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幾十秒鐘，對於雨念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她坐在那裡，渾身發僵，冷得直髮抖，擱在腿上的手，更是連韓昱握都握不住。
“雨念，放輕鬆點，會沒事的……”韓昱側過身子，雙手握住她，安慰着。
雨念卻是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心底那股恐懼和不安，從未有過的強烈，她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那種感覺一定不是空穴來風。
中年女人很快就走了出來，臉上帶着一抹笑。
“你們稍等一會，他馬上就下來。”
“謝謝！”
不一會，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名男子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中年女子站起來，指着對面沙發上的人，說，“老周，就是他們。”
雨念幾乎是一瞬間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衝過去，一把握住那名醫生的手，“醫生，我弟弟他怎麼樣了？他還好嗎？”
被叫做老周的男人，還處於驚愕之中，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微微蹙了蹙眉，試探性地問了句，“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他的姐姐，親生姐姐！”雨念強調，眼眶紅得嚇人。
老周愣了下，這個佟少爺到底有幾個姐姐？
韓昱皆是站起來，察覺到老周眼裡的遲疑，他跟着開口解釋了句，“這位是他的親姐姐，平時來的那位只是同父異母的姐姐。”
老周恍然！
這就難怪，原來不是親生姐姐，想必佟少爺與另外那位佟小姐的關係也並不好，否則，他怎麼會那樣排斥她呢！
“不知幾位找我有何貴幹。”雨念還握着老周的手，他也沒撫開，只是看着韓昱問。
“別的話就不多說了，你開個價！”
“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只求你讓我進去見一見他。”雨念又啞着聲音補了句。
看着她那通紅的眼眶，臉上的心急和悲傷是那樣顯而易見。
想起此刻還在病房裡大鬧的佟少爺，老周心裡有一絲難受涌上來。
看得出，眼前這位小姐對佟少爺的關心是真情實意的。
突然，他不敢答應讓他們上去見人。
他真怕，那個事實，會讓眼前這個瘦弱的身軀承受不住。
老周輕咳了一聲，“你們告訴我，你們要見他的目的。”
“帶他走！”雨念堅定的給出這個回答。
老周愣了下，眉峰蹙得更緊。
“我不管他現在是什麼樣，我都要帶他走，醫生，求你幫幫我！”雨念又補了一句。
“佟小姐，帶他走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我讓你們未經病人家屬的同意，擅自帶病人離開，這是我的褻職行爲，我會被醫院開除，如果你們的要求是這個，就算給我一千萬，恕我無能爲力幫不了你。”
說着，醫生掰開雨唸的手，轉身要走。
雨念死死地拽着他，“我就是他的親姐姐，難道我還不算是他的家屬嗎？”
“佟小姐，不好意思，在這裡，供他住院，出錢的那個人纔算是他的監護人。”醫生好聲好氣地同她說。
“不……我纔是他的親人……”雨念搖頭，不肯相信。
“佟小姐，請不要讓我爲難，我只是一名醫生。”其他的事情，他真的管不了。
韓昱走上來，抱住有些失控的雨念，掰開她拽着醫生的手。
擡眼，目光沉重地看向醫生，“如果我們只是見他一面，不帶他走，可不可以。”
不等醫生回話，雨念率先開口。
“不，我要帶他走！”她怎麼還可以將他留在這裡，不，她絕不能再讓他遭受多一分的危險。
“雨念，你冷靜點。”韓昱有些無奈地看着她。
“我冷靜不了！”
雨揚現在生死未卜，明明知道他就在這裡，可她卻見不了，這讓她如何冷靜，她根本冷靜不了！
韓昱嘆口氣，俯下身子，雙手箍着她的肩膀，讓她看向他，“雨念，你看着我，你相信我嗎？”
雨念睜着淚眼婆娑的雙眼，看着韓昱，他的眼神是那樣地堅定，充滿力量，彷彿所有的風雨，他都能爲她抵擋住。
她是相信他的，可此刻，她真的好怕，也好慌亂，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雨揚，將他帶出去。
“醫生有醫生的難處，我們不要強人所難好不好，我知道你心裡很難過，你再忍一忍，我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做到。更何況，我們連裡面住的是誰都沒看到，你怎麼就能確定那裡面就是你弟弟呢，至少我們要先看到人啊，對不對！”韓昱耐心地哄着她。
儘管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可是目前只能儘可能地穩住她的情緒，否則，一切的努力都將白費了。
雨念漸漸地平靜下來，韓昱滿意地看了她一眼，才轉頭看向還未離開的醫生，“我們只見一面，確認裡面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就可以了，你開個價吧！”
老周看着雨念那副模樣，同爲人父的他，心有不忍。
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事先聲明，只是看一眼，不管看到什麼，你們都必須馬上離開。”
現在離上班的時間很近了，到時候，所有的人都來了，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更何況，另一位佟小姐也說了她今天會再來。
韓昱點了點頭。
老周說了句，跟我來，率先開門走了出去。
韓昱拉着雨念跟在身後。
他們是搭乘的專用電梯。
電梯裡，老週迴身看向身後的雨念。
想了想，還是由衷地開口，“如果裡面真是你們要找的人，我建議你們儘快和監護人取得聯繫，將病人送去更適合他的地方接受治療。”
老周的話，剛落音，電梯就打開了。
雨念不解他話裡是什麼意思，想要問，他卻是提步直接走了出去。
韓昱拉着她，跟着出了電梯。
電梯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張緊閉的門。
走到門口，老周對他們說，“你們兩在這裡等一下，我進去打個招呼。”
“好！”韓昱點了點頭
老周按了密碼，門開了鎖，他走了進去。
雨念像個木偶一樣立在門外，她已經沒有去思考的能力，她現在只希望這張門，能快點打開，她走進去，確認雨揚到底在不在裡面。
老周很快便將門從裡面打開，“你們進來吧，只有十分鐘的時間，馬上要交班了，你們抓緊點時間。”
他們走進去，老周指着那裡唯一一間病房。
門口的保全剛被他撤走了，“他現在在裡面，情緒剛穩定下來，你們不要刺激到他，就在門口看一眼，不要進去了，他不允許外人進入。”
老周的話，纔剛說完，雨念就掙開了韓昱的手，朝那間房間跑了過去。
“好，我們知道了，謝謝你。”韓昱的話還沒說完。
卻只聽到不遠處傳來撲通一聲，雨念就軟在了地上。
接着一聲尖叫，就從她的嘴裡發了出來。
那尖銳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到了房間裡，剛睡下的佟雨揚渾身一激靈，就從*上坐了起來。
緊接着，房門就被從外面猛地推開。
看到立在門口的人，他抱着自己的頭，啊地叫了一聲，整個人一顫，就掉下了*。
“啊……你走……你走啊……”他抱着自己的頭，在地上不斷地後退着，最後直接縮到了*底下。
“雨揚，是你嗎？”雨念渾身抖得站不穩，握着門把手的手，一片青白，一張臉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那豆大的淚珠就從眼眶裡跌落下來。
“佟雨揚，是你嗎？”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對面的人，她只感覺自己像是跌進了一個冰窖，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不……我不是……你出去啊……”佟雨揚在厲聲驚叫，鐵*被他的頭撞得發出巨大的脆響。
他寧願就這樣撞死過去，他也不願意見到姐姐，這輩子，他最沒臉見的人就是她。
迅速跑過來的韓昱和老周被眼前這一幕嚇到。
韓昱一把抱住搖搖欲墜的雨念，老周則大吼了一聲，“快來人。”
連忙跑進去制止佟雨揚那自殘的行爲。
“佟少爺，你冷靜點。”因爲太瘦，他能縮進*底下，可醫生不行。
他急得大喊，“快點來人！”
保全聞聲，迅速地跑了進來。
“趕緊把鐵*掀開。”老周厲聲吩咐。
佟雨揚還在繼續撞着頭，已經有血流了下來。
“這*已經固定了，除非拿鋸子過來鋸斷。”保全一臉爲難地說。
因爲佟雨揚的自殘行爲，醫院已經將之前的普通病*換成了鐵架*，怕他會想不開，又將鐵*焊住，將鐵架都用軍用棉布裹着。
卻沒成想，他將所有的棉布都咬爛了，專用這些鐵架來自殘。
“那就去拿鋸子來。”老周吼了一嗓子。
“可是……”保全有些束手無策，這個點，去哪裡弄這個玩意啊。
“可是什麼，到時候出了事，我們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老周如臨大敵，滿頭大汗。
看到還站在門口的韓昱和雨念，他更是心煩意亂，暗自後悔，不應該善心氾濫，做什麼好事。
這下，好了！
“還看什麼看，你們兩趕緊離開這裡。”他沒好氣的說了句。
雨念搖着頭不肯走，死死地扣着門邊，韓昱抱着她，拉都拉不動。
“雨念，我們暫時先走吧。”現在這種情況，他們着實不適合再待在這裡。
“不，我不走……”雨念執拗着不肯離開。
突然，她低頭，一口咬到了韓昱的手臂上。
下口不輕，韓昱疼得呲了一聲。
雨念一把掙開他的懷抱，就朝病房裡跑去，老周正和另一名保全想辦法把*能挪開，一下子沒注意到她，她竟然，直接就爬到了*·底下。
“啊，你走……求你了，你走……”看到她，佟雨揚像是看到魔鬼一樣，在*底下亂嚎。
枯瘦的雙手毫無章法地胡亂揮舞着，有好幾下都重重地打到了雨唸的臉上。
當下，就疼得她眼淚都流了下來。
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往前，一邊吃力的往裡面爬，一邊壓着心裡像是被車輪碾碎了的巨痛，輕聲安撫着，“雨揚，我是姐姐，你好好看看我，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你和我出來好不好。”
“姐，我求你了，你走吧，我不想見你，你走……”佟雨揚痛苦的聲音裡帶着讓人心涼的堅決。
“我不走，我今天來就是來帶你走的，如果你不肯離開這裡，那我就一直陪你在這裡待下去。”雨念用同樣倔強的聲音回他。
“姐，你這是何苦呢，你就不能當我已經死了嗎……”
佟雨揚的話還沒說完，‘啪’地一聲，一道清脆的耳光猛然間就甩到了他臉上。
在聽到那個死字從他牙關裡崩落的瞬間，雨念毫不猶豫地一巴掌就煽了過去。
是氣憤，亦是害怕。
“佟雨揚，生命在你眼裡就這麼輕賤嗎，你的命就這麼不值得珍惜是嗎？那我們這些親人對你來說又算什麼？”雨念怒喝的嗓音揚起來，將所有在場的人震住。
包括對面的佟雨揚。
當初，孩子離開她，她都沒有想過要去死，如今，她的生活變得這般舉步維艱，她也沒想過要放棄。
爲了找他，她幾乎快要崩潰。
而他呢，卻能輕而易舉地將那個死字說出口。
一個死字就將所有人對他的關心和疼愛，抹滅得一絲不剩！
雨念氣急了，心痛的眼淚在心頭逆流成河，可她卻沒有哭，死死地咬着牙關，將那些淚水堵在胸口。
打過他的手指顫抖得厲害，指尖像是被針扎過一樣，疼得難以言喻。
她伸手，不由分說地拽着他的手腕，就將他往窗外面拖。
逼仄的空間，她的頭和身子撞擊在那堅硬的鋼鐵上，尖銳的棱角刺破了她的衣服，可她渾然不顧。
發了狠地要將他拉出來。
佟雨揚知道自己的姐姐是真的生氣了，起初他還反抗和掙扎。
“姐，我不出去……我不……求你了……”佟雨揚哭了起來。
雨念像是沒聽到一般，咬着牙，只狠狠地拽着他。
“佟雨揚，你要死可以，至少你給我死得明明白白。”雨念又朝他大喝了一嗓子。
佟雨揚嚇得不敢再掙扎，任由她拽着，將他從*底下拉了出來。
沒有*板的遮掩，佟雨揚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人從臭水溝裡揪出來的老鼠，他掙開雨唸的手，抱着自己的身子，蜷縮到沙發邊上，把頭埋在了自己的腿間，不敢看任何人。
剛被撞破的頭，鮮血還在往外涌，他不喊痛，只劇烈地顫抖着身子。
近距離，雨念才真正看清楚對面的人。
她不敢相信，那是她捧在手心疼了十幾年的弟弟。
清秀的面容不再，健碩的體格只剩一副被衣服包裹的軀殼，輕的就像是一片樹葉，一陣風吹來都能將他吹散。
他的眉眼不再自信，明亮的眼神裡此刻只有濃到不化不開灰暗和絕望。
雨念整個人猶如遭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她撐在*邊上，整個胸腔裡，都像是有把刀，在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疼得連連呼吸都覺得吃力。
對面的那個男孩，還在哭求着，“姐，求你了，你走……”
老周從驚嚇中回過神來，要過去查看他的傷勢。
雨念突然開口，制止他，“不準過去，誰都不準過去。”
冷冽的聲音裡，帶着一股子從未有過的絕情和狠厲。
“流了那麼多血，他會出事的。”老周不同意，身體卻是被從外面進來的韓昱攔住。
“這是他們姐弟之間的事，出了事，不用你擔責。”韓昱保證。
老周心裡又急又怕，看着韓昱，卻又無可奈何，終是隻嘆了一口氣。
雨念站起來，朝着牆邊上那抹瘦弱是身軀走去。
“佟雨揚，把頭擡起來。”她命令道，聲音是冷的，一如她臉上那層駭人的寒霜。
佟雨揚拼命的搖着腦袋，“不，我不要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給你三秒鐘的考慮時間，否則，我將你此刻的模樣，拍下來傳到你們學校的校園網，讓你的同學都看看你現在樣子。”雨念攥着拳頭，目光尖銳地瞪着他，說。
老周和韓昱聽到雨念這番話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簡直胡鬧，這樣只會更加刺激他的。”老周看不下去，要上前去制止，韓昱卻是再次拉住他，朝他搖了搖頭。
佟雨揚聽了這番話，猛然擡起頭來，雙眸猩紅，“姐，你是想逼死我嗎？”
四目相對的瞬間，雨念觸及到他臉上那一行行晶瑩的淚珠，眼中的淚水，巋然絕提！
她咬着牙，強忍着自己想要衝過去抱住他安撫的衝動。
擡手，狠狠地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拭掉。
在房間環顧了一圈，又突然跑到外面，再進來時，她手上多了一個花瓶。
嘩啦一聲，她當着所有人的面，在佟雨揚的身前，將那支花瓶摔得四分五裂。
彎腰，拾起其中最大的一塊，扔到他的腳邊。
“佟雨揚，如果你真想死，可以，我成全你，你可以不顧我的感受，也可以不用考慮爸媽的心情，只要你可以自私的狠下心死在我面前，你就拿起地上那塊瓷片，我絕不攔你。”
雨唸的聲音沒了之前的凜冽，她看着佟雨揚，目光黯淡，如死灰一般找不到一絲光亮。
房間裡所有的聲音都像是消失了一般，靜得讓人心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包括佟雨揚，他仰着頭，看着對面那個他最尊敬也最喜愛的姐姐。
她臉上的心痛和失望是那般地深刻，就像是鞭撻一般，抽在他的心上。
他無法去忍受她那痛心疾首的目光，咬牙，決然地拾起那塊碎瓷片，就朝自己的脖子上劃去。
看着他的動作，雨念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佟雨揚，你知道嗎，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媽媽說，她想你了，她說，太長時間沒看過你，想要看看你了，我說好，我答應她，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見她。可是，如果你今天死了，我絕不會把你的屍體帶回去給媽媽看，我要讓你到了另一個世界，都帶着遺憾，我要讓你下輩子都帶着虧欠，既然，你如此的自私狠心，我也不用再去顧及你的感受了，你的屍體，醫生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就當我佟雨念這輩子沒有你這個弟弟吧。”
雨念說完，不再看他，轉身就要走。
眼淚在轉身的瞬間，洶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