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雪天留客

第300章 雪天留客

鳳姐兒陪嫁的莊子遠在京師南面四十里,即便兩輛馬車俱都換了底盤與輪胎,可路上坑窪,跑得快了裡頭的人實在遭受不住。因是這日直到臨近晌午,一行人等方纔到得小王莊。

唏律律一陣駿馬嘶鳴,車架停將下來,昏昏沉沉的李惟儉自內中下車,呼吸兩口涼氣頓時神情清明瞭少許。昨兒摟着寶琴睡了一宿,許是被傳染了,一早兒起來李惟儉就噴嚏不斷。

立在原地展眼望去,四下都是麥田,那新栽的麥子還不曾出苗,只見阡陌相連,黃土連天。眼前小王莊不大不小,瞧着不過百十戶人家,內中俱都是王熙鳳的莊戶。

後頭一輛馬車並行停下,小丫鬟豐兒先行落下,有婆子尋了凳子,豐兒打了簾櫳,便見王熙鳳自內中緩步落下。

李惟儉扭頭擡眼瞧去,便見鳳姐兒頭上皆是素白銀器,身上月白緞襖,青緞披風,白綾素裙。眉彎柳葉,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俏麗若三春之桃,清潔若九秋之菊。

如今鳳姐兒還不到花信之年,正是俏麗之時,搭上這一身素淨,真是應了那句‘要想俏一身孝’。

“儉兄弟!”王熙鳳往這邊廂瞥了一眼,招呼一聲便行了過來。

李惟儉收攝心神笑道:“二嫂子這莊子瞧着廣闊,怕是得有萬畝?”

王熙鳳嗔道:“哪裡就那般多了?這內中還有別家的,單我那田土不過三千畝。當日嫁過來時,陪嫁不過一千畝,餘下的都是我這些年自己個兒置辦的。”

李惟儉笑道:“二嫂子果然是會經營的。”

鳳姐兒笑道:“李財神當面,哪個敢說會經營?我不過是將那些鋪面兌了,換成了田土。如今算來也不知是得了便宜還是吃了虧。”頓了頓,鳳姐擡手相引:“儉兄弟,咱們先行安置了,過會子再去瞧那暖棚。”

鳳姐兒應下,二人進得莊子裡。莊戶早知主家要來,便騰出了兩處房子來。李惟儉先行去到房子裡,烤着火盆,飲了一盞熱茶,待暖和過來這才自內中出來。

略略等了須臾,鳳姐兒便自後頭尋來,二人當即隨着莊戶往前頭暖棚而去。

又轉到莊子前頭,擡眼便見二十幾排暖棚,俱都是玻璃頂的,上頭又覆着草簾。因着這會子是陰天,是以草簾也不曾捲起。

那引路的管事兒便道:“二奶奶,非是小的疏忽大意,這莊稼坐了病,只怕是幾年都緩不過來,須得換一處地重建暖棚。遠處栽上黃豆之類的緩上幾年,如此纔好重新種菜。”

這植物坐病,或是缺東西,或是根腐病、疫病,種種不一而足。李惟儉又不是學這個的,錯非前世老爺子見天在跟前兒嘮叨,李惟儉也是個五穀不分的。

當下他也不多言,一路進得暖棚裡。內中潮熱氣息撲鼻,又有一股子刺鼻的煤煙味兒,李惟儉緊忙以衣袖遮掩了,轉頭與鳳姐兒道:“二嫂子就莫進來了,這裡頭難聞的緊。”

鳳姐兒閃身便入得內中,同樣掩了口鼻道:“儉兄弟當我是嬌小姐不成?前二年儉兄弟一直不曾來過,這各處都是我盯着的。”

李惟儉哈哈一笑,說道:“險些忘了二嫂子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

當下也不廢話,徑直到了那坐病的黃瓜架子左近。管事兒的一聲吩咐,便有莊戶將黃瓜藤連根拔起,展示給二人道:“貴人請看,這根坐病了,只怕過不了多少時候這一暖棚的黃瓜都要遭殃。”

李惟儉依舊不明所以,也不知這到底是什麼毛病,只問道:“旁處可栽了南瓜?什麼品類的?”

那管事兒的緊忙道:“回伯爺,後頭二十一棚栽了半數黑籽南瓜。”

李惟儉頷首,又道:“可還有方纔出苗的黃瓜?”

管事兒的極爲熟稔,忙道:“回伯爺,旁邊兒棚子裡黃瓜纔出苗。”

王熙鳳在一旁只觀量着,也不放聲。一雙鳳眸掃量李惟儉的側臉,只把自己個兒瞧了個怦然不已。待從此棚出來,王熙鳳展眼望天,眼見陰雲密佈,心下不禁暗自祈禱,只盼着來一場風雪纔好。

隨即王熙鳳跟在李惟儉身後,瞧着其先從一旁的棚子裡用匕首切了不少黃瓜苗,又到得二十一棚裡,將南瓜掐去一葉,又用錐子插了下,便將黃瓜苗栽在了其上。

眼見李惟儉再無動作,王熙鳳禁不住納罕道:“儉兄弟,這就完了?”

李惟儉笑道:“成不成的,過幾日再瞧。此爲嫁接法,取南瓜之長、補黃瓜之短,這法子我只見人用過,自己卻不曾動過手。這二十株先觀量幾日,若果然生長了,往後便依此法行嫁接之法。”

又仔細交代了管事兒的與幾個莊戶,待確認衆人都掌握了要點,李惟儉這才轉過頭來,卻見王熙鳳好似魂遊天外一般瞧着自己個兒。

李惟儉探手在其面前擺了擺:“二嫂子?”

“啊?”王熙鳳回過神來,不禁紅了臉兒道:“哦,儉兄弟說的太過深奧,我方纔也沒想明白。”

李惟儉暗忖,只怕鳳姐兒這會子還在想着賈璉襲爵一事,因是也不以爲異,說道:“這邊廂處置過了,我看咱們用了午飯便往回返吧?”

王熙鳳忙道:“一早兒就吩咐過了,剛好莊子上套了些野味,又網了些雀兒,今兒也請儉兄弟吃個新鮮的。”

李惟儉頷首應下,剛要開口卻被煤煙一薰,跟着便是噴嚏連連。

王熙鳳趕忙關切道:“儉兄弟這是……染了風寒?”

李惟儉道:“不礙事,寶琴這兩日正病着,許是被那丫頭過了病氣兒。”

說話間二人自暖棚中出來,王熙鳳趕忙叫過小丫鬟豐兒,吩咐道:“往後頭去吩咐,給儉兄弟做一鍋薑湯來發發汗。”轉眼又與李惟儉道:“儉兄弟身子素來康健,料想發發汗大抵就好了。”

“二嫂子說的是。”

當下二人到得後頭居所,進得內中便見早已擺了席面,幾樣尋常菜色,一小盆炸麻雀,兩隻烤炙了的兔子,還有一盤芹菜蘑菇丁雞蛋炒制的地環。

二人淨過手,王熙鳳邀着李惟儉入席,隨即尋了一玻璃瓶藥酒來,李惟儉掃量一眼,但見內中浸泡着黨蔘、黃芪、龍眼等物。

鳳姐兒笑吟吟捧了酒瓶爲李惟儉斟滿,說道:“天寒地凍的勞動儉兄弟一場,我如今還在孝期不能飲酒,加之儉兄弟又染了風寒,便乾脆用這藥酒來招待了。”

李惟儉道:“二嫂子何必這般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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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黃色酒水斟滿,鳳姐兒道:“非是客套,這二年下來多虧了儉兄弟幫襯,前番爲着勘驗的事兒儉兄弟也多方奔走。我與你二哥都心存感激,卻又不知如何謝過儉兄弟。

說來儉兄弟可是財神,家中金山銀海的,我便是典賣了嫁妝送過來,只怕也入不得儉兄弟之眼;官面兒上的事兒,我與你二哥也插不上手。倒是我父親有些門生故吏,來日若是儉兄弟有所求,也無需與我客氣,衝着儉兄弟過往情誼便是舍了這張臉面,我也要去求肯一番。”

李惟儉端起酒杯笑道:“二嫂子無需如此,只求着二嫂子往後看顧了大姐姐、林妹妹、雲丫頭與二姐姐就好。”

一句話說完,頓時惹得王熙鳳好一陣無語。鳳姐兒隨即噗嗤一聲兒就笑了,道:“儉兄弟還真是個多情的。”

李惟儉與其碰杯,王熙鳳以茶代酒,二人一飲而盡。撂下酒杯,李惟儉就道:“我能如何?也不瞞着二嫂子,我與林妹妹原本就兩情相悅,奈何恩師擔憂林妹妹身子欠佳,這纔有了並嫡之說。前番大伯母不知內情,早早就定下了與史家的婚事,虧得有並嫡一事,不然還不知如何處置呢。”

頓了頓,又道:“至於二姐姐……二嫂子也知那是個什麼性子,又攤上這般生父、繼母,前番錯非我攔着,只怕二姐姐就得掉進火坑裡。”

王熙鳳嘆息道:“可不是?那孫家向來勢利,過往不過是有求於老國公,這才攀附了過來。老國公在世時,從不拿正眼瞧孫家。偏到了大老爺這邊,爲了區區幾千兩銀子便要將女兒賤賣了。

我可是聽說,大老爺算計着,連老太太預備的一萬兩陪嫁銀子都要剋扣大半,只打算出三千兩銀子陪嫁。那姓孫的又不是個善茬,吃了這等大虧,來日只怕不知如何磋磨二丫頭呢。”

“還有這事兒?”李惟儉訝然,隨即又釋然。賈赦、邢夫人這兩口子算盤打得叮噹響,倘若自己個兒不曾阻攔,只怕真就要將迎春嫁了那孫紹祖。

李惟儉嘆息一聲道:“罷了,人死爲大,咱們也不好再議論大老爺是非。只是二姐姐那邊廂,我卻不好撒手,就怕一旦撒了手二姐姐就會所託非人。”

若換做旁人這般說,只怕鳳姐兒打心底裡就不信。奈何這話出自李惟儉之口,鳳姐兒偏偏就信了。

不說旁的,那寶釵、夏金桂就是前例,李財神聲名赫赫,這天下間不知多少想要攀附的,要將自家女兒送了來做妾。二姑娘雖有幾分顏色,卻也不是天仙,如若不是人家儉兄弟顧念舊情,哪裡會這般糾纏不清?

因是鳳姐兒便道:“如今總算有個緩,待過個二、三年,說不得就能遂了儉兄弟的意。”

李惟儉暗忖,再過二三年……也不知賈家會不會與劇中一般就垮了,因是便道:“往後再看吧。”

此事揭過,王熙鳳又提及襲爵之事。前番李惟儉賣了情面,那驗封司與都察院御史詹崇都不曾說什麼,偏那治國公之後馬尚出了岔子。

鳳姐兒碎碎唸了一陣,李惟儉便道:“此事只怕根子出在王家,聽聞王統制不日返京述職,二嫂子可去與王統制說說。”

鳳姐兒恨恨道:“不用儉兄弟說我也要去說道說道,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那王爲何偏着太太這頭,莫非我這王字是反過來寫的不成?”

當下鳳姐兒又來勸酒,李惟儉飲了七、八杯,漸漸有些昏沉,只覺睏乏得緊。

正當此時,丫鬟豐兒入內道:“伯爺,丁護衛說外頭飄起了大雪,今日只怕不宜趕路,問是不是今兒便在莊子上歇息一日?”

李惟儉看向外間:“下雪了?”這窗子糊的絹布,朦朦朧朧實在瞧不見外間。

王熙鳳當即起身推開窗子,觀量一眼便道:“喲,還真下雪了呢。”

李惟儉瞥見外間大雪紛紛、北風呼嘯,如今又昏沉睏倦,想着自己個兒只怕是發燒了,再強行趕路只怕會加重了症狀,因是便道:“那就歇息一晚明早再回吧,還得勞煩二嫂子安置了我那幾個護衛。”

王熙鳳笑道:“本當如此,儉兄弟這話就外道了。”

眼見李惟儉睏倦的緊,鳳姐兒又吩咐豐兒道:“儉兄弟怕是乏了,你去扶了去安置,再婆子將那火炕燒熱一些。是了,莫要讓儉兄弟睡炕頭,免得又得了熱症。”

豐兒應下,趕忙過來攙扶李惟儉。李惟儉起身,任憑豐兒扶着,晃晃悠悠往前頭居所而去。

到得居所裡,任憑豐兒伺候着褪去外裳,隨即捲了被子倒頭就睡。

卻全然不知這會子鳳姐兒正捧着那玻璃酒瓶出神。瓶中酒見半,那黨蔘、黃芪、龍眼中間兒,還夾雜着不少的酸棗仁。此物最是助眠,尋常鳳姐兒不過睡前飲上一錢,方纔李惟儉卻足足喝了半斤有餘。

鳳姐兒不禁暗忖,料想儉兄弟這會子睡下,只怕要睡到明早吧?

待豐兒迴轉,鳳姐兒便道:“你也受累了,這席面沒怎麼動過,連同這藥酒一併賞了你們,且下去耍頑吧。”

豐兒頓時雀躍不已,謝過了鳳姐兒,招呼婆子來撤了席面,跑到廂房裡飲酒吃菜自是不提。

……………………………………………………

卻說這日黛玉方纔洗漱罷了,香菱又來尋,隨行的還有晴雯,此番二人卻是替李惟儉來送皮料子來的。

這會子內中再無外人,黛玉掃量一眼晴雯提着的包袱就蹙眉道:“莫不是真個兒送了熊皮來?”

香菱與晴雯咯咯笑了一陣,晴雯就道:“熊皮實在厚重,雖也暖和,可穿在姑娘身上怕是會累着。四爺又從庫房裡尋了些水獺皮,要我來給姑娘仔細量了,也做一件外氅來。”

此時皮貨,一等貂,二等狐,三等鼠,四等羊皮。這水獺不在四類當中,又與猞猁等皮貨另成一類,分外名貴。

黛玉不在意奢華,卻獨愛那別具一格的物件兒,尤不喜與旁人撞在一處。眼見晴雯展開包裹,露出內中水獺皮縫在一處的料子,頓時歡喜道:“這料子倒是極好……就是不好穿出去。”

她如今寄居榮國府,吃穿用度一應開銷都是榮國府管着,猛然多了件水獺皮的大氅,難免會被外祖母過問,到時就不知如何言說了。

香菱與晴雯對視一眼,後者就道:“四爺早有考量,只說不妨事。林姑娘穿也不穿的,先讓我量了身再說,這外氅只怕還要十來日光景才能縫製好呢。”

黛玉應下,起身任憑晴雯用皮尺量身。趁此之機,那香菱便說了這幾日讀詩心得,聽得黛玉連連頷首。

黛玉便笑道:“你前後讀了二年,也領略了其中滋味,何不試着自己個兒作一作?” 一語點破香菱心思,香菱便希冀道:“昨兒又讀了《塞上》,那一聯雲:‘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

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

若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

再還有:‘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這‘白’‘青’兩個字也似無理。想來,必得這兩個字才形容得盡,念在嘴裡,倒像有幾千斤重的一個橄欖。

還有‘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這‘餘’字和‘上’字,難爲他怎麼想來!

我們那年上京來,那日下晚便灣住船,岸上又沒有人,只有幾棵樹,遠遠的幾家人家作晚飯,那個煙竟是碧青,連雲直上。誰知我昨日晚上讀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正說話間,紫鵑回話一聲,卻是三姑娘探春來了。挑開簾櫳剛好聽了香菱之言,頓時笑道:“都說香菱拜了林姐姐爲師,算算這般長光景,估摸着也該出師了,不想就聽了這一番言論。

香菱此言,已得其中三味。不若你也做一首詩來,回頭兒我下請柬,也請你入社。”

香菱有些羞赧道:“姑娘何必打趣我?我不過是心裡羨慕,學着玩罷了。”

探春與黛玉都笑,後者便道:“誰不是玩?難道我們是認真作詩呢!若說我們認真成了詩,出了這園子,只怕把人的牙還笑掉了呢。”

香菱咬了下脣,心下一橫便道:“出個題目,讓我謅去,謅了來,替我改正。”

黛玉道:“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謅一首,竟未謅成,伱不若作一首來。‘十四寒’的韻,由你愛用哪幾個字去。”

香菱當即應下,轉瞬便魂遊天外,竟一心想着那詩如何作。

此時晴雯早爲黛玉量過身,見此便叫了香菱一道兒回返。到得會芳園裡,香菱只說四下轉轉,晴雯便自己個兒往前頭去了。

不想這香菱就此茶飯無心,坐臥不定。下晌時晴雯、琇瑩跑到悅椿樓耍頑,臨近晚飯時紅玉來尋,登樓便見香菱獨自在凝曦軒好似望夫石一般一動不動。

進得悅椿樓裡,紅玉就納悶道:“香菱這是怎的了?自打一早回來就神思不屬的。”

晴雯嗤的一聲笑道:“得了林姑娘誇讚,香菱啊,這會子正想着如何作詩呢。”

紅玉眨眨眼道:“再是作詩也不能連午飯都錯過了。”

一旁的琇瑩正色道:“香菱姐姐這般下了苦心的,來日學什麼學不成?我看這回她定然能做出詩來。”

紅玉心下只是不解,扭頭又觀量了一眼,也笑着道:“香菱是真真兒瘋魔了。”

晴雯忽而問道:“四爺可回來了?”

紅玉回頭說道:“打發丁二哥送了信兒回來,說是被大雪誤住了,須得在莊子裡歇息一宿,明兒待雪停了再回來。”

晴雯蹙眉說道:“早知如此,一早兒我就該跟着。”

琇瑩在一旁點頭連連,紅玉就蹙眉道:“誰知今兒風雪這般大?罷了,我先去叫香菱,免得也跟琴姑娘一般遭了風寒。”

紅玉扭身要下樓,擡眼卻見凝曦軒早沒了香菱的蹤跡。四下略略觀量,便見香菱蹦蹦跳跳往這邊廂而來。

紅玉下得樓來,正好與香菱撞了個對向,不待其開口發話,那香菱便撲過來搖着紅玉的肩頭道:“紅玉,我作出來了,作出來了!”

紅玉被搖得好一陣頭暈,忙道:“好好好,你莫再搖了。”

香菱撒手,隨即面上喜色褪去,又憂心忡忡道:“只是不知作的好不好。”

紅玉笑着道:“好與不好又有什麼干係?四爺一早兒就說過,都是陶冶情操的,自己個兒瞧着滿意比什麼都強。”

那香菱卻蹙眉搖頭不已,說道:“不好不好,三姑娘說了來日邀我入社,要是作的不堪,去了也是濫竽充數。”

紅玉將其扯到樓內,出主意道:“傅姨娘與琴姑娘都是個中好手,你何不去尋那二人去問問?”

一語點醒夢中人,香菱頓時合掌道:“是了!不過傅姐姐還在養胎,不好攪擾了,我去尋琴姑娘問問去。”

說罷扭身順着風雪就跑,紅玉見其身形掩於風雪裡,只笑着搖了搖頭。這香菱什麼都好,過往還謹小慎微的,自打四爺尋了甄大娘回來,香菱又逐漸放開心緒。如今既不想着爭寵,也不想着家業,只一門心思去附庸風雅。也就虧得在四爺房裡,放在旁人家中只怕未必有這般好命。

推己及人,想着四年前自己也不過是個外房的三等丫鬟,錯非機緣巧合到了四爺跟前兒,只怕也不會有如今的自己吧?

茜雪迎着風雪來問事兒,紅玉趕忙回過神來,與其仔細吩咐了,又招呼晴雯、琇瑩兩個忘乎所以的往前頭去用飯。

自角門到得東院,看着那漫天風雪,紅玉心下篤定。是了,若無儉四爺,又怎會有自己今日?轉眼又蹙起眉頭來,想着四爺如今孤身一人在城外莊子落榻,也不知有沒有人在身邊兒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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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莊。

盆中的水還滾燙,燭光下,那一旁守着的小丫鬟豐兒已然不迭的點頭。鳳姐兒強忍着盆中滾燙熱水,略略搓洗了幾下,隨即便道:“瞧你也睏倦的緊,趕快拾掇了去睡吧。”

豐兒略略驚醒,揉着眼睛道:“晌午時吃過酒就一直困得緊,也是古怪,我不過才飲了兩盅,哪兒就這般困了?”

鳳姐兒無比大度道:“你這會子正是貪長的年紀,可不就要比旁的要多睡一些?”

豐兒頷首道:“奶奶說的有理。”

當下過來蹲踞了,爲鳳姐兒擦拭過,又端了洗腳水出去。鳳姐兒那一雙塗了蔻丹的菱腳縮回炕上,目光卻一直掃量着豐兒。

鳳姐兒心事重重鑽進被子裡,半晌纔等到豐兒回返。鳳姐兒趕忙吩咐道:“說不得明兒一早風雪停了就要回,你先把大衣裳都備好。”

豐兒應下,將披風等物放置在箱籠上,轉頭這纔去了外頭炕上安歇。

燭火已滅,內中漆黑一片,鳳姐兒躺在炕頭不禁心下亂跳。腦子裡胡亂思忖着,若他醒了該如何?若他睡死了又該如何?他會不會瞧不起自己個兒?

萬般思緒,待想起那日夜裡賈璉與尤氏情形,頓時化作利刃一般直刺鳳姐兒心窩。鳳姐兒心下一痛,轉眼又橫下心來。

此時萬籟俱寂,唯聞風雪呼嘯之聲。約莫這會子業已上更,這窗外的燈火早已盡數熄了。鳳姐兒悄然起身,趿拉了鞋子往外間而來。

那小炕上,豐兒睡得香甜,隱隱能聞細碎的鼾聲。鳳姐兒出聲召喚:“豐兒?豐兒?”

叫了幾聲,卻不見豐兒動靜,想來是睡死過去了。

鳳姐兒咬了下脣,略略鬆了口氣,返身回了內中,窸窸窣窣圍了披風,內中卻只是一身中衣。

又折返回來,摸黑落了門栓,開了門縫溜出來,旋即順着風雪往前頭尋去。好在二者不過前後院兒,相距不過幾丈。

那前頭的房裡留了後門,鳳姐兒到得門前左右觀量一眼,自袖籠裡探出一把匕首來,伸進門縫裡略略撥動,轉眼便將門栓撥開。鳳姐兒深吸一口氣,清冷的空氣刺得其肺腑刺痛,偏生讓鳳姐兒心下愈發篤定起來。

拉開門,鳳姐兒一步便鑽了進去。

門栓落下那一刻,炕上的李惟儉便驚醒過來。晌午喝了不少酒,李惟儉連晚飯都沒吃,一直睡到了這會子。

他猛然睜開眼,便聽得外間北風呼嘯,炕前炭火噼啪。藉着火盆裡炭火發出的暗紅光芒,李惟儉反應了一刻纔想起來如今自己是在小王莊。

深吸兩口氣,只覺鼻息通常,好似那風寒已然好轉了?正待此時,忽聽得門扉響動之聲,李惟儉頓時警惕起來。

探手自枕頭下摸索出左輪手槍,悄然搬開擊錘,又將手槍藏在被子裡,隱隱對準門口。

須臾,隱約聽得腳步聲窣窣,跟着簾櫳挑開。李惟儉半閉着眼睛觀量,便見一襲青緞披風,內中素淨中衣,手中還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

李惟儉心下莫名,來者自然是鳳姐兒,可鳳姐兒爲何要殺自己?沒道理啊!莫非是聽信了誰的讒言,以爲那襲爵一事是自己在內中使絆子?

好似也不對!

正思忖着要不要將其拿下好生逼問一番,卻見鳳姐兒悄然將那匕首放在一旁箱籠上,細聲細氣的說了一句‘儉兄弟’。

李惟儉見此,當即也不應聲,生怕鳳姐兒存了什麼歹毒心思。

那鳳姐兒連着呼喚幾聲,一聲比一聲高,眼見李惟儉也不迴應,當即長長舒了口氣。解了絲絛,將那披風覆在匕首上,一步步緩緩迫近炕上。

暗紅炭火下,鳳姐兒不施粉黛,烏黑頭髮順直,只一襲中衣難掩曼妙身姿。李惟儉心下雖莫名不已,卻難免心下動容。

當日他初到榮國府時,見了王熙鳳便以爲‘神仙妃子’之名果然名副其實。只是他心下拎得清,知曉此時禮教,因此讚賞過了就算,倒沒生出旁的心思來。

尋思間那鳳姐兒湊近炕頭,李惟儉悄然將手槍藏起,眯縫着眼朦朧瞥見鳳姐兒略略俯身,露出些許螢柔來,而後探手輕輕撫在自己的臉上。

“儉兄弟——”

又是一聲呼喚,卻有別於方纔,少了心怯,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須臾,那細膩微涼的手掌離開,李惟儉心下忽然想起,莫非先前鳳姐兒所說的報還便是如此?

正思量間,忽而身上便是一重,那鳳姐兒已然滾在了身上,繼而那溫熱的脣先是印在自己額頭,跟着又是面頰,繼而兩脣相接。

嘴裡忽而生出許多津液來,任憑那丁香肆意胡亂攫取,李惟儉的心思便跟着往下沉。

他心中也不曾有什麼天人交戰之類的,只略略思忖了,忽而便睜開了眼來。

四目相對,眼見鳳姐兒眸中驚恐,好似下一刻便要驚駭而走,李惟儉攬了其腰肢,翻身便將其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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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兒驚呼一聲,躺在其下呼吸急促不已,那櫻脣一張一翕,半晌卻只化作一句意味深長的‘儉兄弟’。

此時千言萬語又有何用,李惟儉一雙清亮眸子直直盯着鳳姐兒,直待其閉上眼簾又探手相迎,他便只是俯身相就。

轉眼那噼啪的炭火聲中,時而便有幾聲膩哼相伴,夜黑風高,狂風呼嘯。錦帳內,鸞顛鳳倒。紗廚外,鵠立驂停。

正是:

名花初放玉翩翩,繡戶鶯聲合巹緣;

庭院狂風欲何去,雙雙悄立畫堂前。

第304章 管家第291章 丫兒塔第23章 李惟儉拿喬 薛姨媽贈婢第388章 寶玉婚事第345章 處罰第194章 製糖第160章 舊事重提第109章 發狂第238章 芳園應賜大觀名第182章 驚聞第335章 金桂設計第64章 嚴希堯誠言點撥 王熙鳳得贈金鎖第372章 三姐兒葬母第189章 尤家登門第281章 長大第176章 任官第120章 夜奔第319章 議定(萬字大章求月票)第273章 投名狀第4章 晴雯 紅玉第269章 親戚情分第251章 送女?第295章 亂第328章 楝兒第230章 憑勢借力第100章 別出心裁第88章 利好第162章 病重第313章 假癡不癲第225章 且將心執紅酥手第40章 千鑿萬錘始得甜水 一封條陳引動風雲第125章 有辱斯文第345章 處罰第13章 不識好歹第49章 大老爺的算計第306章 探春問計第359章 平兒第380章 牽連舊事第194章 製糖第20章 兩小心生間隙 寶釵心急如焚第405章 欲潔何曾潔第28章 鴛鴦:四爺在老太太心裡不一般第278章 家有喜事第236章 癡心妄想第166章 攀蟾折桂第105章 餞花第163章 箕裘頹墮皆從敬第97章 下場第56章 鎮國公 理國公到訪第78章 賈母出手 鹽司來信第172章 比鄰第209章 賦閒第370章 輕煙出岫第205章 葳蕤繁祉 延彼遐齡第259章 真人不肯露相第132章 香菱第129章 煩惱第57章 身契第177章 履職第116章 海子第385章 毒第122章 聘第109章 發狂第169章 辭行第316章 年事第141章 齊聚第169章 辭行第165章 隔天涯之遙而不生疏第268章 寶釵落難 寶琴入京第99章 大老爺真有錢啊!第292章 賈赦之死第249章 叔嫂魘魔第226章 姑侄生間隙第343章 黛玉設計第59章 探春迷射鵰 復生獻二策第309章 萬般委屈第234章 大張旗鼓第155章 辦廠第103章 灼灼其華第116章 海子第389章 留種第155章 辦廠第124章 抽打第89章 入坑第242章 鳩佔鵲巢第18章 賴大:這事兒不能善了!第47章 兩小爺鬧市遭毒手 李惟儉京師受熱捧第394章 臨終念子孫第246章 敕造竟陵伯府第246章 敕造竟陵伯府第267章 我有一寶要獻給伯爺第311章 樂極生悲(八千字求月票)第400章 春來百物不入眼第62章 大老爺穿針引線 李惟儉點破玄妙第72章 加官進爵清吏制 機關算計枉思量第72章 加官進爵清吏制 機關算計枉思量第184章 任他明月下西樓第270章 我爲檐上三寸雪第42章 司棋暗生心思 貴人連番造訪第58章 忠順王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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