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溪看着他，顫顫地開口，“我……我……我懷孕了！”
因爲底氣不足，她頓了兩次才把這句話說完整。
“什麼？”陸柏昇坐着沒動，冷峭的眉峰擰成了川字，本就清寒的眸底，此刻越發地冷峻起來。
林夢溪背脊發僵，聽着他這兩個比磐石還沉重的字，她一顆心近乎躍出了喉嚨口。
“你剛說什麼？”陸柏昇依然用不疾不徐地語氣問他，可他的神色一點都不輕鬆，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已容不了她後退了。
林夢溪咬了咬牙走到他的辦公桌前，從包裡抽出那份之前給雨念看過的報告遞過去，“這是我今天去醫院檢查的報告，已經確認懷孕有一週了。”
陸柏昇沒有去接她手上的報告，只一瞬不瞬地凝着她那張臉。
林夢溪被他那太過威懾力的目光，看得渾身直髮抖。
“所以，你第一時間就到了別墅去，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佟雨念？”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話裡篤定的語氣，讓林夢溪驚駭。
這個男人一貫心細如髮，對她根本就是了如指掌，她這些小心思，他只消一眼就能洞察得清清楚楚。
林夢溪沒想到在得知結果之後，他說出的第一句話竟會是這樣。
心頭的恐慌越漸越大……
她就像是被他看穿了一樣，對他的話，無從辯駁。
“我……阿昇……我只是想第一個告訴你這個消息……”這番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她看着陸柏昇，心裡沒譜，她真怕他下一句話開口會讓她去把這個孩子打掉。
她攥着報告單，也沒有收回來，就直直地伸在他的面前，像是在等着他的宣判。
陸柏昇看着她那張花容失色的臉，冷漠地視線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良久之後，他纔開口，“你打算怎麼辦？”
林夢溪一怔，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自己，一時語噎，腦子裡飛速地在考量着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阿昇，這是我和你的第一個孩子，我不會打掉，我要留下他。”她看着他堅定地說出這句話。
“那然後呢？”陸柏昇依然平靜地問她。
“什麼然後？”林夢溪疑惑。
“你是打算讓這個孩子認誰做父親呢？陸奇駿？還是我？”陸柏昇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冷厲。
“阿昇，這是你的孩子，肯定是叫你做爸爸啊！”林夢溪不知道陸柏昇爲什麼會這樣問。
難道他沒打算要這個孩子嗎？
“所以，你打算和陸奇駿離婚？”陸柏昇靠在大班椅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桌案上敲着。
那清脆的敲擊聲像是敲在了林夢溪的心上，一點一點將她的心臟擊穿。
“阿昇，我不和陸奇駿離婚，難道你想讓你的孩子叫他做父親嗎？即便你願意，陸奇駿也一定不會認的。”想到陸奇駿，林夢溪的聲音裡染上了急促和驚慌。
她死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叫他做父親的。
陸柏昇當然知道陸奇駿不會接受這樣的事情，他沉了沉嗓子，“那如果我告訴你，我並沒有和佟雨念離婚的打算呢？”
林夢溪一臉難以置信，雙眸裡最後一絲希望也被無情地湮滅，手上的報告單，掉到陸柏昇的手邊，他依然沒有去接，彷彿那張報告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甚至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把這個孩子打掉是嗎？”隔了好久，林夢溪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顫顫地問出這句話。
她不敢相信，陸柏昇會如此對她，他不是這樣絕情的人，一定是她會錯意了。
“他本來就是個意外中的意外。”陸柏昇的話一點溫度都沒有，如寒霜般刺骨。
一個意外差點毀掉他的人生，他不可能會允許第二個意外再發生。
“阿昇，這可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可以忍心這麼對他。”林夢溪後退一步，雙手緊緊地護在自己的小腹上，含着淚，警惕地凝着陸柏昇，彷彿害怕他下一秒化成惡魔衝過來，殺了她的孩子。
“我會聯繫醫院，準備好了，會通知你！”陸柏昇的話，落下來，像是法官手裡那把木錘，一錘定音，不容絲毫反抗。
“不……我不要……阿昇，你不可以這麼對我，你不可以這麼殘忍……”林夢溪驚恐地往後退，撞到沙發，她靠在沙發上，劇烈顫抖着。
她不相信，這不是真的。
“我讓於拓送你回去，你自己做好心理準備。”陸柏昇擡手去按內線。
林夢溪跑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破碎的眼淚砸到他的手背上，“阿昇，你忘了我們曾經那麼相愛過嗎？你忘了我爲了救你和你母親，差點連命都沒了嗎？阿昇，這些你怎麼可以忘？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地對我，求你，不要殺了我們的孩子好不好……”
陸柏昇聽着她的低求聲，看着她臉上那痛苦的眼淚，腦海裡一下子浮起當年的情景來。
“阿昇，如果伯母有一天醒來，知道你這麼對我，她該會有多心痛，你忘了她昏迷前，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了嗎？”
提起母親，陸柏昇稍微緩和的臉色一下子繃得更緊，深目裡有濃到化不開的傷痛，“不准你提她！”
他朝她低喝道，母親是他心裡永遠的傷，誰都碰不得。
“好，我不提，阿昇，求你看在我們過往的情分上，不要這麼無情地對我好不好？”林夢溪抓着他的手，哭得用力。
她知道，這個男人心底最柔軟，也最堅硬的部分就是他的母親，秦子琴是她最後一道武器，她從來不敢輕易在他面前提起秦子琴，因爲她知道，即使所有人都不提，只要陸柏昇看着躺在病*上的母親，他就永遠都忘不了過去那些事，也忘不了她。
如今，她走投無路，只能把秦子琴搬出來。
在愧疚和感激的雙重情感擠壓之下，她明白，陸柏昇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
因爲，他從來就不是個真正鐵石心腸的人。
果然，陸柏昇冰冷的俊顏上，有了堅冰融化的細流。
林夢溪滿含期待地看着他。
陸柏昇把手從她的掌心裡抽了出來，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拿出打火機，點了一根菸。
擡手，準備抽一口，煙到脣邊，他又頓住，沉凝了片刻，還是摁滅在手邊的菸灰缸裡。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邃如海的星空，雲層裡最後一絲光亮也被湮沒在了黑暗裡。
辦公室沒有開燈，陸柏昇的身影就隱匿在那片墨色之中，林夢溪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亦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她侷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快要支撐不下去，才又聽到陸柏昇的聲音。
“你回去吧，這件事，我會處理。”
“阿昇，我不要去打掉他。”林夢溪哽着聲音再次強調。
“回去吧，好好照顧自己！”陸柏昇低醇的嗓音裡不難聽出一絲疲倦來。
林夢溪眼中一喜，激動地追問道：“阿昇，你這是答應我不會讓我打掉孩子是嗎？”
陸柏昇沒出言，重回到辦公桌前，按了內線，“於拓，送她回去。”
於拓應了聲，很快敲門進來，順便把燈也開了。
光亮瞬間把辦公室照亮，林夢溪看到陸柏昇靠在大班椅裡，雙目緊閉，手指撫着眉心，一副十分難受的樣子。
她想過去幫他揉揉，可他那副疏遠的樣子，讓她心生畏懼，不敢靠近。
低低地說了句，“阿昇，你自己注意休息，別太累了。”
說完，就轉身同於拓一起離開了。
……
辦公室只有一室清冷的燈光，連空調都沒開。
陸柏昇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林夢溪落下的那張報告單上，骨節分明的手掌撐在桌面上，片刻之後，長指微微一擡，拾起那張沒有什麼重量的紙，抽開抽屜，扔了進去。
半路被中斷的視訊會議也沒能再進行下去，陸柏昇打了通電話過去，說明天再繼續。
擡腕，看了眼時間。
想起什麼，站起來，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拉開門就出去了。
…………
回到別墅，是半個小時以後。
把車停在院子裡，陸柏昇沒有急着下車，而是坐在車裡看着燈火通明的房子，有那麼一瞬間，心頭有一絲期待悄然滑過。
有多久，他沒看到過這樣的景象了？
擡頭，二樓臥室亮着燈，他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佟雨念她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