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再過一個月,堪堪又是新的一年了。
賈府照舊治辦年事,自然是由二房的王夫人和大房的二奶奶王熙鳳操持着,沒有二房的大奶奶李紈什麼事情。
李紈近日因時氣感冒,情緒不高,常常跟丫鬟們唸叨起賈珠在世時候的往事。賈蘭每日向李紈早晚問候的時候,偶爾也會恰好聽到幾句,深感李紈的寂寥。
都怪詩社未有人作興,空了幾社。
賈迎春和邢岫煙給正害火眼的邢夫人朝夕侍藥去了。賈寶玉只顧陪着思母含悲的襲人以及大病未愈的晴雯。沒了賈寶玉的騷擾,林黛玉和薛寶釵都各自安心呆在了深閨之中。
所幸李嬸孃、李紋、李綺一家去李嬸之弟的家中住了幾天後,又回賈府園子裡來住着了。李紈有了嬸孃和兩位堂妹的陪伴,說說笑笑吃吃喝喝,這才慢慢解脫了對賈珠的思念之苦。
賈蘭突發奇想,是不是可以給李紈找個伴?畢竟李紈已經守寡將近十年了,是時候找一個新的伴侶了。
只是在大殷國朝這樣的年代,寡婦再嫁恐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在榮國府這樣的勳貴大族,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賈蘭暫且不管,也無暇去管,眼下,他連自己的學業都顧不及了。在放假之前,賈蘭面臨着一場季度考試。今歲的最後一次季考,若是考不好,春節假期可就不好過了。
這日一早,賈蘭出了賈府,隨即上了馬車,前往府學讀書。馬車抵達順天府學,賈蘭下了馬車,進了府學,正準備溫書,這時,卻見李陟屁顛屁顛跑了過來。不用多想,賈蘭也知道,照舊和往常一樣,李陟定是來找他談論一些朝中的大事。
果然,李陟開口便道:“皇恩浩蕩!祖父加了少保,進兼文淵閣大學士了,父親也升了禮部員外郎,一年之內升了兩級,皇恩浩蕩啊!”
“好事啊!”賈蘭一陣驚喜,難得李陟今日一來就直入主題,旋即丟下了手裡的書本,靜候李陟繼續說下去。
本以爲還有其他的大好事,誰知這會兒,李陟卻話鋒一轉,感嘆道:“不過我聽說,聖上對祖父和父親的加官進爵,是爲了彌補另一件事。”
“何事?”賈蘭覺得奇怪,見李陟的表情,總覺得這件事纔是李陟來找他談論的重點。
李陟見此地不便,於是拉着賈蘭的手,去了外面的射圃,見四下無人,這次小聲說道:“就是開設夷學和國學二科的事,當今聖上突然下旨暫停開設此二科。”
“什麼!”賈蘭當即暴跳起來,問道:“怎麼就暫停了呢?不是說,最快明歲就能頒佈制科,從各省府學、縣學招收特科生員,貢入國子監學習夷學和國學二科,不是嗎?”
“之前確實是這麼說的,可是總不能聽風就是雨,有時候就是這樣,光打雷颳風,就是不下雨。”李陟說道。
賈蘭不接受,說道:“聖上當初不是答應了,要在國子監開設夷學和國學此二科,所謂君無戲言,怎麼說反悔就反悔了呢!暫停開設是什麼意思,以後到底是開,還是不開?”
“你小聲一點,別讓一些心眼小的人聽去了。”李陟環顧左右,繼續說道:“聖上說是推遲,其實就是否了,可是又怕傷了朝臣的心,這才又是升官又是封賞的,朝臣們便又覺得皇恩浩蕩了!”
“既然外祖父和舅舅都升了官,皇恩浩蕩就浩蕩吧!這麼說,還是隻能寫八股文了?”賈蘭愕然感覺到了一番失落,嘆息道:
“原本還以爲明歲就會頒佈制科,我便能轉入國子監的夷學科,從此告別八股文章了。沒想到,轉眼雲煙呀!”
“畢竟此事當初是父親求着祖父向聖上奏請的,這會兒又被否了,雖然升了官,但父親並不十分樂意。”李陟越說越小聲,因不敢繼續議論,隨即打住,轉而安撫賈蘭,說道:
“我知道你一直對夷學十分上心,只是八股取士是從前朝就開始的,幾百年了都未曾頒佈過制科、特科,這個頭哪是有那麼容易開的。父親讓我轉告你,不管是常科還是特科,四書都是要讀的。”
賈蘭說道:“其實,我對此事本來也沒什麼信心,這下好了,不必多想了,還是老老實實寫好八股文吧!”
“這就對了,管他什麼夷學科、國學科,還不如唐宋之際的明算科和明法科呢,要我說,這些特科、制科,還真是不如進士科。”
賈蘭說道:“那你是不懂夷學,這夷學不僅僅是算學,裡面的各種學說知識大着呢,幾何原本中的算學僅僅只是冰山一角,這會兒不開設這些科,以後遲早還是要開設,要不然後人就得罵我們這些老祖宗不開竅,固步自封了。”
李陟說道:“聽你這麼一說,我確實不懂了,不過我也不想懂,反正不會開設夷學科了。我家那位親大哥已經中了舉人,明歲就要參加會試了。倘若他明歲就高中了進士,恐怕明後兩年,父親就該在我的身後盯着鞭策了。不跟你說了,我也要趕緊回去溫書了。”
“等等,我想問問你,這次加官進爵的朝臣中,我們賈府可有誰升了官的?”賈蘭問道。
李陟想了想,說道:“你們家的那些官爵多是虛職,要麼從祖上承襲的,要麼花錢捐的,都不是正途,還能怎麼升官?倒是有兩個朝臣,你可能認識。一個是王子騰,剛升了九省都檢點,另一個是賈雨村,授封了大司馬,官升兵部侍郎,算是有了協理軍機、參贊朝政的資格了。”
“王子騰是我祖母的親兄弟,算是我的舅公,當然認識了。至於賈雨村,並不是我們家的人,我不認識,也不想認識。我倒是覺得奇怪了,這個人怎麼就當上了兵部侍郎了?”賈蘭又問道。
李陟說道:“這我哪知道呀,他既能去兵部,又是跟着王子騰一起升上來的,想來應該和你們家還是有一點關係的,你應該回去問問你祖父纔是。”
“你忘了,他不在家,早幾個月前,就到外省當學政去了。”賈蘭說道。
“記起來了。”李陟這纔想起,說道:“學政沒夠三年是回不來了,看來你只能當面問王子騰去了。”
“問個屁!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不說了,不說了。”賈蘭擺擺手,說道:“讀書的捷徑又沒戲了,我還是回去唸經吧。”
說着,隨即丟下李陟,回課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