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信箋原樣摺好,收進了放密件的銅匣子裡,寧彥叫了水洗漱,躺上牀後,卻又不自覺地想起了昨天。
他沒想到素來自制極強的自己,昨天會完全把眼前的謝青沅看成阿沅,雖然有藥物在其中作用,可是也未嘗不是謝青沅在自己心裡像極了阿沅,特別是那一針精準地紮在自己手腕上時,他真的以爲,他的阿沅回來了。
“寧彥,現在覺得怎麼樣,我的鍼灸靈吧?”記憶中的少年手指如蝶舞動,把一枚枚銀針從他手臂上起了出來,水眸微彎,靈動慧黠地看向他,“等我把行鍼之術練好了,我就把它記載下來,跟我父親一起合寫一本《金針匱要》,讓它流傳百世!到時候請你給我做序好不好?”
心頭有讓人窒息的隱痛涌過,寧彥撫過自己的手腕,慢慢闔上了眼睛,眼角的一滴晶瑩隱沒在夜色的黑暗中……
夜色已深,紀霖怕耽誤了謝青沅休息,心裡再不捨,也只得告辭走了。
謝青沅落下了窗戶的拴子,搭了椅子從高處的架子上取下已經陰乾的那團藥膠,放入藥臼裡一點點碾成了細細的粉末,然後取了一丁點放入涼開水中輕輕一晃,仔細瞧過裡面確實無色無味,才把那杯水潑掉了,將藥粉仔細裝入了一隻小瓷瓶裡。
“多思”之毒已經制成了;明天又有寧彥的課,經過昨天的事,想來寧彥會來找自己說上幾句,到時自己找個機會就把這毒下到他的茶水裡!
謝青沅將小瓷瓶緊緊握在手裡,瓶身幾乎陷進了自己的掌心……
向大富一夜翻來覆去地沒睡好,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帶着兒子向槐去府裡點了卯,才把主子吩咐的事情佈置了下去,就看到梆子衚衕一個小伢兒從角門探了個腦袋進來:“向槐哥在不?有人找你,在你家門口站着哩。”
向槐心裡一跳,回頭看了父親一眼,見他輕輕點頭,忙跟着去了;向大富隨後也找了個藉口過去。
長孫亮一看到向槐過來,前腳跟着他進了院子,後手就塞了個荷包過去:“向小哥,你可得跟縣主那邊幫我解釋好,我昨天過來真只是請她……那邊幫我想想辦法的,絕對沒有半點要挾的意思!如今那封信也物歸原主了,還求縣主看在之前的情面上,千萬不要誤會!
那件事雖然途中出了偏差,可是我也是照着吩咐做的,請縣主一定要幫我美言幾句。國子監那裡我們是沒辦法再呆着了,還請縣主給我們指一個明路!”
把這話說完,又遞了個匣子過來,“還請向小哥幫個忙,把這些帶給縣主,就說是我和姚五皇子的一點意思,不成敬意,萬勿嫌棄!”
向槐呆了呆,馬上反應過來,應該是昨天父親出去那一趟辦的事有成效了!
向槐壓住心頭的興奮,伸手接了那匣子,不鹹不淡地“嗯”了聲:“長孫殿下放心,該帶的話我都會幫你帶進去的。不過上面主子是什麼意思,我一個下人是做不了主的,長孫殿下只管回去安心等着就是,若是有消息,我自會通知殿下。”
長孫亮昨天晚上經那一嚇,心裡早就虛怕了,又唯唯說了一堆的好話,這才悶着氣告辭走了。
他人在北燕爲質,按說一般情況下不會讓他在這裡丟了命,可這具體情況就說不準了,昨天頭一潑來的如果是太子或元國公府的人,那第二潑來的又會是誰的人呢?
如果寧王發現了這是自己下了套,雖然最終套住的是自己不是謝九,但是依寧王的性子,必是要給謝九出氣的;那第二潑來的如果是寧王的人,是不是來取自己性命的?
長孫亮不敢深想,昨天跟姚昱兩個商量了一晚,今天一大早就匆匆忙忙找到了這裡來,借嘉儀縣主這條線,一是老實向太子那邊表明心跡,二是乞求太子給兩人一點庇佑。
只是現在事情辦砸了,自己沒臉出來見人,連那封信也被搶去了,長孫亮和姚昱兩個只有收羅了一些珍寶送了過來,涎着臉軟着膝蓋來求人了。
長孫亮一走,先前從後門悄悄進來的向大富就從藏身的房間裡走了出來,向槐連忙迎上前叫了一聲:“爹,那封信……”
向大富心裡踏實了一半,端着臉“嗯”了一聲,伸手取過向槐手中的匣子打開看了看,從十來顆寶石裡挑了兩顆不大不小的出來收了,這才關了匣子遞回去:“就說你已經想辦法讓長孫亮當着你的面把那信燒了,這是他和姚五殿下送給縣主的賠禮,把他求庇護的話也帶進去。”
向槐忙應聲去了,向大富回房間把寶石藏好,自己換了身粗布衣服,帶着頂斗笠從後門也匆匆出去了。
寧王府裡,紀霖眉毛一揚,顯然有些詫異:“是元國公府的管事?”
袁紹文點了點頭:“是,長孫亮一大早過去求的是那名向管事的兒子,送了禮,託他給嘉儀縣主帶話,一是請縣主不要誤會,他絕對沒有藉着那封信要挾的意思,二是說那事他也是照着吩咐做的,只是出了偏差,要縣主給他們指一條明路。
屬下已經查到,長孫亮託的那名叫向槐的小廝,有個表妹就是嘉儀縣主跟前的大丫環,前些天向槐偷偷在酒樓裡找過長孫亮,出事後長孫亮又去梆子衚衕找了向槐,向槐在元國公府角門託人帶了話叫了他那表妹出來,兩人說了一陣話;當時向槐回來時臉色很不好看。
另外今天長孫亮過去之後,陰差陽錯地以爲昨天是元國公府的人搶了信去,向槐也沒有說什麼。之後元國公府的那名向管事就喬裝去了全福堂,那兩名偷兒照着我們吩咐的話對他說了,他似乎有些懷疑,又不想把事情鬧大,最後還是把尾款付了。”
袁紹文讓兩名偷兒回去等人來,就說雖然得了手,但是驚動了守衛,逃跑途中跳進了水裡,再把已經糊成一團的紙渣子裝作那封信給來人看,看那委託的人是怎麼個處置法。
如今這麼一看,應該是元國公並不知道這件事,瞧着倒像只是嘉儀縣主弄出來的;否則那向大富也不會有些忍氣吞聲的認了。
不如袁紹文也很是想不通,嘉儀縣主應該跟謝九殿下八杆子打不着吧,爲什麼就恨到了這種境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