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意打算如何償還陛下的恩情謝六郎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擺在他面前的便有一個報恩機會。
妙菡的身份最終水落石出,她竟不是燕人而是北蠻子,還有之前的趙賢妃,那位趙賢妃竟然也是北魏安插在長安的細作!
情報顯示,這些人都是從前蕭太后培養的死間,數十年如一日的潛伏在大秦國內,有可能終身不會被啓用,可一旦被啓用了,那便是視死如歸的。
妙菡和趙賢妃分工不同,可她們最終的目的是一致的,那便是破壞秦燕和談,重新挑起戰火!
可江秋意卻隱隱覺得這當中還有蹊蹺,妙菡入謝江府時謝六郎尚未發跡,北魏人何以如此目光如炬未卜先知?就知道有一天謝六郎能成爲大秦當世無雙的大將軍王呢?他們要安插暗樁,應該安插在成名日久的楊力大將軍身邊才合理啊!
可惜妙菡已死,江秋意無法從她身上解開自己的謎團。這一切都是從那位對外宣稱已經暴斃的趙賢妃口中嚴刑拷打逼問出來的,連帶着還揪出了老秦國內一大票的細作。
司徒律錦臉色鐵青,他摔碎了手裡頭的茶盞,只問了謝六郎一句:“將軍尚能戰否?”
謝六郎語噎,敏銳如他,已經隱隱察覺出來蹊蹺,妙菡的死彷彿是點燃烈火的最後一點火光一樣,轟的一聲,平地一聲驚雷般的點燃了熊熊戰火。
陛下或許早就想出兵伐北了,又或者如今朝堂上剛剛經歷過一場異常血腥的大整改,陛下需要在文治武功上有足以震懾萬千臣民的功績。
文治,縱然是再好的決策層層機關走下去,沒個三年五載是看不出成效的,而陛下等不了那麼久。人心不穩,他只有用一場驚動天下的豐功偉績來穩定人心了。如此便沒有什麼比打敗和老秦國有累世血仇的北魏更有震懾力的了!
君王有命,謝六郎不敢不從,只是他身上這傷……
“戰!老秦人全是硬骨頭,訣不會只捱打不還手!”謝六郎單膝跪下,他面色決然,義無反顧。
“好,三軍嚴陣以待,只等朕昭告天下北蠻子的萬惡行徑便興師北伐!”
這一夜,君臣之間達成了默契。
太平行宮裡,曾經尊貴無比的太上皇像是在一夜之間掏空了身體,他凝視着牀頭上明黃的牀帳,提着一口氣,死死不肯松下。
“太子哥哥,你怎麼還不死啊?”
寢殿的一角機關突現,黑暗中有道聲音猶如鬼魅般傳來,躺在牀上垂死掙扎的太上皇聞言瞬間瞳孔擴張,驚悚的尋聲望去。
黑暗的角落裡有團鬼祟的黑影,他能看見太上皇,而太上皇卻看不清楚他。
“你,你,你是誰?來人啊,來人,汪貞奉,汪貞奉……”
一個念頭越過腦海,太上皇驚的全身毛孔的滲出汗來,不顧儀態的失聲尖叫。
“呵呵呵……如今不該稱呼你爲太上皇了,本王都忘了,白駒過隙,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你踩着兄弟姐妹的鮮血好容易爬上了那把龍椅,如今卻又被親兒子攆下來了,這可真是報應不爽啊!哈哈哈……”
“老七?老五?還是老三?你,你,你到底是哪個惡鬼?”太上皇嚇的瑟瑟發抖。
黑暗中那人聞言卻笑的一發不可收拾,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惡鬼?我們這些人又哪裡敢和太子哥哥比惡毒呢?倘若當年我們有你的半分歹毒,今時今日坐在龍椅上的便不是你的兒子了!”
那人似乎喉間有疾,連着說了這麼幾句話,便咳嗽不止,恨不得將心肺都咳了出來。
太上皇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了,叡兒被錦兒氣急敗壞的拿了去,太上皇便知道叡兒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了。還有衍兒跟皇太妃,他們做的那些事兒,太上皇雖然不是十分清楚,卻也知道個大概輪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阻止不了曾經的寵妃和愛子自尋死路,那一刻只能在心中哀嘆,司徒皇室該是受了多惡毒的詛咒纔會世世代代同室操戈不得善終?
太上皇心灰意冷,一夜之間身體狀況忽轉急下,而他心中也清楚自己時日無多,是以開始的驚嚇過後便又壯起了膽子。
“朕是真命天子,朕的兒子也是真命天子!朕十七歲便被立爲東宮皇太子,穩坐東宮多少年從未無過錯!你們這些人,非嫡非長,卻不知好歹的想跟朕爭?朕又豈能容你們!”
“所以二皇子是最先死的,因爲他年紀與你相仿,奪嫡的野心也寫在臉上,你殺了第一個親兄弟,後面的再殺起來便越發得心應手了,是嗎?”
當年七王奪嫡二皇子確實是最先被剷除的,太上皇也確實是在殺了第一個之後對手足相殘這檔子事兒逐漸的駕輕就熟起來,以至於到了後面疑心日重守不住勢頭,將毫無反心爲人懦弱的五皇子也殺了。還有他那個曾經發誓要爲他開疆拓土,征戰天下,吞併燕魏讓他做這天下霸主的嫡親七皇弟也殺了。
太上皇已經記不清那個和他一母同胞,卻小了他十幾歲的七皇弟模樣長什麼樣了,這些年在他的刻意遺忘下,七皇弟的五官已經漸漸模糊了,只一雙眼睛,那雙比漫天繁星還璀璨的眼睛,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忘不掉!
那樣的眼睛,他好像還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過!
可是寢殿裡的安息香彷彿被加重了用量,還是被添了什麼東西,太上皇的記憶開始一點點的潰散,他集中不了精神,想不起到底是在誰身上看到過同樣的一雙眼睛了。
“朕不是,朕不是暴君,朕不是惡貫滿盈,是你們,是你們欺人太甚!”
太上皇開始語無倫次,與其說他是在回答那團黑影的問題,倒不如說他是陷入了自己的封存的記憶裡。
“朕是太子!朕穩穩當當的做了那麼久的太子!可母后爲什麼要多生一個老七!那一年母后年過四十,父皇也五十多了,老來得子,你就成了父皇母后捧在手裡怕凍着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心肝寶貝!”
“老七啊老七,你說說你,你要是個渾渾噩噩的廢物點心多好?可你偏偏驚才豔豔,父皇多少次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數,落當朝太子的無能去襯托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七皇子聰慧無雙!朕怎麼能甘心?朕怎麼能忍!”
“你不能忍,便設計了你的嫡親弟弟,和北蠻子聯手發動了所謂的滅麓之戰,泄露了秦軍的兵法佈防,親手將與你也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送到前北魏太子的彎刀下!”
“更是花重金讓北魏太子凌辱七皇子,穿琵琶骨,挑斷手腳筋骨,若是沒有定遠侯府的幾位世子拼死相救,想必百般折磨凌辱之後,你還是會讓魏太子要了你嫡親弟弟的命吧!”
那團黑影的聲音冷若冰霜,語氣裡更是聽不出任何情緒,彷彿他再說的是其他的人經歷,和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只是他的後槽牙,咬的很死磨的厲害。
面對着一系列指責,太上皇並不否認:“那又如何?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朕纔是真命天子,父皇母后全都老糊塗了,說什麼朕沒有人容雅量,就憑這一點就想廢了朕的太子之位讓老七繼承帝統,還說不是偏心?”
“這可不就是天大的偏心嗎?簡直是瘋了!朕纔是真命天子,朕纔是真正能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
“所以你一杯毒酒逼死了父皇,三尺白綾吊死了母后,殺父弒母,殘害手足,太子哥哥,這麼多年,你夜裡睡的安穩嗎?那些被你害死的親人沒有化成厲鬼來找你索命嗎?”
黑暗中,那團黑霧逐漸靠近,然後太上皇便看見了這世間真正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