑,風華不改,春風如舊。
落英無根,飛虹亂舞,君知流水無聲,縱使心事難描,此情依舊。
飛花吹雪,繁花散盡,一尊清酒。
佳人癡守,望盡枝頭,豈知折柳無心,紅顏月下空瘦,至死莫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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