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拿着腰牌在宮門處登記了,出了西山行宮,東方恪當先帶路,走了小半個時辰,遙指着林邊一戶人家說道:“我先前說的好去處就是那裡。”頗有興致地給大家解釋了起來。
原來這一戶農家是幫人管着附近一處小農莊的,農莊上散養的有不少谷雞,吃穀粒、草籽和蟲子長大,比起別家圈養的禽類來說,肉質更爲鮮美,就是雞蛋也更香一些。
東方恪在北燕爲質這些年,有一回參加冬狩時無意在這戶農家用了伙食,覺得這農家的飯菜比行宮裡那拿回來都半冷不熱的飯食滋味要強上幾倍,這才每回都會過來解解饞。
一邊說着,一行人已經走到了竹籬邊,籬笆裡的大黃狗汪汪地吠了起來,東方恪喝了一聲:“大黃,你又不認得我了?快叫你家老黃出來,告訴他有客人來了!”
原來這家的主人姓黃?東方恪也真是太促狹了……謝青沅正有些啞然,院子後面突然匆匆跑出來一名四十餘歲、皮膚黎黑的男子,叫住了因爲看到陌生人還在狂吠的大黃狗,一臉笑容地開了竹籬笆門:“原來是東方公子來了,老黃正想着又是這個時節了,還囤了不少好山貨哩,一會兒幾位公子都有口福了!”
老黃很是健談,雖然一身褐色的短打,典型的農戶裝扮,似乎因爲跟東方恪已經算是熟稔了,並沒有因爲來客身份貴重言行舉止太過畏縮,搓着手招呼好一行人後,就安排妻子去準備飯食了。
屋後不遠處有山泉,寧彥親自執了壺,看了謝青沅一眼向她討人:“謝九殿下,你新收的這小廝是個靈氣的,不如就讓他陪我一起去後面滌壺打水吧?”
感覺寧彥應該是有什麼話要問葉清衡,謝青沅跟弟弟對視了一眼,笑着點頭:“阿衡,你跟着寧大人過去吧。”
葉清衡忙跟在寧彥後面,和衛北並肩過去了。紀明軒一哂,讓自己的長隨羅申幫着擺好桌椅,邀了謝青沅和東方恪就在屋舍四周逛一逛。
眼看已經離那農家有百步遠了,寧彥這才放慢腳步,等着葉清衡趕上前與他並肩,低低問了:“你們是怎麼想的,謝九爲什麼現在就要帶你出來?”
冬狩除了燕皇欽點的一些臣子,剩下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員才能帶家眷過來,雖說謝貫仲已經不在此列,可是他畢竟還在朝中任着五品官職,謝青沅這樣大咧咧地把葉清衡帶出來,要是出了什麼疏漏,保不準這裡還有認識葉清衡的人,一個不小心被瞧見了去怎麼辦?
葉清衡衝他感激一笑:“寧大哥,你別擔心,我們心裡有數的。”
寧彥凝目看了他片刻,輕嘆了一聲:“那你多加小心。”
自從謝青沅帶了葉清衡出了遠門一趟後,就沒有半點緩和地把葉清衡帶走了,寧彥心中估計是這兩人另有什麼對策了;只是對比以前三個人在他府裡商議着對付謝家大房二房那邊的情形,現在這種一下子不相干的感覺實在讓他不好受。
衛北已經識趣地退到幾步遠的地方跟着兩人;寧彥一時無話,沉默地走了半刻,突然對葉清衡又冒出了一句:“當初我和你哥哥……”
見葉清衡一雙清亮的桃花眼認真看着自己,寧彥一時語塞,頓了頓纔看着前方慢慢說道:“在我心裡,阿沅一直是我的…朋友,當初跟他絕交,我……一直很後悔……”
只可惜這份悔恨,此生卻是再也無法對阿沅說出口了,或許等他哪一天下了黃泉纔有機會吧……
葉清衡看着寧彥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哀傷,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然後又擡眼看向寧彥:“寧大哥,你當初,到底爲什麼要跟我哥絕交?”
這是葉清衡第二次問他原因了;寧彥怔了怔,半晌還是默然地搖了搖頭。
葉清衡暗歎了一聲。寧彥不說,他也沒有辦法,姐姐的性子他知道,從來不是願意上趕着巴着的人,寧彥說絕交,姐姐哪怕心裡再難過,也會利落地一刀兩斷。
何況當初姐姐跟寧大哥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也不知根底,可現在寧王對姐姐的那份炙熱,他卻是看在眼裡的。算了算了,寧大哥錯過了就只能錯過了,姐姐如今也只當他是普通朋友,並不想讓寧大哥知道她的秘密,他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寧彥此時卻突然又遲疑地開了口:“清衡,你覺得這世上,有沒有可能……”
“可能什麼?”葉清衡詫異地看着突然又停住不說的寧彥。
一向口才甚好的寧彥卻有些吞吞吐吐,明顯嚥下了之前想說的話,另外改了一種說辭:“你有沒有覺得謝九跟你哥哥實在有些太像了?我不是指…容貌,我指的是……他們兩個的神態動作,就連……”
葉清衡心裡一個咯噔,急忙打斷了寧彥的話:“那當然像了,他們是師兄弟嘛,一個師父教出來的,肯定選徒弟都是選一個類型的,當然會很像了。”
見葉清衡語氣有些急切,寧彥“哦”了一聲,壓下了心中的狐疑,指着前面一汪清泉岔開了話題:“到了,應該就是這裡了。”當先走了過去洗壺。
泉水清澈,在冬天還帶着些暖意。寧彥藉着洗壺,先把手心中攥出的一把汗水輕輕洗掉了。
不怪他疑心,葉清衡到底年歲不大,剛纔急急打斷他的話,反而讓他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寧彥之前想問的是,這世上有沒有可能會出現附魂的事,就是一個人的魂魄附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他專門找了幾本志怪奇談來看,卻發現裡面很可能只是著者寫出來的噱頭,但是他越是接觸,就越是覺得謝九實在跟阿沅太像,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兩個明明不在一處的人會有這麼多習性相同。
只是這事畢竟驚世駭俗,寧彥臨到出口,想起清衡不過一個小孩子,又把話嚥了回去,另外找了個託辭問了出來;可是清衡那種急於撇清的表現,讓他心裡更生了懷疑。
謝九隻是阿沅的師弟,又一直在南楚,清衡在家變之後對外人極其防備,卻跟這樣一個陌生的人一見如故,宛如真的兄弟一樣;他們兩個之間,似乎瞞了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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