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寧河之上,小舟伴着月光,漸行漸緩。
“舟行一日,入了寧河中游,果然已經行得慢了。”羽軒盤坐船頭,看水面一直反射着月光,輕輕地照在他的臉上。他雙腿間放着雪刃,拿着綢緞輕輕擦拭着。
過不多時,他忽然回頭看着船艙,但見艙門緊閉,有白汽自門縫裡飄出。他輕輕嘆了一聲,回想兩日來,秦雪涵人雖如舊,但兩條柳眉之間,仍存着憂色。
“羽軒!”木門半開,秦雪涵走出船艙,輕聲喚着他。
羽軒回頭見了,目中卻有驚豔之色。其時,船行得正緊,晚風清涼。秦雪涵身着白裙,三千青絲溼氣未去,只有月華拂面。她容貌既美,把身都籠在月光之下,只把肌膚映得更比白壁無暇。
羽軒輕聲笑道:“你很美。”
秦雪涵也微微一笑,也坐在船頭。那船下的河水一直映着明月,但船行得好快,打碎了月影,散成許多光斑。只見河水上明月的銀輝一直閃在她的眼瞳裡,聽着羽軒道:“日前樹梢之上的人或許便是南宮玉了,他不曾來追我們,修爲當是未到凌空踏虛的境界。但秦叔有玉犀王之助,未必便弱了他。”
秦雪涵笑着點頭,說道:“謝謝你。”驀然起身走到船尾,手一揚,袖裡綢帶飛出,綢帶捲動輕風。那風都打在帆上,帆吃飽了風,船便行得快了。
有一刻鐘,忽見遠處的一片天空化作赤色。秦雪涵喜道:“那裡便是獵城了。”赤色的天空之下,有一座城市,那城牆高百餘丈。內有萬家燈火,璀璨絢麗。琉璃瓦,夜明珠,紅霓紫霧染夜空。
“好厲害的獵城,竟比夏寧府還要繁華。”船攏到岸邊,已離着獵城不足十里了。秦雪涵轉過頭道:“獵城的繁華是玄兵谷、月宗、雲煙樓以及其他南域宗門一手造就的,爲的便是宗門長老或是弟子外出時,有個安全的落腳地。”
既進了獵城,便往繡雲樓行去。繡雲樓的執事是個老者,都喚他言伯。言伯將他們引上兩個房間,道:“此間已不太平了,小姐跟羽少爺可要小心吶。”
秦雪涵道:“不太平?言伯說得是何事?”
“日前玄兵谷玄樓的執事被殺,全身財物無一不存,可是轟動了一時!”言伯沉聲說道。那玄樓的執事有玄化境的修爲,於獵城之內,亦有不小的名氣。
羽軒與秦雪涵都點了點頭,看萬家燈火漸漸黯去,月光更亮了。羽軒的閣樓之上,能望見秦雪涵也在廊邊靜靜地看着月色。兩日裡寧府未有絲毫訊息,但沒有訊息……或許也是一種慰藉。
月光積在廊上,如浴水中。但一點漣漪蕩起,只覺四面森寒。那柱上木屑紛落,卻也把羽軒鬢上一縷青絲削下。他輕聲自語道:“這劍氣……是滄海劍?!”羽軒的閣樓僅在二層,離地三四丈。他輕身落下,看路旁立着一個少女,膚如白雪,俏顏含霜。她藍裙上有金線繡成的波紋,玉手輕執一柄藍劍,精緻華美。
那少女疑道:“只是靈臻境?”又輕搖了搖頭,冷聲道:“你是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殺了玄樓執事?”
“玄樓執事?”羽軒搖頭道:“那不是我殺了,我也沒有如此本事。”但眼底裡忽然閃進光華,他面上一寒,鬢邊又一縷青絲落下。
那少女見羽軒不閃不避,如此勇魄,心下也在暗自沉吟:“他心中磊落,倒不似個多卑鄙的。但那人躲在此處,能與他少得了關係?”當下說道:“有人殺了玄樓執事與我數名玄兵谷弟子。但我追到此處,他卻不見了蹤影,莫不是躲在這樓閣裡?”
羽軒聽了,輕輕展動身形,撒放靈識。有半刻鐘,他道:“若當真有人躲在了這樓裡,修爲恐在了玄化境之上,斷然不會被你追趕。”但一語傳開,頂上檐角有人喝道:“海瑤師妹何必與他多說,雲煙樓裡能有多少修爲高深的執事?”但見得飛劍上閃出光華,有一聲響,打破了第三層樓閣的一片窗戶,細小木屑白紙飛出。
其時,屋裡昏暗,秦雪涵已然熄了燈。羽軒大怒,靈雕指力破空,破空之聲清亮。
那人疑道:“這個是雲煙樓的武技?可風格全然不像啊。”他手中又有長劍,飛身而下,身形夭矯如龍。
海瑤急聲道:“韓師兄不可!”但那人長劍上已有一聲錚鳴。靈雕指彈中劍身,劍身大顫,把那韓千的身形也震退尺餘。
那韓千被海瑤止住,身後卻又立時涌到一股陰風。韓千驚道:“好哇,你果然是那人的同夥!”隨即有一聲大響,繡雲樓裡大門碎去,只聽見秦雪涵在裡面急聲道:“軒,小心那人,他的身法詭異的很!”
又見得閣樓內一團黑雲飄至,那人黑袍、黑瞳,身裹黑氣。他腳下點地,身形竟有如一片輕羽,只見着數道殘影。隨即又覺陰風拂面,那道身影已在韓千面前。
韓千心下悚懼,驚聲道:“是人是鬼?”其時,月色皎潔,都照在那人身上,有陰霧騰起,瀰漫在周遭,更顯得鬼氣森森。
羽軒在一旁見了,面色大疑,但見這人的身材氣息,一道熟悉之感便愈加強烈。驀然有劍鳴之聲,韓千長劍送去,卻給那人展袍袖籠在當中。
那五尺黑袖裡有極刺耳的金鐵之聲,卻是那人暗運一柄匕首,勁力化作漩渦之狀,把一柄中階靈器的長劍絞在當中,隨即寸寸碎裂而去,只驚得韓千目瞪口呆。
那韓千未及撤手,袍袖拂來,那人也要把他的手臂也籠在袖中。他的手臂是血肉之軀,怎及金鐵?霎時韓千的面色也白了,要抽身急退,但也不及那道鬼魅一般的身影。
忽有香風襲到,只見一道窈窕的身形一晃,後發先至,那卻是秦雪涵也施展了袖功。隨即只見一黑一白兩隻袍袖都是一拂,一股勁風迫得地面咔咔作響。秦雪涵退了幾步,但勁風也把那人的黑袍吹動,只見他是五十歲的年紀,面上有一道傷疤橫跨着,猙獰可怖。
羽軒見了,寂炎指忙點了過去,那一尺長的氤氳紫氣之中,現出點點真火。但見得黑袍人雙掌一推,有黑氣滾滾,都在半空中與紫氣糾纏着。再過片刻,羽軒急彈指力,指力勁急。隨即在黑霧之中有一道極清亮的金鐵之聲,那卻是指力與匕首撞在一處。
黑袍人倒退出了黑霧,靜靜地立着,眼底精光閃爍,便在掃視衆人。羽軒見了匕首,心中暗道:“是他!”果然黑袍人的一對眸子也終究是落在了羽軒身上,他冷聲笑道:“羽軒?嘿嘿……嘿嘿!”
“姓羽?”海瑤一怔,目中有複雜之色,朝羽軒看了一眼,玉手又彈滄海劍。劍氣似水波漣漪,輕輕盪開。黑袍人冷笑道:“四個靈臻境?”他身形一退,似輕飄飄的落葉。海瑤縱起劍光,對韓千道:“速回,去稟告長老!”身形便要往玄樓方的向去了。
秦雪涵疑聲道:“這柄劍……元氣以虛化實,是玄化境?”
羽軒搖頭道:“這是海家功法之妙處,在丹田裡錘鍊元氣,化成長劍。此劍宛如真劍,與己心意相通,平時可收在丹田溫養。”但羽軒說話間,只是看着前路。面色沉凝如水,看不出喜怒。
秦雪涵問道:“你認識那個人?”
羽軒點頭道:“他叫妖狼,是我以前的一個對頭。只是不知他有了什麼奇遇,修成這般身手。”沉吟片刻,又道:“可看他修爲,也不過靈臻境,卻怎能殺得了玄兵谷玄樓的執事?”
“那定是用了暗殺的手段!”忽見言伯扶着門框,但他胸前的衣衫卻都被鮮血染紅了。秦雪涵見了,趕忙去扶他。他沉聲說道:“那人的斂息之術實是出神入化,若在黑暗之中,一丈之外,還恐是難以覺察到他的所在!”
言伯輕輕喘了氣,又道:“適才若非小姐出手,我這老命怕是要丟在這裡了。”羽軒目光望向秦雪涵,秦雪涵道:“適才我向言伯打聽爹爹的消息,卻看見一個人影入了樓內。我不願打草驚蛇,只是一人跟着。”
羽軒點了點頭,重新找了一間完好的房間住了。不覺鳥鳴之聲漸漸清晰,有朝陽餘暉映染了房中四壁。他頂上飄飛一冊玉簡,也有淡淡的金色光華。秦雪涵手撫房門,只覺其暖如旭陽之輝,但其意又似波濤滾滾不絕,只把言伯的面色看得更凝重了。
“羽軒要突破修爲了。”秦雪涵輕聲道。只見房門上白氣輕揚,四面皆熱。有半刻鐘,只把言伯的面色化成通紅,他稍運內息,丹田之氣方纔平靜。他急忙道聲:“老奴修爲不濟,要出屋外伺候!”
秦雪涵含笑點頭,再過半刻鐘,羽軒行出房門,見了她,輕聲謝道:“你給我護法,可苦了。”
秦雪涵搖頭笑道:“靈臻二重境了,你可有法應付妖狼?”
“寂炎指不成,但不知這功法煉了兩層,完全修成了靈陽勁如何。”羽軒手掌輕輕一送,有一股熱勁籠在了四周。
言伯在門外撫掌笑道:“羽少爺修爲大進,可算大喜事了。”
羽軒道:“多謝言伯了,但不知我們要如何尋得腳力?”
言伯道:“昨日小姐已向老奴說過此事了。要尋好的靈獸充當腳力,唯有去司徒閣不可。司徒一族家大業大,更有家傳馴獸之法,在南域可是有大名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