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1

一艘運磚的小機動船在傍晚的江面行駛着,船裡坐着從哈爾濱來的老左。老左對船伕說:“我奉天地下組織遭遇嚴重破壞後,倖存的同志仍舊不畏兇險,與敵人展開堅苦卓絕的鬥爭,他們之前曾兩次發來暫緩前往的警示,但我渴望能有嘗試的機會。若成功營救,或協助他們自救,將是我革命生涯中的無上光榮。”

船伕說:“我們都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另一漁船裡,王大頂對李佐說:“醒啦,兄弟?抱歉,下手有點兒重。”

李佐說:“你們是誰?”

王大頂說:“這麼說吧,你先幫騙子五鬼運財,又賣了騙子勾搭漢奸,這些事兒全曝了,現在我們要保護猶太人的錢不被搶劫,還想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李佐突然身子一挺,便要往艙門跑,卻被王大頂一把拽回說:“給我老實點兒!聽好了,李佐,陸黛玲死了,日本人不可能知道四億日元會以什麼形式出境,我也敢保證天津機場會有人捷足先登帶走柯林斯巴一家。處心積慮最終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南京方、日方、德國、蘇聯、美國佬,都會對一個叫李佐的毒販子咬牙切齒,而你的照片,他們都不陌生,那麼你自己琢磨,你還有活頭嗎?”

李佐一下子蒙了。

王大頂鬆開他說:“我可以給你一條活路,但作爲交換,你得配合我小小地演一齣戲。”

李佐說:“那怎麼演戲?”

王大頂想了一下,轉對身邊的劉金花說:“過會兒你去報警,就說‘兩江匯’的堂口被人端了。”他又轉對李佐說,“等警察來了,咱倆假裝追逃、撞上警察,然後你劫持我,退上船,開船……”

李佐不解地看着王大頂。王大頂說:“我是憲警兩方都掛了號兒的人,至少現在他們還不想我死,所以劫持我管用。開出一段距離,咱就棄船,擺個方向讓它自己開着。我們悄悄下水,右邊隔三條船,岸下有個涵洞,游進去,從那裡跑。屆時警察們的注意力都在船上,只要下水下得悄然,就不會被發現,當然,我不會游泳,得靠你多幫襯。”

劉金花說:“王大頂,你這樣算不算自作主張?我沒發現任何跡象顯示陳佳影那邊有配合我們的反應。”

王大頂說:“但我們這路子應該沒錯吧。被憲警方攪得人財兩空就能盤活陳佳影,你說的呀,說得炮製這樣的假象。”

他忽然看到什麼,說:“得嘞,陳佳影給反映了。”遠處有兩輛軍用卡車亮着車燈,停在船務公司小樓旁,憲兵、警察紛紛從車裡擁出。

王大頂奔向駕駛艙說:“李佐,李佐!”李佐應聲走出駕駛艙門,王大頂拔出腰間手槍扔給他說:“把船錨收上來,演出開始了!”

2

在會所裡,熊老闆正對竇警長說着什麼。

竇警長眉頭一挑說:“六安漁港?”

熊老闆說:“小的們也就是探着李佐在那兒出沒,至於是不是他固定藏身處,王大頂是不是去那裡會合上了他,就得靠你自己去查了。”

竇警長說:“我不明白啊,熊老闆,你跟王大頂有仇,口口聲聲要拿他人頭喂狗,你現在吃錯什麼藥了要幫他?”

熊老闆說:“他說自己給我人頭,你胸脯子拍紅了也沒能給我。”

竇警長攤了攤雙手說:“送我出去。”

熊老闆說:“那走吧。”

走到會所外面,竇警長帶着白秋成撒腿就跑,邊跑邊說:“李佐是用船運錢款去天津匯合柯林斯巴,你打電話請求增援六安漁港!”

在刑訊室,陳佳影咄咄逼人地對野間說:“您比所有人都清楚,追這筆錢如走鋼絲,關鍵點上卻一再與我悖逆。您忽然偏向竇仕驍,是因陸黛玲那個電話?還是日下步差點兒把‘滿洲’和日本國推向深淵的臆想?”

野間說:“陳佳影,一切都已經明白了,不是嗎?”

陳佳影說:“好,我是**,這樣的話,您的勝率又是多少?”

野間無言以對。陳佳影說:“局面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在外的行動若敗,日下步的瘋狂行爲就會被所有人用來大做文章。”

這時,“咣啷”一聲門開,日下步說:“陳佳影,現在老猶太對自己的身份供認不諱,陳氏兄弟已經承認與你合謀,蘇聯夫婦、瑞恩和喬治白因有外間庇護未加刑訊,但問詢中,對此也並無否認。”

陳佳影說:“那恭喜你,接下去您要做的就是呈報關東部,您從美蘇手中截獲有重大成就可能的核專家一名。”

日下步頓時語塞。陳佳影惱怒地對日下步說:“除了陸黛玲這一疏忽之外,和平飯店這些人裡我放過誰了?”

她轉對野間說:“野間課長,江口合香給過您關於老猶太的資料。”

野間說:“老猶太,全名謝爾蓋•威斯,半年前由日本入境,持波蘭護照,攜帶十萬美元現金,因癡迷於賭博,錢不到一個月就輸精光了,好在和平飯店老闆是他朋友,所以一直提供住宿及日常生活幫助。”

日下步說:“野間課長,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又開始順應陳佳影暗示的——”

陳佳影厭煩地打斷說:“行啦,我是**!我在保護他,幫助他,甚至爲此策反了南京**的代表以及美蘇兩大對立陣營。”

這時,那警監匆匆進來說:“野間課長,美方代表聲稱爲了避免誤會越來越多,決定放棄跟蹤政治獻金一事,帶瑞恩與喬治白離開飯店,蘇方代表也有類似表達。”

陳佳影嘲諷地說:“哈,無比重要的核專家被拋棄了。”

日下步說:“懸案未解,他們就想跑嗎?”

野間說:“大佐,您也說了和平飯店是當今世界的縮影,它所有事都牽涉國際關係,即便退一步講,你我也不能僅憑感覺來武斷事務。”

日下步說:“不僅僅是感覺!”他指着陳佳影,“我只是沒辦法像她那樣敘述,但我很清楚我是對的。”

野間說:“一切鬥爭都要有依據。”

日下步說:“依你們的做法,我們永遠不會擁有‘滿洲’!”

野間剛要開口,一直站在邊上的便衣A忽然說:“野間課長、大佐,我忽然想起,最早搜查房間時,一些可疑物品我們做了暫扣,物品所有人都有簽字認定。我們在老猶太房間發現一些撕掉的稿紙,滿滿都是數字和公式,顯得很神秘,於是就拼接完整暫存了下來。”

“數字和公式?”日下步冷笑地看向陳佳影。

3

竇警長帶着白秋成及若干個警察、憲兵直奔漁場。“拉開直徑!擴大包抄範圍!”一到漁場,竇警長便指揮隊伍展開搜索。

“給我站住!”這時,王大頂從船頭縱身一躍,把李佐撲倒在地。

“那邊有人!”憲警們紛紛朝着聲音的方向跑去,只見十多米開外,李佐正一腳蹬開王大頂滾身爬起。竇警長伸手一指說:“抓住他們!”

見有人追來,李佐將剛要爬起的王大頂拖到身前,一手勒脖一手用槍直頂住他的太陽穴,大喊:“別過來,都給我站住,否則我就打死他!”

王大頂揮手喊:“都給我退後!退後!他有槍!”

“去他孃的!”竇警長嘟囔了一聲,抓過邊上憲兵的步槍,向王大頂這邊對來。王大頂見勢不妙,忙將身子後頂,帶着李佐後仰着栽倒。

“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李佐與王大頂中間穿過。“不要——”李佐握着槍,呼喚着。王大頂驚懼地看向李佐,大喊:“放下槍!”

“砰”的一聲,一個憲兵朝李佐開了一槍,李佐當即後仰着栽倒在地。王大頂見狀,連忙“撲通”一聲扎進了水裡。

與此同時,劉金花撒腿奔進駕駛艙,一把拉下了擋杆,馬達聲響起,漁船倒着開離出了岸邊。“船上有人!”一憲兵大喊,憲警們紛紛向岸邊追去。

劉金花貓身躥出駕駛艙,翻過欄杆縱入水中。

不一會兒,王大頂與劉金花的腦袋鑽出水面。他們喘着粗氣對望了一會兒,然後相擁着往涵洞深處走去。

此時,竇警長匆匆走進船務公司,白秋成剛好掛了電話,對竇警長說:“水警單位來電,他們已攔截逃跑船隻,除底艙內一具歐洲裔男子的屍體外,未見其他人蹤,而且這是條空船,沒有運載任何貨物。”

竇警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說:“秋成,我們中計了!”

4

在機場,多國考察團人員與拎着大小皮箱的柯林斯巴夫婦以及女兒準備登機。一名航空男職員與便衣A小跑着來到柯林斯巴一家跟前。

男職員說:“先生、女士,請跟我們來一下,不會耽擱太久時間。”

柯林斯巴說:“有什麼問題嗎?”

男職員說:“只是一些常規檢查,打攪了。”

柯林斯巴與妻女相覷了一眼,隨男職員向安檢室走去。

進入安檢室,男職員與便衣C將柯林斯巴一家的兩個皮箱平放上案臺,便衣D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盯着行李箱。便衣C打開大皮箱,快速在箱裡摸索了一番,對便衣D搖了搖頭。便衣D打開小皮箱,摸索一番後,也沒發現。這個箱裡原本放着一個小匣子,此刻卻已不見了。便衣C對柯林斯巴說:“很抱歉,打擾了,你們可以走了。”在飛機駕駛艙裡,機長將一個小匣子放入操作檯下的小櫃裡。

5

在臨時指揮部,便衣A打開一個檔案袋,抽出一張被撕成七八塊又重新拼接粘貼的信紙,紙上密密麻麻寫着數字和公式。野間接過信紙看了一會兒,遞給日下步說:“這些都不是物理公式,是數學公式。”

日下步想了想,對野間與那警監說:“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個專家吧。”

他們下到刑訊室,老猶太見了他們,嚇得直髮抖。

日下步舉起那張信紙說:“告訴我這是什麼?”

老猶太說:“這是我算概率的稿紙……我曾經想,輪盤賭應該能算出概率……”

日下步說:“輪盤賭算概率?你就用它掩蓋你是物理學家?”

老猶太驚恐地看着日下步說:“我、我就是想贏錢……那時我又想不到有今天,掩蓋什麼呀?”

日下步說:“好,你說不是掩蓋,那證明給我看,你真的會算概率,野間課長有很好的數學基礎,他能鑑定。”

老猶太說:“不不,我並不精通我只是想嘗試……”

日下步說:“還是你根本就不會?”

老猶太哆嗦着說:“出題、不要難過輪盤賭……”

野間吩咐一邊的憲兵說:“給他鬆綁。”

野間給老猶太出了一道題,不一會兒,老猶太便算出來了。

野間對日下步肯定地點了點頭說:“他數學基礎並不比我差。”

“不!”日下步狂躁地吼了一聲,“那就不是他!是別人!在其他人中間,他們都知道,所以陷害老猶太。”

野間緊抱着日下步說:“大佐,您太疲勞了,需要休息。”那警監對隨隊醫士使了個眼色,對方打開藥箱,裡面已有一支灌滿藥水的針筒。

日下步掙扎着說:“不,我相信我的判斷,核專家就在他們中間……”

隨隊醫士一針扎進日下步頸部。日下步悶吼一聲:“你幹什麼?”

隨隊醫士拔出針管說:“對不起,野間課長來前讓我準備了鎮靜劑。”

“你們……你……”日下步漸漸軟下了身子。

“報告!”這時,便衣A推門進來。野間說:“有什麼事嗎?”

便衣A說:“警務局來電,是找日下大佐的。”

野間示意那警監架起昏沉的日下步,隨後跟着便衣A離去。

6

野間走進刑訊室,陳佳影看着野間,疲憊地說:“直接告訴我,老猶太到底是不是核專家?這事兒已經讓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了。”

野間說:“就是在胡扯。”

陳佳影說:“謝天謝地,我的大腦還健康着,您的呢?”

野間說:“柯林斯巴一家已經乘飛機離境,他們沒有,當然也不可能攜帶四億日元,而且多國考察團的成員同行,衆目睽睽之下,不能作無理由扣押。但你也清楚,他的確就是操辦人,當然運送錢款的是李佐。”

陳佳影說:“您到底想表達什麼?”

野間說:“李佐在六安漁港有艘船,但未發現載有任何貨物。”

陳佳影說:“李佐運毒多年,秘密途徑輕易就被發現,不覺荒唐嗎?”

野間說:“那會是什麼?”

陳佳影說:“等王大頂抓到李佐,應就可以知道。”

野間說:“李佐,死了。”

陳佳影一驚說:“什麼?”

野間說:“圍捕時,發生衝突,被擊斃,王大頂在場,後來,他跑了。”

陳佳影說:“雖然您隱隱晦晦,但我知道您找我是想求援,感謝您這顆搖擺的心又倒向了我。但對不起,我現在掌握的信息不可能比你們更多,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已愛莫能助。”

柯林斯巴一家下到梯底,機長將一個禮品盒遞到他手中。

柯林斯巴接過禮品盒,說了聲“謝謝”,拖着小皮箱向洗手間奔去。進了洗手間,柯林斯巴把包裝紙扯去,正是那個裝着鑽石的小匣子!

柯林斯巴連忙將匣子塞進小皮箱中,然後拎着小皮箱走了出去。一個維修工向他走來,說:“柯林斯巴先生,我是來接機的,請跟我走。”

機場外面,陸黛玲安排來截柯林斯巴的人不見他出來,便走了。

7

在廢棄船塢,王大頂與劉金花相互攙扶着走進屋裡,他們渾身溼漉漉的。劉金花說:“你妹說這是唐凌的窩兒,相對安全。”

王大頂搖了搖頭說:“我心裡難受,真的很難受!”

劉金花說:“就想他是一個毒梟,你沒想他死,但他命裡該死。”

王大頂說:“要挾他時,我注意過他的眼神,他想活,想變成善良人。”

劉金花輕輕摟過他,讓他跟自己貼得更緊。這時,大當家與煤球走了進來,看到王大頂與劉金花相擁在一起,顯得有點尷尬。

這時,屋外傳來“噠噠噠”的小機船引擎聲。煤球撒腿奔進廚間,扒窗看去,只見外面河道,一個船伕正操控着帶篷小機船停在了河岸邊。

煤球轉身說:“有人來了!”大家隱藏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船伕與老左走進屋裡,見屋內無人。

老左環視了一下屋內,對船伕說:“東西兩處牆面及地面都有未被塵灰遮蓋倚坐的痕跡,說明有人來過這裡,至少三人,應該是剛離開不久。”

這時,王大頂與煤球舉槍向他們撲來說:“都別動!”

王大頂說:“你倆什麼來路?怎麼知道這裡的?”

老左說:“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王大頂吧?”

王大頂一愣。老左說:“唐凌描述過你的樣貌。”

劉金花說:“別逗了!光聽人說就能辨出樣貌,你大仙兒啊?”

老左笑笑說:“你是往山東打電話報信的那名女士。”

劉金花也愣了說:“你咋知道?”

老左說:“對聲音、樣貌,或者未見樣貌的形體,專業描述方法是抓住被描述者非典型性特徵,這方面我只略通皮毛,陳佳影纔是高手。”

王大頂等人面面相覷。劉金花說:“我相信他了。”

大當家說:“爲啥?”

劉金花說:“說話你聽不懂,又聽着很玄乎,跟陳佳影一個路子。”

王大頂收起槍,對老左說:“唐凌死了。”

老左說:“我們猜到了,所以過來,你們需要幫助,陳佳影亦是。”

8

日式糕點房裡,竇警長從盤子裡抓起一片烤麪包咬了一口。白秋成湊前些身子,低聲說:“陳佳影若把責任全都推到我們身上,至少能洗脫自己吧?劫持大佐,脅迫大家任由王大頂單獨行動,她都有完整邏輯,而大家對她是**的判斷卻始終沒有證據。”

竇警長煩躁地說:“行了,她躲不過去。算算日子,她前任課長新佑衛門的回函應該到了吧?她和王大頂的關係從夫妻變到合殺親夫的姦夫**,一謊蓋一謊,蓋得越多距離真實就越遠,而回函揭示的是她原始信息,那裡必然有她對不上的地方。”

白秋成不由得眉頭一跳說:“王大頂的事兒還沒完。有沒這個可能?王大頂想劫走回函,然後調包成僞造過內容的假回函,掩蓋住所有謊言。李佐死了,大家會急於尋求新的途徑查找那筆鉅款,陳佳影若能洗脫自己沒準兒又會受寵,找個辦案的藉口就能溜之大吉。”

竇警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陳佳影在滿鐵的身份不低,關於她的回函,應會使用一般收發報人員無法翻譯的高級別密碼直接交由野間審閱。我們打電話給野間,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請他和大佐同意在回函交送途中設局,引誘王大頂現身搶奪,予以擒拿!”

白秋成說:“這是妙計!我現在就跟日下步彙報。”

在臨時指揮部,野間憤憤說:“回函既能證實陳佳影之黑白,安全送到就是,設什麼局?竇仕驍是搞砸了事情歇斯底里了嗎?”

日下步說:“歇斯底里的何止是他?我從入睡後,和平飯店所發生的一切,都在我夢境中浮現,就像是放電影,一幕一幕。醒來後,我意識到自始至終整個過程,我們都在錯亂中行進,因爲陳佳影和王大頂的不正常關係導致的猜疑。因爲陳佳影太能幹了,所以這份猜疑令人恐懼,甚至在恐懼中將她神化,於是做出種種失措的行爲。”

野間說:“大佐……”

日下步擺了擺手說:“我們至今還在賭啊!萬一他們是**,王大頂若看不到營救陳佳影的希望,就會徹底匿跡。或許他還掌握着錢款的什麼信息,或許沒有,但對**來說,我方未能得手,他們就算贏了,然後美蘇立刻翻臉不認人,南京方也會很配合地否認他們纔是始作俑者,反過頭來鞭撻我們,於是‘滿洲’的外交從此淪喪。”

野間說:“呵。現在您倒考慮起外交了。”

日下步說:“讓我們拋棄成見好嗎?野間課長,事到如今,連萬一的可能性都不能疏忽了,王大頂必須回來!”

野間吁了口氣說:“如果新佑前輩的回函最終證明陳佳影是清白的,那我們就都切腹謝罪吧。”

在西餐廳一角,路德維希會長正跟對面的該隱與沃納低聲說:“日本人沒追到錢,整個事件我們要重新權衡了。”

該隱瞥了眼不遠處瑞恩那一桌,說:“那些傢伙差點兒被日下步燒死,要防備他們借題發揮,把我們跟日下步的瘋狂行爲掛上鉤。”

此時,喬治白正跟美國女士低聲說:“政治獻金事件以失敗告終,按正常的邏輯,我們應該準備撤出了。”

美國女士說:“喬治,爲了不讓日方再有一絲懷疑,我不能同時帶走謝爾蓋,人道主義的理由會很牽強。”

瑞恩嘆了口氣說:“呵,我們用政治獻金掩蓋‘財富’任務,沒想到‘財富’最終卻還要靠自己。”

這時,陳氏兄弟從廳門外走了進來,巴布洛夫跟他們打招呼說:“你們出來了?”

陳敏正淡淡地說:“廣東陳氏兄弟是有名望的,日方必須得有顧忌。老猶太也離開地下室了,但健康狀況似乎不是太好。”

9

在滿鐵野間辦公室裡,女秘書將對摺的電報紙塞進信封,然後對信封進行一些復原技術處理,旁邊的竇警長與白秋成滿意地點了點頭。竇警長對女秘書說:“你的路線是昭和道、櫻花道、正和路,然後進和平飯店,你一個人走,搭乘我們安排的人力車。”

女秘書顯得有些不安。

白秋成說:“安全問題你儘管放心,整條路線,警務局都已安排了便衣,而且我也會相隔一定距離在後跟隨。”

竇警長說:“當然,你只是誘餌,扮演送交文件而已,回函暫時由我保管,事後我會帶去和平飯店。”

不一會兒,女秘書按照竇警長的安排,上了一輛人力車,假扮成“車伕”的便衣拉着車,不緊不慢地小跑着。

澡堂裡,腰下圍着浴巾的王大頂來到熊老闆身邊。

王大頂說:“真心誇一句,你這家澡堂子不錯。”

熊老闆說:“少他媽廢話,你這顆人頭該給我了吧?”

王大頂說:“最後幫我個忙,然後人頭拿去,拖不過今天。”

王大頂對熊老闆耳語。

熊老闆疑惑地說:“你確定那什麼回函在竇仕驍手裡?”

王大頂說:“女秘書手捧印有絕密字樣的檔案袋卻獨自出門,還叫的是人力車。而在她十分鐘前,竇仕驍先行離開大樓,走的是後門,還換了便衣玩兒低調。你要是我,你賭誰?”

熊老闆說:“你要我怎麼做?”

王大頂說:“竇仕驍放置回函的拎包會被扒手當街順走,我會現身幫他奪回拎包,於是他不會再追扒手,而是要連我帶回函一併拿回和平飯店。這時索要我人頭的你,就帶着手下轟轟烈烈地出現了。”

熊老闆說:“我有點兒不明白。”

王大頂說:“簡單說吧,你做的就是,帶走我們,當着竇仕驍的面完成你的心願,砍下我的人頭。在這過程中,將那封回函偷偷調包。”

熊老闆匪夷所思地看着王大頂。王大頂說:“你表現出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我人頭,所以穿不了幫。”

熊老闆說:“你當我神仙啊?你說那回函用的是密碼——”

王大頂打斷說:“廢話,你懂啊?”

熊老闆接話說:“廢話,我就是不懂啊!密碼不懂,內容不知道,掉個哪門子包啊?”

王大頂笑了笑說:“調包,只是爲了讓人看出被調包,內容你照抄,紙不一樣就行了。事成後,我人頭就是您的啦。”

熊老闆說:“你到底是在爲誰?連命都可以不要。”

王大頂看着熊老闆說:“我不知道你這一生當中,有沒有這樣一個女人,她永遠跟你保持着距離,卻生根在你心裡。她永遠不會被你佔有,卻融化在你每一個毛孔裡。因爲她,你變得柔軟,願意去愛護所有夢想,渴望這個世界簡單而安詳,沒有暴虐、污濁、惡欲……”

熊老闆說:“你知道嗎?王大頂,男人**相對過之後,就很難互相再下殺手,可你設的局,卻偏偏扣死在你命上,媽的,能改嗎?”

王大頂說:“這封回函至關重要,任何意外都會引起竇仕驍警覺,除非我的血光之災切切實實在他眼前發生。”

熊老闆說:“真叫邪了!見過找死的,沒見過不找死還不樂意的。”

10

在日式糕點房,電話鈴響起,竇警長抓起話機說:“喂?”

在和平飯店,白秋成握着話機說:“警長,江口合香已經到達和平飯店,整個過程沒有發生任何險情,包括可被發現的險情跡象。”

竇警長失望地嘆口氣。白秋成說:“王大頂沒出現,怎麼辦?”

竇警長說:“等我回去再說。”

竇警長掛了電話,朝櫥窗櫃前的店主說:“警戒解除。”

說完,竇警長拎着包向店門外走去。竇警長剛走上街道,煤球便從斜刺裡向他撞來,在竇警長踉蹌的瞬間,煤球奪了他的拎包飛奔而去。

“站住!”竇警長拔槍追出去。眼看煤球越跑越遠,王大頂忽然從岔口內撲出,將煤球撲倒,翻滾時奪下了拎包。煤球一骨碌爬起奔入岔口,王大頂起身便要追去。竇警長舉着槍奔來說:“王大頂,你給我站住!”

王大頂說:“你有病吧?”

竇警長大吼:“手抱頭,蹲下!”

王大頂愣了下,然後雙手抱頭蹲下。竇警長奪過他手中的拎包。

接着,他舉起槍對向王大頂的額頭說:“我打死——”

這時,熊老闆帶着十幾個打手氣勢洶洶地向他們奔來。打手們紛紛掏槍向竇警長走來。竇警長一愣說:“你們幹什麼?我警告你們,現在我要務在身,妨礙者死!”

熊老闆走近說:“竇警長,別這麼緊張,我就是要帶走這王八蛋。”

竇警長說:“王大頂得跟我走!”

熊老闆冷笑說:“他這腦袋在面前晃着呢,你說我能讓你帶走嗎?”

竇警長說:“他的人頭,我會拿了給你。”

熊老闆厲聲打斷說:“滾他媽蛋!就你這倒黴玩意兒,啥正經事兒敢交給你啊?”

竇警長說:“熊金斗……”

熊老闆對手下們說:“把王大頂給我拿了!”

竇警長說:“你試試看。”

熊老闆指着竇警長大吼:“一塊兒拿了!”

這時,瘦子從後面用槍頂住了竇警長的腦袋。竇警長頓時僵了,瘦子隨即卸了竇警長的槍,扔給一名手下,然後,奪了他左手的包。糕點房店主看到這一切,驚慌失措地撲到低櫃邊,一把抓起話機,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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