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那對母子放春娘走,出一大筆銀錢的話,估計也能成。不過雷光宗要置的是外室,想到家裡的母大蟲,怎麼也不願落個把柄到那對母子手上。
依春娘所言,那對母子就是個得隴望蜀的性子,萬一他們隔三岔五地就過來敲上一筆呢?萬一他們轉回頭去馬氏那裡告了密,又藉機把春娘弄回去,讓他人財兩空了呢?
雷光宗任了仁心堂的藥房管事,管的是進藥材的事,在外面也跑得開,眉頭一挑,就想到了這事還有另外一個處理辦法,只要春娘配合好就成了;雷光宗當即安撫好了春娘,把這辦法簡略給她說了說,見她含羞點了頭,立即興致勃勃去安排了。
過得幾天,春娘提早了一些時辰歸家,見小叔子果然還沒有回來,伸手解了腰上的荷包交給了婆婆。
荷包裡攏共不過一百多個銅錢,家裡老婆子立時生了氣,伸手就把別在門後的那根竹條子抽了出來。
春娘不等那竹條子落到腿上就大哭起來:“婆婆,這些天天氣太冷,我生意清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您就饒了我吧!”一邊哭一邊繞着,不讓老婆子抽到自己身上。
見春娘還敢躲,老婆子登時大怒,愈發要來追着打她:“我打死你個爛下水的喪門星,就是你個爛貨進了門,才把我好好的大郎剋死!老孃好吃好穿地養你有什麼用?掙家都掙不來……”
篷門小戶院子淺,婆媳兩個在裡面一鬧騰,很快就街坊鄰居就圍了一圈人津津有味地看熱鬧,有好心相勸的,也有說夾槍帶棒說風涼話的。
春娘在院子裡無處可躲,一頭就衝了出去:“大郎,我早該跟着你去了就好了……”
大家見她嗚嗚哭得傷心,也不敢狠攔,竟讓春娘一頭哭着一頭往院子外面跑了;院裡那老婆子更是慪得跳腳:“死馬蚤貨,你給老孃跑啊,你跑了就不要回來!你給我死到外面去老孃都不會給你收屍!”
那頭春娘已經跑得一溜煙兒沒影了,這頭她那小叔子錢二郎才一身酒氣地回來,瞧見家門口圍了一羣人,連忙擠開衆人上前扶住了老孃:“娘,出什麼事了?”
老婆子忿忿然指天畫地地把事情說了,拉着兒子道:“等那爛貨回來,二郎你給我按住她,看我不打斷她的腳,還敢給我跑!我看她還跑哪兒去!”
錢二郎聽到春娘跑了出去,看了看這天色臉色不由一變,也顧不着再聽老孃嘮叨了,隨手抓了一人問了春娘跑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冬天天色黑得早,暮靄漸起,錢二郎又是後面纔回來的,一路打聽着一路追出去,一直趕到雲池湖邊上,遠遠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極肖春娘,錢二郎連忙喊叫着追了上去。
遠遠聽到後面喊叫,那女子回頭看了一眼,一扭頭就往雲池湖裡跳了下去。等錢二郎趕到邊,只見岸邊的淤泥裡還陷着一隻繡花鞋,鞋沿上正是春娘尋常穿的纏枝蓮花樣。
錢二郎心裡叫了一聲苦,一腳踩下去撿了那隻鞋,淤泥和湖水一下子溼噠噠地裹了他一條褲腿,刺骨的寒冷透過溼透了的夾棉褲子傳來,冷得錢二郎牙齒咯咯作響。
向着深碧色看不清的底的雲池湖裡張望了半天,見水裡一點泡泡都沒冒過,也不知道春娘現在沉到哪處,錢二郎心裡不由一陣發虛,連忙退了回來,一屁*股坐在岸邊上喊叫起來:“來人吶,有人跳河了,快來救人吶!”
聽到他喊叫,湖邊上也走來了三三兩兩的人,有人看着錢二郎手中那隻繡花鞋指指點點,有人則上前問價:“下去撈人多少錢?”
多少錢?想起春娘那嬌嬌怯怯的模樣,錢二郎怔了一下,咬了咬牙伸出了兩根手指頭:“二兩銀子!”
那大漢嗤地笑了起來:“這大冬天的,你不會想着讓人白給你做工吧,下去一趟要花的藥費都不止二兩銀子!”
“那你說多少?”錢二郎也知道冬天這水冷得要死,下去沒準兒就是一場大病,不然他自己早下去了。
“一百兩!”
大漢斜着眼報了個價,錢二郎差點沒跳起來:“一百兩?!你搶吶你!”
見錢二郎這副模樣,知道他是個沒什麼錢還吝嗇的主兒,大漢呸了一聲就走:“我先瞅着是個漂亮女人在湖邊的,那麼一條命不值一百兩?捨不得銀子,不撈拉倒,有你這會兒磨蹭,這樣的天氣下水,就是把人救上來了,怕也是早就沒氣了……”
那大漢走了,別人只圍在那裡看熱鬧,錢二郎抖抖索索了半天,自己還是不敢下水,瞧着天色愈發得黑,湖面上的小小漣漪都看不清楚了,知道也沒什麼指望了,只得捏着那隻繡花鞋怏怏回來。
錢家那老婆子少不得又是一番呼天喊地地叫嚷,堅決不許兒子出銀錢打撈什麼屍首,對外只說可能被水草纏了腳,請了人也撈不到;以春娘生前頂撞婆婆,又死得醜爲名,連身後事都不打算辦,悄無聲息地提了些禮,去了街正家裡銷了春孃的戶牒,算是把這事掩過去了。
一條街的街坊很快就知道了春娘不堪被婆婆打罵,悲憤下跳了湖,連屍首都沒找到的事。誰也沒想到隔了大半個城的另一條翠竹衚衕裡,悄然住進了一名女子。
女子從馬車上下來時披了一件斗篷,出毛的風帽兜在頭上,讓人看不清她的臉,只不過從身形上可以判斷,這應該是一名妙齡女子。
翠竹衚衕以衚衕裡隔一段距離就植有幾叢翠竹而聞名,環境清幽可人,不少附庸風雅的小富商們在這裡置了小別院,很多人更是揹着家裡將自己的外室就安置在這衚衕裡,因此養成了各掃門前雪的習慣,並不多理會別人的事。
妙齡女子的到來並沒有引起衚衕裡別人的注意,等到女子走進了大門,讓畢恭畢敬迎上來的兩個婆子拴上了大門,女子這纔將一直遮擋在頭上的風帽連着斗篷一起取下,交給了站在一邊等着服侍自己的小丫環。
烏雲如鬢,眼媚脣紅,取下斗篷的那張嬌顏,赫然就是錢家以爲已經投了雲池湖的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