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吟香[鳳珠篇]（已完結）
——那是發生在百合住進宿舍期間的事情。
一個晴天，天氣非常之好，不似某人那樣每天給世界製造混亂，鳳珠一如既往的來到了府庫。
對準備參加考試前的考生來說，如果說找一個地方安靜的地方複習，沒有什麼比府庫更好的了。
推開門，青年擡起頭翻找着需要的書本，卻因爲聽到了什麼響動而微微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個時候，應該沒有什麼人才對……
那個溫和的府庫主人，鳳珠一向敬重，擡起眼的瞬間，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影。
“百、百合？”
一時間睜大了眼眸，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擺弄着書本的少女頓時被嚇了一跳，原本就咯吱咯吱搖晃不止的梯子，開始了更加劇烈的晃動，少女“哇”的叫了一聲，從上面摔了下來。
鳳珠下意識的接住，可畢竟是那樣的高度，承受不了衝擊力的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唔……痛、痛……”揉着撞到書架一角的額頭，少女有些歉意地衝他微微一笑。
同樣被摔得七葷八素的鳳珠勉強一笑，這個女孩子還真是不管何時都能給自己帶來不一樣的感受，第一次見面是把自己丟進河裡，這一次，卻是從天上掉了下來。
從天上掉下來嗎？不過，現在百合對鳳珠來說確實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想到自己未來的計劃，他的心不禁怦怦的跳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從百合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讓他有些迷醉，原來摔跤也不全是壞事。
“真是對不起啊，鳳珠。”大約是意識到這樣的姿勢實在是過於的曖昧，少女立刻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撿起了摔落在地上的書本。
鳳珠沉默無聲的地頭幫她撿着，因爲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他有些窘迫。
當兩隻手同時伸向地上的最後一本書時，輕輕地碰在了一起，百合下意識的縮回了手，臉似乎紅了紅，心下暗自沮喪的鳳珠地頭繼續撿起了那本書冊。
上面已然積了不少灰塵，他忿忿的抓在手中，似乎不知道是否應該遞出去。
“那個……”少女垂下眼眸，“鳳珠爲什麼今天會在這裡呢？黎深拉着悠舜出去了……”
“我還有些東西沒有好好看過，想要在考試之前再認真地看看。”鳳珠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這讓少女神色有些緩和，卻又不知何故露出了頗爲感慨地表情。
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鳳珠有些迷惑，當然，不管對鳳珠也好，百合也好……那某個毫無人性的魔王與眼前優秀認真的青年相比，都不是什麼很好的選擇。
“……不過，”他頓了頓，才重新開口道，“百合你今天應該可以休息的吧，爲什麼……”
“我來幫邵可整理書冊啦，”少女露出了爽快地笑容，拍打着滿是灰塵的舊書，抱怨道，“邵可那傢伙，生活簡直不能自理，更加不要說這裡了，反正今天很空閒，不如幫他來乾點靈活好了……而且今天太陽公公也很精神，我想，爲了防止他們發黴也需要拿出來好好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她想了想，又補充道。
“太陽公公”的可愛理論讓鳳珠忍不住輕笑出聲，少女立時瞪大了眼眸，“喂喂，有什麼好笑啊？”
“沒、沒有……一點也不好笑……”鳳珠捂着嘴，一副很辛苦的表情。
“嘛……真是的……”她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轉過身，開始整理身後已經成堆的書本。
他回過神來，少女美麗的側顏已然沾上了稍許灰塵，毛毛的小屑沾在她的額發上；看她捲起袖子搬運着沉重的書冊，鳳珠沉默的上前幾步。
“我也一起來吧。”他微笑道。
“啊……哎？”她遲疑道，“但是，鳳珠你……不是要準備考試嗎？”
“偶爾的調劑也不壞啦。”他衝着她微微一笑，那張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彷彿增添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從少女的手中接過了書冊，鳳珠什麼都不說的搬去了外面。
陽光確實不錯，曬曬書本什麼的也會變得心情舒暢吧。
他低下頭，發現書堆的上面正放着方纔那本舊到邊幅不齊的書冊，上面的題目已經模糊不堪，拿起來隨手翻閱，正好翻到了夾着紙條的那一頁。
——題目上寫的是《玉茗吟香》……
鳳珠看着書冊，似乎陷入了沉思。
“玉茗……確實是山茶花吧？”非常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鳳珠只是下意識的點點頭，等到注意身邊的少女距離自己只有一紙之隔的時候，溫熱的氣息輕輕噴吐在他的皮膚上，其頓時臉一直紅到了脖子。
“哇！百合！”
“什麼啊？”抱着一大摞書的少女好笑的看着青年一副驚恐萬分的模樣，“就算被嚇了一跳，也不用‘哇’吧，很失禮呢。”
“啊？對、對不起。”他立刻就老實的道歉了。
她放下書本，立刻的揉起了額頭。
——真是糟糕，因爲跟黎深在一起太久了，她反而有些不適應這種正常人類的生活……而且，鳳珠這樣沒有一點壞心眼的性格確實也讓她在很大的程度上沒辦法招架。
『玉茗吟香，佳人一曲，聞天籟，知君意。
香無歸期，待君之日，望花落，念汝歸。』
好一筆靈飛經，寫得兩行小篆，卻讓鳳珠的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惆悵，思歸人，自然有所念，但是，面對怎樣才能打動少女的心，卻也變成了他心中最大的煩惱。
“佳人一曲……嗎？”他低聲喃喃，因爲聽過百合的琵琶音色，所以，不免有些鬱郁，羨慕起了和百合度過了數年時光的黎深。
他喜歡白色的山茶，也時常將花送給百合，帶了些清新之氣的花香鳳珠很喜歡，看到少女聞着沁人心脾的氣息，露出微笑的時候，心裡也感到非常的高興。
合上殘舊的書卷，他看着少女彎下身子，將一本本的書冊攤開，又小心的不弄壞破損的書卷。
——如果百合變成自己妻子的話，自己一定會用最大的力量給她幸福。
他不禁這樣想到，忍不住走上前去，氣喘吁吁擺弄着書冊的百合恰好退後一步，被地上的書冊一拌，頓時徹底的摔入了他的懷中。
這次沒有哇啊啊的大叫出聲，他儘可能溫柔的攙扶也確實讓人感覺不到什麼不妥，鳳珠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跟“紳士”這個名詞牢牢地綁在一起了。
女孩子好看的面容讓鳳珠的把頭微微轉向一邊，僵硬的將她扶好，直到少女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才總算開始重新調整心情。
翻頁的書本很多開始散發出黴味，想來是一個什麼樣的主人在管理這些，難聞的奇怪味道也好，還是殘破不堪的紙張也好……都沒有什麼奇怪的成分，何況是對於因爲長期與某個性格惡劣到讓人咂舌的大魔王打交道的百合來說——她的容許範圍已經寬闊到了正常人沒辦法理解的境界。
輕輕拍打着滿是灰塵的書本，鳳珠好看的眉毛有些糾結，只好刻意的找些不着邊際的話題來說，氣氛被弄得有些奇怪……諸如“太陽公公明天也一定會很精神吧”，“或者您今天也請多多努力”之類的話題反而出現的頻率很高。
弄僵了來之不易的獨處機會，鳳珠簡直恨死自己了。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用來自我嫌惡，在百合那令人咂舌的整理速度收拾好了書籍的時候，鳳珠終於想到是不是開口邀請她去喝一杯茶。
——雖然現在是開始期間，偶爾出去一下，應該也不是很要緊纔對。
打定主意，鳳珠美麗的黑髮輕輕揚起，轉過身的時候，百合已經轉身走進了府庫的房間內。
“那個……”正在鳳珠有些失落的時候，少女卻突然轉過了身，美麗的笑顏讓青年的視線不安的遊弋起來，因爲平時的約會總是在街上，總是遮遮掩掩的鳳珠第一次開始懷念黎深那個愚蠢的面具……此刻百合的笑容好像把自己的想法全部看穿了一樣。
“……鳳珠，如果不介意的話，來飲一杯茶水怎麼樣？”
她笑意盈盈的模樣讓鳳珠再次開始了不安，視線直直的落在腳尖，似乎突然對自己的鞋子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因爲邵可偶爾會住在這裡，所以，這裡也有不少生活器具。
茶杯什麼的在櫃子裡都可以找到，鳳珠簡單的清洗了一下散發着奇怪味道的茶具，因爲曾經品嚐過府庫主人那讓人暈倒的苦澀茶水，所以他不免有些遲疑。
百合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了一個很大的食盒，看到鳳珠的時候，不禁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皇城的極品哦，桂花糕，要不要嚐嚐？”
橙黃色的桂花糕看起來很精神的樣子，鳳珠低頭咬了一口，不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個……是百合你做的嗎？”
“呵呵……”女孩子低頭消耗着桂花糕，露出了很不好意思地表情，“不是啦，如果我能做出來的話，早就不知道賺了多少呢。”
不愧是出身商家的百合，對於金錢的注意力不會被任何東西轉移。
一面優哉遊哉的飲下茶水，青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話語，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之前脫口而出。
“有百合在這裡……真好呢。”
少女不由得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到現在爲止，鳳珠都沒有采取過什麼主動出擊的舉動，這個……對於尚顯青澀的鳳珠而言，恐怕是有些奇怪了。
所以，再說出口之後，他馬上就後悔了，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一樣，拼命擺手，“啊啊啊啊啊啊！其、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是……”
大腦已經進入混亂狀態的鳳珠輕輕一帶，茶水頓時潑在了身上，百合“呀”的驚呼了一聲，兩個人呆愣的對視了半晌，隨即都笑了起來。
百合抿了抿脣，輕笑着遞上了手帕。
“鳳珠爲什麼總是看到我這麼緊張啊？”她隨口調侃着，青年的臉上立刻很默契的飛起了兩朵紅雲，襯得那傾城傾國的美貌更顯誘人。
“……”
“嘛……反正怎麼樣都好啦，”她微微垂下眼眸，擡起頭的時候，又重新露出了美麗的笑容，“不過，能從鳳珠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總覺得，有點高興呢。”
青年一時間徹底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遊弋不定的視線也失去了重心，開始左右搖晃不定的時候，也不禁有所期待。
——再說點什麼吧，不管是什麼都可以……
狹長的鳳眸變得亮閃閃的，但是，卻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果然不能說“你是不是喜歡我”這種直白的話吧？絕對會被討厭的，難道要問“您對我有什麼感覺”嗎？啊啊啊啊啊啊啊，究竟應該怎麼辦？求婚是不是應該趁熱打鐵現在說出來呢？
就在他爲此煩惱不已的時候，少女露出了美麗的笑顏，“我……很喜歡鳳珠呢。”
青年的眼睛立刻變成了兩個圓點。
——騙、騙人吧！
這一切好像球一樣輕輕拋過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果然還是很想大喊一聲“哇啊啊，怎麼會這樣”，或者現在就蹲到角落裡去拔頭髮反而比較符合現在的感覺。
完全被打入異次元空間的鳳珠終於被完全石化。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了不起話的百合不禁揉了揉太陽穴，露出抱歉的笑容，“嘛……對不起，我好像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吧。”
這樣的對話讓鳳珠稍稍找回了一些日後身爲彩雲國優秀官吏的感覺，在用手帕擦試着身上茶水的同時，也總算重新調整心情，低下頭，繼續往嘴巴里面塞桂花糕。
“啊，對了！”少女靈機一動，用筷子蘸了茶水，在剩下的幾塊桂花糕上畫了起來。
像獻寶的孩子一樣遞上了點心，鳳珠睜大眼眸的同時，忍不住噗哧的一聲笑了。
上面畫上的幾張臉，分別是鳳珠、黎深、悠舜還有百合自己。
看起來很溫和的好好先生大概是悠舜，那個一臉傲慢撇着嘴的顯然是黎深，很漂亮的那個……唔……應該是自己吧。
“嗆！嚐嚐看有什麼不一樣吧！”
那一瞬間，鳳珠有些猶豫，畢竟，把自己塞進嘴巴里面吃掉這種事情，讓他來做，還是有些困難的，看到百合亮晶晶的雙眼時，年輕有爲的青年只好趁着她不注意時做出了把糕點塞進袖子裡這種變態的事情。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深感莫名的鳳珠有些欲哭無淚，不過百合的繪畫功底很好，幾張臉雖然有些粗糙，但是，把幾個人的特徵還是很好的表現了出來。
想到這幾個月一直糾結於自己心頭的問題，他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那個……百合，我知道這樣有些冒昧，不過，你和黎深……究竟是怎樣的關係呢？”
“惡劣的主人，和苦心經營的可憐人的關係，”拿起畫着黎深的那塊桂花糕，她狠狠的咬了下去，那可怕的表情讓鳳珠也不禁嚥了一口唾沫。
——好、好像……她已經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悄悄擦去額角的冷汗，他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少女臉上的表情。
“那個……鳳珠，”她咬着桂花糕，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道，“能問一個問題嗎？”
青年面對百合有些轉變的語氣似乎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當然。”
她立刻擺出了正襟危坐的姿勢，因爲從來沒有問過黎深（主要是覺得問了也是白問），第一次的開口不禁有些忐忑。
“鳳珠，你究竟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來成爲官吏的呢？是出人頭地？還是爲了什麼別的？”
她認真的問話讓鳳珠愣在了當場，青年的態度頓時變得嚴肅起來，這是從黃州到這裡唯一一個向自己提出這樣問題的人。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鳳珠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該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嗎？
從小到大，唯一被人關注的只有這張臉而已，不管到什麼地方，只要還有這張臉，自己一切的成就似乎都會變得一錢不值……鳳珠想的，可能並不是出人頭地，或者是成爲官吏……
也許，他只是需要被人發現其內在的才華而已。
然而，來到貴陽之前，能看到除了臉之外真正鳳珠的人，只有他的雙親而已。
所以，不管是黎深的惡劣性格也好，還是什麼別的，黎深的存在對鳳珠而言，都是不可替代的……百合、悠舜也是一樣。
“嘛，算了……”看到猶豫不定的鳳珠，百合露出了寬容的笑容，“等到你願意回答我這個問題的那一天，再告訴我好了……之前，可一定要認真的想想哦。”
她起身，似乎已經準備走了。
“那個……”鳳珠忽然開口道，指了指放在一邊的那本無名詩集，“這本書，我可以借走嗎？”
“啊，那個啊，當然咯，”她似乎笑了笑，“鳳珠你好像一直很喜歡山茶花啊。”
“嗯，因爲雙親很喜歡，”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真誠的笑意，“所以，家裡的花草基本上都是山茶。”
“是嗎？”她淺笑道，“下次，帶我去看看吧。”
以時間，他沒有說話，低頭看着泛黃的書頁，無端的泛起一陣淡淡的惆悵，因爲百合並不知道山茶的話語，所以，他也從來沒有說過……但是，總有一天，百合會知道的吧。
在晚秋的深處，靜靜吟誦芬芳，花瓣片片落下，緩緩凋謝。
它的花語是——請別忘記我的愛。
青年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美麗的容顏更顯絕俗，少女衝他露出了微笑的時候，卻依舊轉身消失在了遠處。
鳳珠並不懷疑百合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但是，兩個人之前卻似乎總是少了些什麼……也許是一份真心相對的纏綿，也許是一份無所謂的撒嬌任性……也許，只是一份只屬於彼此的默契。
『玉茗吟香，佳人一曲，聞天籟，知君意。
香無歸期，待君之日，望花落，念汝歸。』
他是愛着百合的，就算不說出來也是一樣，因爲在百合面前的，只是黃鳳珠而已，一個溫柔善良的男子……
想到今天自己有些好的過了頭的表現，他不禁也有點高興，雖然依舊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突破，但是，對他來說，已經是相當的難得了。
——看來，求婚的計劃還是儘早實施來得好吧。
想到少女美麗的側顏，鳳珠不禁再度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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