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霖在葉清衡眼裡是功夫極厲害的了,還受了那樣的傷,葉清衡今天被寧彥那一點,對於並沒有習過武功的姐姐,自然更添了一層擔心。
謝青沅並不想讓弟弟擔心,把自己遇險的事也隱瞞了,只含糊說是紀霖爲了保護自己所以才受的傷,見葉清衡還有些不放心,笑着撫了撫他的頭:“清衡加油練功,等以後你功夫厲害了,就可以來保護我了。”
葉清衡嘆了一聲,語氣竟是有些老氣橫秋:“要是我能快些長大就好了。”
謝青沅不由失笑:“不積跬步,無以致千里;你總得慢慢長才是,什麼事都不用急。”
葉清衡看了眼雖然變了一副容貌,但是依然靈秀逼人的姐姐,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
他的心思姐姐不清楚,如今的姐姐翻過年就要及笄了,這個歲數,要是在尋常人家早該定親了,現在他們只有姐弟兩人,要是他能快些長大,就能給姐姐撐腰,幫着她操持一些她自己不便操持的事……唉,愁人啊,姐姐現在的身份可怎麼辦?難不成要拖成老姑娘不成?
送了葉清衡回房,又交待了木頭幾句,謝青沅這纔回了自己房間洗漱休息了,只是心裡想着紀霖,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按自己囑咐的早點休息,不知不覺有些牽腸掛肚起來。
這一夜翻來覆去,哪怕閉了眼,腦中浮現的也是紀霖浴血而來的堅毅身影,謝青沅折騰到三更才朦朧睡去,等到雞鳴時分,早早就醒了,將葉清衡和木頭兩個一起送到了城外無涯子憩足的那個莊子上,謝青沅讓周興駕車直接去了錦元堂,就一頭扎進了藥房。
紀霖從西山行宮回來的這幾天,一路上卻得到了謝青沅的精心護理,加上當時他也注重避開了要害,如今傷勢已經好了六七成。
讓何全扶了他進書房,處理好了幾件重要事務,眼看着天色已經昏黃,心裡有些空落落的慌張起來;坐了一陣實在坐不住,將手中的密件扔到桌上,紀霖揚聲就喚何全:“去看看謝九殿下今天去哪兒了?”
謝青沅直起腰,看着自己親手做的幾篩養氣補血的蜜丸,長舒了一口氣,吩咐也在旁邊跟着做藥的俞二:“把這些蜜丸乾燥好了,單獨用瓶子裝着,我要拿去送人的。”
俞二連忙點頭應了,端了篩子放去幹燥,董明書走了進來面色有些奇怪地看向謝青沅:“師父,翰林院那位寧大人來了,知道您在這裡,想請您給他診診脈。”
這時已經是散衙時間,寧大人不遞帖子去質子府等着,偏偏直接到這裡來堵謝青沅,也難怪董明書覺得一愣,應了一聲就隨着董明書一起出去了;寧彥先後救過清衡和她的命,她應瞭如需醫藥,但憑驅使的話,寧彥找上門來問診,她自然要去。
陳平已經把寧彥安排在最末一間佈置清雅的候診室裡,謝青沅進去的時候,寧彥正神色溫和地跟陳平說着話,見她進來,眼神微亮地看了過來:“阿沅。”
“寧大人還是稱呼我‘謝九’好些。”謝青沅眉頭輕皺了一下,語氣平靜地糾了一句,坐到對面的客位上,“寧大人是覺得哪裡有些不適嗎?”
“晚上不大睡得好覺,總是想着一些事。”寧彥看了陳平一眼,見他知趣地退了出去,才慢慢說了,“阿沅,我覺得還是叫你‘阿沅’更親近些。難不成經過那些事,我都不能喚你一聲‘阿沅’嗎?”
謝青沅沉默了片刻,寧彥卻接着說了起來:“阿沅,其實上次在西山,雖然是無奈之舉,可是我是很樂意負責的……”
謝青沅臉色一下子漲紅了;雖然那天穿着一身衣服她回來後就全部燒掉了,可是一想起那身衣服是寧彥親手烘乾的,就覺得當時束胸和小褲上那種帶着輕微柴火烘烤的味道似乎還聞得到,也讓她身上很不自在。
寧彥的眼中隱隱閃過笑意,聲音卻略帶了絲哀傷:“我知道你不肯讓我負責,難道讓我喚一聲‘阿沅’也不行嗎?”
什麼時候,寧彥也覺得這麼奸滑了,這一招以退爲進,竟是頂得她說不出話來;謝青沅咬了咬牙,幾乎是從牙縫時迸出了兩個字:“隨你!”
寧彥臉上的笑容頓時漾開,起身就坐到了謝青沅旁邊的座位上,輕輕拉了拉袖子,將手腕平平放到了兩人之間的茶几上:“阿沅,你幫我診診脈。”
謝青沅立時收斂了情緒,先取了一隻本白江布罩面的脈枕給他墊了手,這才凝神靜氣將手指搭了上去,開口問道:“可覺得有哪些症狀?”
寧彥盯着搭在自己脈搏上那三根纖長如玉的手指,忍下想緊緊捉在手中的衝動,低低說道:“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總是想着一些人,一些事……”
見那三根纖指在自己的脈搏上突然按得一重,又極快地移走了,寧彥擡眼看向神色莫名的謝青沅:“阿沅,我……”
他曾經死了心,半分都不敢想舊日的時光,如今忖定謝青沅就是阿沅,心中瞬間死灰復燃;他想她,想她回來,回到自己的身邊!
謝青沅沒有看寧彥,而是徑直起身坐到了窗前的案邊,執筆蘸墨寫藥方:“略微有些風邪入體,服一些成藥藥丸就行了……”
“是阿沅親手做的嗎?”寧彥起身湊了過來,隔着案桌居高臨下看着謝青沅鴉青的發頂和一小半柔美的玉頸,語意中隱帶了一分灼熱。
在源城的時候,哪怕他只是一些小病,都是她親手做的成藥藥丸讓他服用的……謝青沅筆尖一頓,最末一個“丸”字那一點頓時劃成了糊糊一團。
見寧彥還目光灼灼看着自己,謝青沅索性擱了筆,直接就將那張藥方遞給他:“不是,錦元堂自有藥師,做的藥也是效用極好的,寧大人只管放心服用。至於你其他的症候,恕我直言,逝者已矣,還請寧大人放下心結,多思無益!”
“真的是‘逝者已矣’嗎?”寧彥的聲音透出了一分痛楚,“幾年朝夕相對的感情,哪裡是我說放得下就能放得下的,阿沅,你知不知道‘多思無益’對你是輕飄飄的四個字,對我來說,卻是已經相思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