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其實也迷糊,今日在新園子裡看見的,究竟是一位道姑,還是一個姑娘呢?見林黛玉不想理他了,便坐回林黛玉的身邊,繼續解釋道:
“就算是道姑,也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道姑。我聽林之孝說,她也是蘇州人氏,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自幼也是多病,買了許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這姑娘入了空門,方纔好了,所以帶髮修行。”
“你爲何要說也?”林黛玉突然敏感了起來。
賈寶玉不加思索,隨即接道:“還不止呢!她如今父母也俱已亡故,身邊也是老嬤嬤和小丫頭伏侍着,文墨也極通,經典也極熟,模樣也極好......”
說着說着,賈寶玉愣住了,卻見林黛玉淌眼抹淚,竟突然又傷心了起來。見此狀況,賈寶玉卻不管不顧,繼續神神叨叨地說道:
“她去年隨了師父上都中來,可憐她師父於去冬圓寂了,此前,她孤零零地在西門外牟尼院住着,真是可憐!”
“果是這樣,可憐之人怎麼都住進你家這破地方來了呢?”林黛玉小聲哽咽道。
賈寶玉一聽炸了,跳了起來,在屋裡緩緩來回踱步着。
林黛玉哭了,一直盯着林黛玉的賈蘭也不免覺得難受。林黛玉爲什麼就突然哭了?賈蘭心裡似乎明白,想來是因爲孤身一人,早沒了父母,寄居在外祖母家,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如此,賈蘭似乎明白了林黛玉這些年在賈府的境遇。不想此時,賈寶玉卻氣急敗壞地說道:
“我家倒成破地方了,依你的意思,你們到我家來,都是不情不願,是被騙來的搶來的?”
賈蘭的屁股再也坐不住了,此時不響何時響,他豁然起身,對賈寶玉憤憤說道:
“就是被騙來搶來的!此前太太去接她,她就說了,侯門公府,必以貴勢壓人,是再不去的。”
賈寶玉定住了,不響。薛寶釵起身把賈蘭拉到了林黛玉的身邊坐着,說道:
“蘭哥兒,你這話以後可不能再說了,太太本來就不怎麼心疼你,要是被她聽見就更加不疼你了。”
賈蘭點點頭,眼下他緊緊貼近林黛玉,哪有心思迴應薛寶釵,只聞得林黛玉的身上是一股清香,卻是從黛玉的袖口中發出,讓人有醉魂酥骨之感。
賈蘭正沉醉時,卻聽見林黛玉止住了哭泣,低聲說道:“還是你懂!”
賈蘭頓時心花怒放,激動得想要飛奔起來。
薛寶釵這才安慰起林黛玉,笑道:“林妹妹就饒了那隻呆雁吧,瞧他那呆樣,姑且又得一天不說話。”
林黛玉看了一眼呆住的賈寶玉,也笑了。
此時,房門外的丫鬟碧月聽出了裡面的動靜,生怕蘭哥兒惹得寶二爺不高興了,急忙進來說道:
“寶二爺,林姑娘,寶姑娘,蘭哥兒大病初癒,大奶奶怕他玩累着了,讓我領他回屋去。”
坐在林黛玉身旁的賈蘭一聽,哪裡捨得走,想着在林黛玉的屋裡多留一會兒,又是一個深呼吸,努力聞着林黛玉身上的清香。
薛寶釵見賈寶玉和林黛玉皆不說話,又見丫鬟碧月站那候着,賈蘭卻沒有起身的動靜,於是說道:
“蘭哥兒,大嫂嫂爲你憂心不少,別讓她擔心了。”
說着,薛寶釵說了一個“去罷”示意碧月。碧月走到賈蘭的跟前,說了一個“走罷”。賈蘭這才知道躲不過,是該回去了,於是起身出了林黛玉的房門。
到了賈母的廳外,賈蘭便聽到裡面傳來了笑聲,只聽見是薛姨媽的聲音,說道:
“這麼說已經定啦!貴妃歸省的日子定於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啦!算來也就兩個多月的時間啦!”
“是的啦!既奉了此旨,恐怕連年也不能好生過咯!”賈母笑道,十分歡喜。
賈蘭聽着,知道了大概,也不想進去打擾了,徑直出了賈母的後院,和丫鬟碧月一道回去了。
賈蘭回到穿過東西穿堂,越過西花牆,遠遠便看見兩個孩子站在李紈的後窗下。說是孩子,不過是老靈魂的視角,其實他們和賈蘭差不多大小。
賈蘭正想問問他們是誰時,只聽見丫鬟碧月說道:“蘭哥兒,你瞧,環哥兒又來看你了。”
原來是賈環,賈蘭心裡有了數,這纔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直到靠近了這才忽然想到還有另一個是誰,況且竟不知他們兩個哪個纔是賈環。
賈蘭正想着分辨,便聽其中一個見他來了,先開口問道:“賈蘭,你的病好了嗎?”
賈蘭不響,恰時對面另一個說道:“賈菌來找你,找不到地方,被我撞見了,我便帶他來了,姐姐的丫鬟說你見太太去了,我不敢去太太那兒找,便陪賈菌在此候着。”
聽他這麼一說,賈蘭立刻分辨出了賈環,且知道另一個便是賈菌了。
賈蘭記得,這賈菌亦系榮府近派的重孫,和賈蘭一樣從小沒了父親,母親婁氏守着寡。賈菌在家塾中與賈蘭最好,二人同坐,年紀雖小,志氣最大,極是淘氣不怕人的。
“去屋裡坐吧,我讓碧月準備一些點心吃。”賈蘭也不在屋外多說,把賈環和賈菌請進了房內,並示意碧月去準備點心。
這兩天,賈蘭苦於不知向何人詢問國朝年號之事,因此一直沒有搞清楚這個世界的朝代問題。這會兒見賈環和賈菌來了,想着賈環雖然不太靠譜,但賈菌應該是靠譜的,既然在家塾中的關係比較要好,倒是可以問問他。
碧月上了點心,賈蘭請賈環和賈菌先吃,自己則假裝有些頭疼,問道:
“我也是這兩天才病癒的,現在還是頭疼的厲害,好多一些事情都不記得了,真是怪了。我要是問了你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們可別笑話我。”
“賈蘭,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兄弟我何時笑話過你,你若是信不過我,我立刻就走,不會再來了。”賈菌迴應道,語氣措辭都讓人捏一把汗,像個爺們。
賈蘭聽了,這才大膽地說道:“有你這樣的兄弟,賈蘭還有什麼怕的。實不相瞞,我這一病,竟不知當下的朝代年紀了,只記得什麼漢唐什麼宋明,記得堯、舜、禹,記得孔、孟、朱,記得王莽、曹操、秦檜,記得陳後主、唐明皇、宋徽宗,記得唐伯虎、祝枝山、李龜年,其餘記憶皆是模模糊糊的,尤其是當今國朝之事,還請賈菌兄弟不厭其煩,全數告知。”
“這有什麼,你聽我講便是。”賈菌想了想,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近百年來的國朝紀事。
從賈菌毫無章法的言語中,賈蘭大概知道了,國朝定鼎已經有一百年了,現在是大殷朝,國號即“大殷”,國姓是宋,當今陛下名諱“宋頊(xū)”,年號是“熙豐”,當下即“熙豐十二年”。
大殷朝建立之前的歷史,和賈蘭在穿越前的知識儲備大部分是一致的。從春秋戰國,到秦漢唐宋,都是賈蘭所熟悉的歷史。然而,在紅樓夢的世界,明朝並不是被李自成推翻的,也沒有韃子的大清國什麼事,歷史的走向因此發生了改變。
大明朝被推翻後,天下四分五裂,各自割據,直到本朝太祖皇帝建立了大殷朝,南征北伐,這才最終吞併天下,繼承大統。
從賈菌的口中,賈蘭得知,如今這個大殷朝和前朝大明一樣,也是一個科舉的時代,以科考舉士,讀書這條路眼下便是賈蘭的唯一選擇。
科舉考試內容是儒家經義,以四書文句爲題,文章格式爲八股文,解釋必須以朱熹的集註爲準。還好賈蘭穿越前就是個學霸,按理,要說讀書的話,賈蘭是最不帶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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