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花雨聲淺淚朦朧

(十五)花雨聲淺淚朦朧

琅軒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中聽到喲有人敲門。

穿着白色的褻衣坐起來,睡眼蓬鬆的伸手去摸放在邊上的蠟燭,才發現,牀邊空空如也。

啊,是了,這裡是皇宮,不是自己的房間。

忽然想起這個,琅軒頓時醒了大半,摸索着黑暗走到門邊,推開一條門縫。

“是我,琅軒。”

門外傳來一聲很低的輕喚,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少年微微的愣了愣,接着一抹不悅的冷色慢慢的浮了上來。

來的人,竟然是夜斐。

“你來這裡做什麼?”

“讓我進來,琅軒。”門外的人催促道。

“……”猶豫之後,琅軒打開門,冷冷淡淡的讓開到了一邊。

夜斐側着身子,飛快的走了進來,接着二話不說,一把扯下他的牀單,將爐子裡的炭火倒在了地上。

“你做什麼?”琅軒一臉惱火的抓住他的胳膊。

“別隨便用別人的東西,你自己房間裡的東西沒讓紅家拿來嗎?”

“我想這點東西皇宮還是付得起的。”

“不是這個東西都被下了毒,你太不小心了,琅軒。”將被褥放在鼻端輕輕的嗅了嗅,夜斐的眉皺得更深了。

“我知道什麼有毒,我用銀器試過。”

“別開玩笑了,琅軒,”夜斐一臉的嘲笑,“你知道有多少種□□是無法用銀來測試的嗎?”

“你知道□□?哼,你堂堂世家公子,你懂□□?”

“先別說這個。”夜斐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玉瓶,急道,“先把這個喝下去!”

“這是什麼?”打開瓶口聞了聞,裡面的氣息甚是難聞,像是什麼腐爛的動物的氣息,琅軒捂住了鼻子,“你在開玩笑吧!?”

“你要相信我,琅軒!”

“相信你什麼?”他冷笑。

“……”夜斐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你喝下它,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難聞的藥汁,腥臭而苦澀。

琅軒還是一口嚥下,可笑的是,他之後纔想起,自己是不是到底應該相信這個傢伙。

再一次檢查了房間裡剩下的東西,將大半燒燬之後,夜斐總算微微的吐出一口氣。

“你好像很懂□□。”

夜斐擡起頭望了他一眼,“這是家族的東西,不管是誰,皇甫家的人都會懂一些。”

就好像上官家都會點醫術一樣。

使毒,用毒,甚至家裡有的人身體裡流淌的血液都是致命的□□。

夜斐在家裡懂得算是很粗淺的,但是也絕對算得上是好手了。

“紫琅環有緋墨,你現在什麼人都沒有,明白嗎?”夜斐有些急躁。

“我以爲紅……緋墨那傢伙已經離開貴陽了。”

“相信我,他不會走遠的,他還有自己的承諾。”夜斐從窗簾後面取出一根細長的針,在月色下微微的閃爍着光澤。

“哼,說的倒是輕鬆啊,那傢伙……”

想起緋墨的身份,琅軒適時的閉上了嘴巴。

正如他所想,知道的越多,麻煩越大。

“我不知道緋墨到底想要做什麼,可是顯然他和藍貴妃的關係不一般,居然主上也默許了……還真是讓人覺得詭異。”

“那麼,你可以說了吧?”將被子裹在身上,琅軒擡起頭望着夜斐,努努嘴,“你不說,我可就睡覺了。”

看了一眼被夜斐掀了的被子,少年鬱悶之極,一時間有些語塞。

“你知道關於玲瓏姬的故事吧?”夜斐輕輕嘆了一口氣,用藏在衣袖裡的火石點燃了蠟燭。

琅軒皺了皺眉,想起了夜斐念起的那句詩。

莫問緣仇惜杯酒,笑把綾羅系忘川。

這是何等的豪情?那個名喚皇甫憐君的男子,究竟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琅軒禁不住有些好奇。

“記得我跟你說過嗎?家裡一直關了一個囉囉嗦嗦的老傢伙,”夜斐無奈一笑,眼眸歉然,“皇甫出雲瘋了之後,就被關在了府邸內,他只在屋子裡不斷的畫一個人,不斷的重複述說着一個同樣的故事。”

皇甫出雲在皇城的那一場大火之後就變得神志不清了。

夜斐抿了抿脣。

那年的大火,被奪走心愛之人的,並非只有玲瓏姬一個人而已。

皇甫出雲和皇甫憐君勢如水火,最後活着離開貴陽的,只有皇甫出雲一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玲瓏姬一個人知道,然而,她最終給皇甫一族的交代,只有一句話。

——只要我還活着,皇甫家就不會敗落。

家族的產業已經所剩無幾,但是隻要皇甫家需要,無論是什麼,玲瓏姬都會信守自己的諾言而守護着這個家族。

“我的母親,並不像玲瓏姬那樣,”夜斐苦澀的笑了,“她身體向來不好,冉冉姑姑又……所以,對於家族唯一的希望,就是我。”

玲瓏姬總有一天會死,而皇甫家的未來,也不應該掌握在別人的手裡。

藍龍澈不會管皇甫家的死活,皇甫小榭也是一樣,指望這兩個紈絝子弟根本也沒有什麼可以期待的。

“如果要改變現狀,只有依靠藍家和王。”夜斐緩緩的擡起頭,直視着琅軒,“我的母親告訴過我,很多年前,皇甫家也是一樣的弱小,直到皇甫憐君來到貴陽,成爲王在背後的輔佐,才換來了那十幾年家族絕對的強大,即使藍家也無法輕視。”

“所以,你想學皇甫憐君,把自己賣給國王?”琅軒冷笑。

夜斐沉默了幾秒鐘,接着用哀傷的眼神望着琅軒,“你不會明白的。”

“你聽起來很像在賣身呢。”

“差不多吧,”對此,夜斐倏地輕輕的笑了,“我只是……”

他低頭默然了稍許,緩緩擡頭,“我只是不想這樣下去了。”

“我不管你想怎麼樣,你最好離思弦遠一點!”琅軒怒道。

“紅思弦,”輕輕的敲了敲窗臺,夜斐淡淡的道,“我也有些弄不明白,你跟她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你卻……”

“喂,那可是我姐姐!”琅軒猜到他想的什麼,忽然跳起來面紅耳赤的吼道。

“她原本是碧州普通人家的孩子,在十幾年前碧州的瘟疫中,父母雙亡,流落在外,紅秀去那裡的時候將她收養。”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思弦姐是最溫柔的女人了……唔,至少在我身邊的,她是最溫柔的。”

夜斐挑了挑眉,他並不知道琅軒所想的。

好想要證明這個少年的命運有多悲慘一樣,他認識的女人大都兇狠邪惡,而且十分的不講道理,相比之下,透出些許溫柔的女子讓琅軒感到了無比的親情。

夜斐的父親是藍家之人,說起來,他們兩個或許還是個表兄弟吧。

琅軒嘆了一口氣,忽然發現,想要對一個人真正的生氣也是很難的。

“你的心思還真不好猜呢,你好像有點喜歡緋大人的女兒,但是好像又不是很在乎,”夜斐望着他,“你對誰都很好,但是好像對誰都一樣……搞不清楚到底是溫柔還是冷漠。”

對於這種評價,琅軒愣了一下。

“真是狡猾的態度啊。”夜斐挑釁似的揚了揚眉。

“我喜歡什麼女人又關你什麼說事情了?”

“我只是在想……”夜斐清朗的聲音在風中顯得輕柔而溫和,“三十年前,紅琦攸發誓效忠劉輝王,是不是我也應該效仿一下。”

他轉過頭,若有所思的望着琅軒。

“我沒打算變成王什麼的。”琅軒的回答相當的直截了當。

“我聽說了,你好像死也不肯幹呢。”夜斐淡淡的笑了笑。

“……我的老師和七絃在一起,他會跟着她去玉龍,而且……她的性格,也不可能遇到什麼危險吧?她別給別人製造危險就謝天謝地了。”

想起那個有着紅色雙眸的少女,琅軒的嘴角微微上揚。

江山還是美人?自古以來,這對每個君王都是一個難題。

似乎二者永遠都是不可兼得的,這一點,燕瀟明白,琅軒也明白,可遺憾的是,他心中所想,卻是其他人無法瞭解的東西。

美人佳麗,所謂傾城傾國者,如藍雪。

卻是可與而不可得。

琅軒側過頭,望着夜斐,頗有點挑釁的意思,“久聞皇甫家的男子均是容貌秀美,纖細若女子,嘖嘖。”

夜斐的臉色頓時有幾分難看。

看到他吃癟的模樣,琅軒忍不住哈哈大笑,相比琅環,這樣的夜斐似乎要有趣了許多。

夜斐無奈之餘,輕嘆一聲,“若是去玉龍的話,玉凰倒是可以與她做伴,就怕瓏珊大人捨不得了。”

一直聽說那紈絝公子藍龍澈的長女藍玉凰是個絕色的美人,十二歲便讓玉龍城內無數男子傾倒,儼然便有昔日玲瓏公主的風華。

琅軒一直沒見過,龍澈從來沒有帶到貴陽過來,似乎也不太願意提起。

夜斐忽然沉默了,小心翼翼的望着琅軒,“……不管是不是有君臣之緣,我們還是朋友吧?”

琅軒輕輕一笑,“若是有了君臣之緣,便不再是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夜斐。”

少年禁不住的一怔,太子琅環性格軟弱,卻贏了陛下的棋局,琅軒是個真性情的人,可依舊讓人看不明,摸不透。

眉宇間輕言淺笑,皇宮中的日子,沒有能弄污這少年的一身清華,轉身回眸一瞥,風華無鑄,

夜斐不懂。

饒是緋墨的一臉冷漠,也是在這朝廷中跌爬滾打了十幾年纔得到的,然而幾經生死的少年琅軒,眼底的溫柔,卻依舊如斯。

清水澈然,冷玉無暇。

“夜斐,”他輕輕喚他的名,“我信你……因爲,我們是朋友。”

既是朋友,一切言盡於此,不必多說。

忽然門外有人敲門,夜斐呆了一下,神色一緊,然而卻見琅軒一臉無奈的打開了房門。

當夜斐看到門外站着的太子殿下穿着褻衣,一臉悽楚的望着的琅軒時,頓時渾身無力。

“哥哥……我做噩夢了……”他撅着嘴巴,眼淚婆娑的望着琅軒,小聲道。

“……”琅軒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捂住了額頭,“你不能總是這樣吧,琅環。”

再得到了琅軒的默許之後,琅環非常輕車熟路的爬上了牀,雖然對於在房間內的夜斐有些奇怪,不過,還是鑽進了被子裡,一臉滿足的望着琅軒。

——這到底是什麼一種狀況?

夜斐忽然覺得一點也不想知道。

“明天再說吧,這小子要睡覺了。”琅軒望着琅環那張與自己□□分相似的臉,無奈一嘆。

夜斐點了點頭,向着琅環微微頷首,然後很快的退了出去。

走之前,他竟然還記得關門。

“我說你是不是要適可而止了?你以爲我進宮來是給你暖牀的嗎?”

“哥哥幹嗎擅自說這種超級會讓人誤會的話啊。”躺在牀上兩眼亮晶晶的琅環望着自己的雙胞胎兄長,忽然嘻嘻的一笑。

“……”頓時感到非常無語的琅軒只好在少年的旁邊躺了下來,好在牀也夠大,不管是誰都不會摔下去。

“哥哥不喜歡跟我睡嗎?”琅環小聲道。

“……”這種時候不管怎樣的回答都會讓琅軒想要一死了之,索性乾脆的閉上了眼睛——裝睡。

事實上,這些天來,一旦這種莫名其妙的談話開始,琅軒都是這樣擺脫的。

可是這一次,琅環卻沒有乖乖的聽話睡覺。

他忽然抱住了琅軒的腰,被嚇了一跳的少年險些跌下牀去。

“喂!你搞什麼啊!?”

“哥哥……”雙眼含淚的琅環可憐兮兮的望着琅軒。

“……”對於這種眼神,不知道爲什麼,琅軒總是有一種負罪感。

——真是的,這小子是狗嗎?

“好啦,你到底要怎麼樣?”自暴自棄的吼了一句,琅軒沒好氣的道。

“哥哥以後都跟我睡好不好?”

“不好!!!!!”

“……”

“……說了不好了!”

“…………”

“你看……你都是這麼大的人了,男孩子要儘早獨立哦~”

“………”

“……”

“……”

“好啦,我知道了!”最終的妥協忽然讓琅軒覺得自己這個雙胞胎弟弟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或者說,自己的心還是太軟了一點。

琅環開心的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這樣的弟弟,總有一天會變成王……嗎?

想到那眼底的清澈會被污染,琅軒感到一陣痛楚,想起之前他們還有七絃一起的時間,溫柔又善良的琅軒,總是被他和七絃欺負。

血緣也許一直都是有所作用的,至少,他看着與自己相似的琅環時,能感覺到一些東西。

就像他像小雪承諾的那樣,只要琅環還活着,他就還會是彩雲國的太子,而自己,永遠都會守護在他的身邊;作爲交易,小雪要做的,則是說服緋墨,放過七絃。

這世界上,唯一能讓緋墨乖乖放手的,只有與他青梅竹馬的貴妃藍雪了。

想來自己也有些無可奈何吧。

無論怎樣也不想讓那樣的少女死去,所以,他選擇了放手。

想起那天小雪看着自己的眼神和說的話,琅軒有些弄不明白。

她說,你知道嗎?很多年前,有一個人和你一樣有着喜歡的女孩子,當面對着是否將那個女孩子留在身邊,還是放她自由的時候,而他,也做出了跟你一樣的選擇。

然而琅軒並沒有想要從七絃那裡奪走什麼,他甚至覺得,有的時候對七絃最好的,還是遠離這一切的紛爭。

對自己來說,也沒有什麼損失了。

有紅秀,伶曲,一直照顧他的龍澈,琅軒覺得無比的滿足。

終有一日,等到琅環身登大寶,就到了他離開貴陽,遊覽天下山水的舒心日子了。

琅軒一邊想着,一邊迷迷糊糊的陷入了睡夢之中。

一切似乎已然塵埃落定,但是琅軒不知道的是,一個未知的命運,尚且在等待着他。

紅秀不日離開貴陽返回桐寓,琅軒回到紅家府邸,看着自己從小長大的院落,眼神有些複雜。

他從來都知道紅秀不是自己的父親,然而,在心中,紅秀身上的某些東西,卻讓他覺得比父親還要溫暖。

儒雅的男子穿着絳色長衫,眼神清淺,望着少年的時候,微微一笑。

“琅軒。”他輕喚少年的名字,眉眼溫柔。

就像春日裡的風,紅秀的眼神總是如此,琅軒卻遲疑的站在了門口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踏進一步。

這個養育了自己十五年的男子,溫潤如玉,靜雅如蘭。

最終還是跟着紅秀進了書房,卻見一個偌大的火盆,他正將一卷泛黃的畫卷展開。

畫中的女子,冷漠淡然,嘴脣微微抿起,透出一絲讓人折服的堅毅。

“那七絃姬……”少年倏地擡頭望向紅秀,猶疑了片刻,接着很快的問道,“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紅秀輕輕一笑,眼眸微微垂下,“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只是有點好奇罷了。”頓覺丟臉的琅軒飛快的移開了視線,裝作毫不在意的道。

“……”

“她和伶曲嬸嬸的性格一定很像吧?”少年小聲道。

紅秀輕輕搖頭,“她哪有伶曲這樣張揚。”

“……”少年不知道昔日的那個冷漠女子究竟有何種魅力讓紅秀如此深陷,卻見那溫潤的男子將卷軸輕輕拋入火中。

“小叔叔!”他驚呼道。

“過去,”紅秀輕輕一嘆,呢喃道,“早該放下了。”

“……”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出現在男子的臉上,讓琅軒甚至不忍開口相問。

“我大約不會再來貴陽了。”紅秀倏然道。

“什麼?!”少年的臉上頓時有了情緒。“你以後都不回來了?”

“或許吧。”紅秀眼神一凜,“有一件事情,在我離開之前,我想還是告訴你比較好,是關於緋七絃的。”

念及那紅眸少女,琅軒心中一痛,卻依舊強道,“她現在在玉龍很好。”

“自然是比她留在貴陽要好些了,只是……那孩子的命,可能長不了啊。”紅秀無奈道。

“怎麼可能?”琅軒大驚,“緋墨說過,那是因爲她在貴陽……”

“那個人的身體早已不是人類,妖魔尤炎,也是因爲有了世間的至陰至寒之物纔可勉強保住神智,那個女孩子天生半人半妖,魂魄也沒有普通人那麼穩固,很容易灰飛煙滅……隨着年齡的增長,嗜血的念頭也會越來越強,然後,終有一日,她會……”紅秀眼神一暗,“她會變成一個怪物,一個縹家不得不出面的怪物。”

“開什麼玩笑!”琅軒怒道,“?七絃根本什麼都沒做,爲什麼過去的是非要讓她來承擔啊!?”

“是非曲直根本難以料斷,世人又何其無辜?”紅秀聲音一冷,“琅軒你要記住,切勿用一句無辜來決定是非。”

琅軒怔了怔,聲音也小了下來,“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她了嗎?”

“自然是有的,只是……很難。”紅秀的聲音柔和下來,“據說天地之間,除了玉蠶,還有一樣至陰至寒之物,可以抵禦尤炎的熱毒。”

少年急道,“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只是聽哥哥說起過,”紅秀緩緩道,“只是聽說,那東西在玲瓏姬的手上,現在,玲瓏姬下落不明,想必是被保存在藍家了吧。”

琅軒眼神一鬆,“這樣的話,龍澈叔叔一定知道了。”

“他不知道,”紅秀皺眉,“至少他說他不知道。”

藍龍澈並不是那種會守着這種類型秘密的傢伙,唯一的解釋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麼那東西在藍家的話,只要我去玉龍把它找出來不就行了。”琅軒的眼睛亮了。

“藍本家的府邸不是那麼好近的,不過,你如果去拜託哥哥的話,也許有可能呢。”紅秀笑的人畜無害。

“……”

“我不要。”

再拜託了藍貴妃,又拜託了自己的那個主上老爹之後,總算找到了這個幽靈一樣的傢伙,然而得到的答案,只有這三個字。

他沒有帶面具,那張臉看的琅軒渾身上下一陣發毛,而坐在一邊的琅環倒是眼睛亮亮的。

“這就是緋大人真正的樣子啊,”少年的眼睛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型,“緋大人真是個美人呢……”

“……”

結果就是,面對某人充滿殺氣的眼神,琅環趴在琅軒的懷裡嗚嗚的哭泣着。

“我說你啊,是小孩子嗎?”琅軒無語了。

“我纔不要去藍州。”

“那是你女兒啊!”

“生死有命。”

“……”跟這個不講道理強盜邏輯的笨蛋作正常的交流一點用處都沒有,琅軒吁了口氣,下定決心般的擡起頭,“好吧,我不管你現在怎麼想,至少,我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的,我要去玉龍。”

淚眼婆娑的琅環忽然擡起頭,“什麼,哥哥你要去玉龍?”

“……”琅軒沒有說話,只是在緋墨的臉上掃了一圈,冷冷的道,“我不像某人,我至少還有點心。”

“說得好。”忽然聽到有人大笑着拊掌的聲音,琅軒訝然的轉過頭去,卻見燕瀟帶着一臉揶揄的笑意,推門走了進來。

“偷聽的變態居然準備出來了。”琦攸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像是早就知道了。

燕瀟沒有理睬他,只是笑意盈盈的望着琅軒,“你要去藍家,找一件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的東西……你覺得有多大的勝算。”

琅軒毫不畏懼的昂首,“勝算是人造的,若是我不去,豈不是什麼都沒有了。”

“說得好,那麼,我準了。”燕瀟瞥了一眼琦攸,又慢吞吞的道,“難得出去一次,琅環,你就與你哥哥一起去吧。”

“是!”琅環激動萬分的連連點頭。

琦攸的眼神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最終他冷哼一聲,轉頭一腳踹開門,氣勢洶洶的走了出去。

一切順利的有些過了頭,不過,琅軒知道,也許出去一陣子也能換換心情,畢竟,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離開過貴陽城,而琅環更是幾乎沒有出過皇宮。

然而,讓他覺得有些好笑的,卻是紅琦攸。

“拿着這個。”冷冷的將兩塊血色的玉佩扔到琅軒的手裡,那個容貌極美的男子臉上寫滿了彆扭。

——如果不想在玉龍死的很難看,就別把它摘下來。

說完這句話後,那傢伙就消失了。

然而,這對紫門雙生少年的旅途,也真正的拉開了序幕。

三月,正是玉龍春風扶柳的時候。

清澈的溪水繞着城市,盈盈的透着清純,西出貴陽,南下便是這彩雲國的勝景。

胭脂香粉,玉龍歌舞原本就是彩雲國的一絕,巧笑倩兮的歌女們穿着薄薄的衣衫,紅花叢中,千嬌百媚的姑娘笑顏如春。

這裡有着玲瓏姬的千姿百媚,藍門公子的風流倜儻。

傳奇不過一時,讓人永遠不能忘記的,卻是這座城市的美麗。

街道很乾淨,在這裡,你可以花上三文錢買上一杯清茶,聽這裡的老人講起那玉龍城中過去那些讓人心馳神往的故事,雄心勃勃的少年們嚮往昔日玲瓏公主的絕美容顏,想着藍門第一公子的英勇神話。

玉龍是美麗的,白色的城郭就像是一朵盛開在彩雲國南邊的玉蘭,這裡濃濃的異域風情讓人沉迷,外族的女孩子赤着一雙玉足,手中挽着小籃,朵朵梔子花淡淡的傾吐着芬芳。

少女們腳上鈴鐺叮叮咚咚的響着,發出讓人愉快的清脆聲音,溫軟的聲音,美麗的容顏,讓這個城市美麗的像一個夢境。

玉色的水,雪色的花瓣,清爽的風吹拂着他的頭髮,少年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有什麼城市能比玉龍更讓人愜意呢?

少年的頭髮是烏黑的,柔軟的就像一匹緞子,充滿了夜一般的氣質,可是那雙藍綠之間的眼睛卻讓他整個人都被柔化了。

迷人的視線,貓一樣的杏仁眼微微眯起,薄薄的嘴脣微微上翹,露出一個自在的笑容來。

他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雖然身上穿着上好的絲綢緞子,可是,那若有若無的自在笑容,卻讓你想不到他會是一個有身份的皇宮貴族。

他,就是琅軒。

半碗涼茶在粗瓷碗裡輕輕的搖晃着,他愜意的眯着眼睛,享受着溫暖的陽光。

精緻的紫色絲帶將那柔順的黑髮系成一束,兩顆祖母綠耳釘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

“哥哥、哥哥!”一個少年氣喘吁吁的大吼着,路上的行人紛紛側目,少年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哥哥!我找到了!”他一臉的興奮,讓人感到詫異的是,他和琅瑄有着一樣的藍綠色眼眸,和柔軟的黑髮,兩個人的臉甚至也有□□分的神似,然而,他的耳垂上卻是一顆剔透的雞血石。

“琅環!”琅瑄無奈的望着弟弟,然而注意到路人對自己的反應時,琅環的一張小臉頓時紅的可以滴出血來。

“哥哥……哥哥……”頓時琅環的眼睛變成了蚊香狀。

無奈之餘,琅瑄放下兩個銅板,拉着琅環離開了街道,穿進了小巷。

“怎樣了?”琅瑄迫不及待的問道。

“我拿到這個了!”琅環擡頭挺胸,一臉的得意。

“……”

琅環手裡拿着的,是一張招聘狀。

【招聘僕人,會武功,生命力強,吃苦耐勞者,年齡性別不限,喜歡男人者優先。】

瞬間,琅瑄陷入了沉默。

“喂,琅環。”

“是,哥哥。”

“這個真的是招聘僕人嗎?”

“嗯……看樣子應該是的。”

“什麼叫看樣子!這個顯然超級可疑好不好啊!!”琅瑄抓狂中,“什麼叫做生命力強!?顯然很奇怪啊!!還有爲什麼要喜歡男人啊!!”

“有什麼不好嗎?”琅環的眼睛亮亮的,笑容好像要溢出來一樣,眼睛變成了一條細細的月牙,“我就很喜歡哥哥你啊。”

“……謝謝你啦,”琅瑄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接着一笑,“反正,也就是這樣了,不管是龍潭還是虎穴,都得去闖一次吧。”

“……嗯。”

玉龍城的華麗讓人流連,清水橋邊,風中送來陣陣的梔子花香,甜蜜的像是情人的美夢。

琅軒憑欄遠眺,清水橋的盡頭,一個紫衣人坐在欄杆上,打着哈欠,似乎沒睡醒的模樣。

他心中一陣好笑,那少女彷彿極美,只是一個背影,便已然讓人遐想無數,幾乎讓人移不開視線。

琅環睜大眼睛,好奇的望着這個陌生的世界,對他來說,少年公子的新奇,不過是被禁錮在那個皇宮內,這樣充滿了浪漫氣息的城市讓他感到一陣陣的興奮,念及七絃,心中一痛,莫名的悲傷讓他不由自主的拉住了琅軒的手,卻惹來對方帶着笑意的表情。

“怎麼了?這麼快就想家了?”他帶着揶揄的神色,然而眼眸微微擡起,盡是調侃。

遠處的人身形微微搖晃,似乎快要睡着了。

那似乎是一個女子,她的臉上帶着一個白色的面幕,黑色的長髮流雲一般的披在身後,回過頭,有些迷茫的眼波穿過面紗,落在了琅軒的身上。

接着,她身體歪了歪,搖搖晃晃的模樣讓人擔心的很。

“姑娘小心!”

撲通一聲,那邊的橋上已經空無一人。

不會吧!?

琅軒的臉色頓時變了,他顧不上弟弟,飛奔了過去。

“呀!”琅環驚呼起來,手上什麼東西被拋了過來,回過神,才發現是琅軒的外衣,那少年縱身一躍,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裡。

“哥哥!”

這個季節的水還是有些涼的,琅軒跳入水中,頓時感覺到一陣冰涼,水的阻力將他向上拉去,看到那個紫色的身影慢慢向水底沉去,琅軒奮力游過去,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那女子的面紗緩緩飄起,接着,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在水中,一張讓人窒息的臉若隱若現。

饒是這種狀況,琅軒也禁不住呆了呆,反倒是那女子輕輕一蹬,便向水面有游去。

琅軒也準備上去,然而忽然一種很奇怪的炙熱灼燒感迅速的從胸口氾濫起來,他低頭一看,血紅色的玉佩彷彿燃燒起來一般,淅淅瀝瀝的冒着泡沫。

怎麼回事……身體動不了。

感覺到自己向着水底慢慢的沉下去,琅軒的意識也開始了渙散。

好像聽到什麼人在自己的腦中嘶吼一般,淒厲的慘叫,就像歲月沉澱的絕望。

湖面上的陽光慢慢隱去,就在他的意識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有人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拉出了水面。

被嗆了好幾口水,琅軒精疲力竭的爬上了岸,聽到琅環在遠處驚呼的聲音。

溼漉漉的黑髮貼在額頭上,少年擡起頭,那身穿紫衣的少女也渾身溼透的坐在一邊,眼神有些茫然的望着他。

琅軒見過很多的美人,雪的傾城傾國,伶曲的清秀靈動,七絃的絢爛奪目……然而他第一次看到這樣逼人的女子。

他甚至沒有看到她的臉,只是一雙金色的眼眸透過面紗,淡淡的掃在自己的臉上。

那不是通常的金棕色或者琥珀色,那是純正的金色,就像名種的波斯貓一樣的。

你無法想象出那種完美的程度,即使被這雙眼睛注視着,少年都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加速,她伸出手去,輕輕的抵住他的胸口,琅軒低下頭,發現這少女的手背上刺着一隻血紅色的鳳凰。

她白玉一般的葇胰輕輕撥開他的衣襟,琅軒神色緊張,呼吸也有些急促,然而少女只是輕輕拿起了他胸口的那塊血色玉佩。

“這個是……”她的聲音輕柔好聽,接着嘴脣微微的動了動,好似說了些什麼,下一秒,少女眼皮微微的一顫,然後軟軟的癱倒在了琅環的懷裡。

“你!”頓時睜大了眼睛,琅軒看到河對岸的琅環已經跑了過來,他急忙推了推懷中的少女,卻見她呼吸均勻,竟然是睡着了。

這是在開玩笑吧?

琅軒的眉毛抽動了一下,琅環急急忙忙的衝過來,而在他身後跟着的,還有一大串的怪人。

“哥哥,你沒事吧?”

“嗯,我想我還好。”懷中的女孩子居然睡的很香,琅軒哭笑不得的擡起頭,卻見跟在琅環後面的,卻是一大羣的侍從模樣的人。

“大小姐!”爲首的男人臉色一片慘白,看到琅軒將少女抱在懷裡的時候,頓時一愣。

其他的人更是目眥盡裂,好像要把琅軒扯成兩半。

“你……”爲首的男人似乎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向琅軒感激的一笑,“多謝公子相救我家小姐。”

其實感覺上好像是他們家的小姐救了自己。

琅軒有些鬱郁,還是把懷中的少女交了出去。

一接過少女,男子臉上的表情頓時平靜了下來,微微頷首之後,瞬間身後的人也走了個乾淨。

這少女究竟是什麼來頭!?

琅軒皺眉不語。

站在一邊的琅環卻嘀咕了起來。

“那是藍家的人嗎?可是,我不記得藍家有人是金色的眼睛啊。”

那雙金眸原來不是錯覺,琅環也看到了。

“藍家?”

琅環轉過頭,“我看到他們衣服上的雙龍蓮泉了。”

心不在焉的答應了一句,琅軒滿腦子都是那少女淡淡的眼波,雖然沒有看到她的臉,那種讓人窒息的絕色風華卻讓人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總之,先回客棧吧,哥哥身上的衣服都溼了。”

“好。”

洗了一個熱水澡,琅軒覺得渾身都舒服了很多,卻看到房間內,琅環的桌上正放着一張名單。

“這是母妃大人交給我的藍家現在公子少爺的名單。”琅環穿着單衣走出來,皺着眉,“藍家的小孩還真是多啊。”

“其實本家家族的孩子也不算多。”琅軒嘟噥了一句,這張名單上,還有藍青瓊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藍夜斐也是其中一個,除此之外,還有龍澈的兒子和女兒。

現在的藍州州牧是昔日玲瓏姬的養子舒慶,而他的副官正是藍青瓊的長子藍雅筑,龍澈的長女名喚玉凰,聽說長得很漂亮,但是藍龍澈幾乎從不說起,而那個風流公子的小兒子藍殊渭今年才十二歲,性格乖張,也跟他老爹是差不多的類型。

藍玉凰和藍舒渭同父異母,不知道是藍龍澈在外面和什麼女人生的,風流的性格倒讓他變成了最有藍家風格的傢伙。

翻弄着宣紙,忽然,琅環開口了。

“哥哥……不去見見七絃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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