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璃跑去打開門,門外已是覆了薄薄一層的雪,也是十分冷,她饒是站在屋裡,也真真切切感受得到外邊的寒冷,而門口站着的那男子,面色焦急,背上揹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小姑娘臉色是一片燒紅,雙眸緊閉,眉頭緊緊皺着,可以看得出她非常難受,而男子身旁還站着一對滿頭白髮身形佝僂的老人,面色與男子一樣,十分焦急。
那男子一見蘇璃,眼底泛上幾絲喜悅,不過臉色焦急還是蓋過了喜悅,他因跑動過快而有些微喘息,在這樣的大雪天之中竟然還出了滿頭汗,瞧來是一路跑過來的,他急道:“可是葉姑娘,我小妹突然病情加劇,睡了過去怎麼也喚不醒,您快些瞧瞧。”
蘇璃一眼就認出這是方纔她在城西庸王府附近的那條街道上擺包子攤的人,她記得他家做的肉丸湯非常好喝,他有個與她差不多大的妹妹,他的妹妹也喜歡喝肉丸湯,也喜歡喝酸一些的。
她開門就瞧見那女子的面色不對勁,一般人發燒只是面色通紅全身發燙,而本身卻覺得十分寒冷,而在這個男子背上的女孩,她的面心處竟隱隱有發黑跡象,這分明不是發燒而是中毒,只是是什麼毒就難說了,蘇璃面色一緊,正巧那男子與她說話,她驀然驚醒,趕緊道:“你們快進屋來,外邊寒冷可別凍着了。”
男子是面色焦急直接揹着他小妹快步走進去,而剩下的兩位老人其中一位走過來雙眼中蓄了滿滿的淚水,她緊緊握住蘇璃伸出斗篷外的手,重重握着,聲色顫抖:“姑娘,姑娘,你可一定要好好瞧瞧我孫女的病,他們兄妹兩個父母死得早,跟着我們一直過着苦日子,如今竟染了這樣的病痛,我……我……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她才十六歲啊……”
蘇璃手足無措,老人雖然身形佝僂,看起來年歲已大,可她握着自己的手分明十分溫暖,說話也中氣十足,瞧起來這位老人的體質可以說是非常好,可她卻對此毫無辦法,只得匆匆安慰道:“您別急,既然來了我就一定要替她好好看,我一定好好看……”
老人只是語無倫次一直在哭泣,顯然那女孩毒效突然發作將她嚇得不輕,而她身後的另一個老人嘆口氣上前一步,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先進去罷,瀟瀟會沒事的,你別把人家小姑娘給嚇着了,這麼大一把年紀了也是該冷靜些。”
那老人握着蘇璃的雙手一顫,眼中的淚水終於是忍不住掉下來,倒是很聽話得放開了蘇璃的手,只是悄聲哭泣,男子見此,眸色一動,還是忍不住擡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要相信人家。”
他說罷擡眼看蘇璃:“我妻子一向情緒都容易控制不住,她年輕時就如此,叫姑娘見笑了,臣兒說城東這邊有一醫館,他見到他妹妹如此模樣直接是背起她跑來這邊。”
蘇璃輕輕一笑,身子側了側:“你們快進來罷,進來再說話,外邊風雪大可別凍着了。”
男子勉強扯出一絲笑,拉着他妻子進了門,而蘇璃也順勢想要關門,卻感受到一股排斥力,她驚訝擡頭,卻看到又是一張熟悉的臉。
慕奚。
他着一身黑色斗篷,手裡還撐着傘,另一隻空着的手就輕輕支在門上,嘴角含笑意,輕聲道:“本想來找一找,沒抱甚麼希望,沒想到竟然是找到了,葉姑娘。”
慕奚身邊站了另一位着紫色斗篷的女子,墨發簡單挽起,不着粉黛,臉色有些蒼白,瞧來應該就是慕奚的那位妻子了,蘇璃當初聽說慕奚這個人原本是最愛美人,卻從未與其中任何人有過關係,後來突然有了一個妻子,他就遣散了府中的各色美人,並且也只娶了這麼一個人,如今可算是見到了。
不過令得蘇璃驚訝的是她竟不與慕奚同撐一把傘,而是自己撐着傘,面色也是十分冷淡,只是方纔雙眸看着自己之時才稍稍露了些和善笑意,想來是在與慕奚賭氣罷了。
這個是好姑娘。
蘇璃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在見到這女子之時心中會如此想,不過也不去細想,只是靜靜擡頭看着慕奚,輕輕道:“公子來我醫館可是有甚麼病症要看,若是有,就進門排隊等着,若是沒有,還請公子諒解我現在要回屋去,我屋中還有一病人在等候。”
慕奚笑了笑:“原先我還不信你這麼一個咋咋呼呼的小丫頭是個醫者,如今瞧來着實是有幾分意思。”見蘇璃面色未變,他眼底略過幾絲驚奇,隨即偏頭去看那女子,道:“我夫人進來一直有頭痛的毛病,嚴重之時是整日整夜不得安生,喚了許多大夫,他們都說我夫人是缺乏休息,太過勞累導致。”
蘇璃轉而看那女子,見她氣色確實不好,乍眼瞧過去,蘇璃也是認爲她是因爲休息過少而導致的精神不佳,頭痛則是因爲過度勞累,可慕奚既然這樣說,就應該不是如此,但是蘇璃只是這樣瞧着,也瞧不出甚麼。
那女子輕輕開口,聲色清脆,頗是冷靜:“這些時日我除去在牀榻上躺着,就是坐在桌前吃飯,從未乾過其他甚麼累的活,而且在我頭痛之前,每日每夜也未曾有過失眠的症狀,我甚至睡眠時間還要長一些。”
蘇璃擡眼仔細瞧瞧她,沉默片刻,轉而道:“先進屋等着罷,我先替我第一個病人看,你們先等等。”她轉身準備回屋,卻突然想到甚麼,又轉過身來看慕奚:“我給你的那個香囊你可給你夫人聞過了?”
慕奚點點頭:“夫人聞過之後確實是感覺到頭痛有些微的減緩,可是卻只能起一時緩解的作用,卻該痛還是會痛,不過與之前請過的那些大夫想比,有些起色也算是極好的了,是以我們才立即找了過來。”他扭頭看女子,眼中是濃濃關懷,而那女子見他神色,身子微微一僵,卻扭過臉去,慕奚見此,眸中色彩微微黯淡了些。
蘇璃笑笑道:“既是如此,我心中就有些數了,你們先進屋來罷。”
說着她身子微微一側,給二人讓出道路,慕奚趕緊合起傘,扶着他夫人慢慢走進屋,而在進屋後,蘇璃轉身關了門,突然道:“對了夫人現在可還是在頭疼着?只是不那麼嚴重?”
那女子微微驚訝扭過頭來看着她,見蘇璃笑的無害,輕輕點了點頭:“不錯。”
蘇璃走到櫃檯後面,蹲下身不知道在哪個抽屜裡摸出了一個紫色小香囊,走過來遞給那女子,道:“夫人先拿着這個,暫且緩解一下頭疼,在外邊走了這麼久也是凍着了,你們在此先坐一坐,我進去看另一個病人,她比你還要小一些,但是病情卻是嚴重多了。”
那女子眉眼一挑,隨即朝裡瞧了瞧,趕緊道:“你快些進去罷,我們無事,是他咋咋呼呼把事情虛化得嚴重了,我沒那麼難受,你先去瞧她。”
蘇璃仔細瞧了瞧這女子,又轉而看慕奚,輕輕一笑,也不說甚麼,轉身進了裡屋。
外邊只剩下慕奚與女子兩個人,慕奚輕輕道:“歡歡,你還在生氣嗎?”
女子眼簾微垂,看着手中的紫色香囊,道:“我當初與你初遇時,你可不是現在這樣的,我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時候的你,現在的你我不認識。”
慕奚身子一震,他臉色變得十分複雜,他原本打算伸出去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顫,最後還是縮了回去,他低低道:“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很壞,我原本從來沒有想到過我還能有得到與我相守白頭之人的機會,我之前府中的那麼多美人,只是以禮相待,從未有過過分的舉動。”
他嘆了口氣:“我不知道我後來會遇見你,我不知道我會這樣喜歡你,如果我當初可以預料到這一切,我一定把當初的自己保留的好好的,拿最好的自己去遇見你。”慕奚的話微微一頓,他聲音更小了些:“只是時光不能重來,我只能繼續走下去,你知道嗎,即使我想放棄,也不行了。”
莫歡歡聽到他說的話,依舊是低着頭只是看手中那小小香囊,倒像是無動於衷,只是慕奚看不到的地方,她雙眸之中已是有了淺淺水色。
其實在遇到慕奚之前,莫歡歡只是一個普通人,她父親早亡,只剩下母親與她相依爲命,好在她們還擁有一片茶園,雖然沒有人手,只有兩個人起早貪黑管理茶館,採茶曬茶,然後運到集市上去賣。
就這樣普普通通的生活,偏偏有一天被人打亂,有一日母親生病,可是已經包好的茶葉不能不賣,不然就賣不了好價錢了,莫歡歡只得一個人出門去賣茶葉,她母親長得十分好看,遺傳得好,她也生了一副好皮相,而窮人家的姑娘長得好看在這樣一個時代可不算是甚麼好事,她自己也曉得,她母親自小就一直在她臉上畫雀斑,儘量畫的難看些,倒是也沒有惹出多少事端。
壞就壞在那一天天氣突然變化,原本是大太陽的天氣,突然卻下起暴雨來,莫歡歡臉上的妝是盡數給洗了乾淨,露出了原本面目,下了暴雨她當然跑去躲雨,在茶館門口坐着,也是捨不得拿着賣茶葉得來的錢去買杯茶暖身子,還要留着給母親買藥,她站在門口等着雨停,絲毫沒有注意到臉上的雀斑已經被大雨沖刷乾淨。
恰好就在此刻樓上一不知哪家的公子喝醉酒,下了樓來,正巧瞧見她渾身溼透站在門口,一時心迷,竟對她生了色心,莫歡歡見到那人眼神,才驚覺自己全身溼透,且臉上扮醜的雀斑也都不見了,只是那人似是在城中身份不低,還帶着隨從,茶館中就是有一些人曉得他撒酒瘋的行爲很是不對,也沒人敢出手製止。
就在她幾乎要被那人拖進茶樓上的廂房之時,慕奚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冷着一張臉,拔出佩劍一劍刺進了那人的肩膀,沒有要他的命,卻足以叫他清醒過來。
而那時莫歡歡也沒有想過這個人竟然會是四方城中的二皇子斂王殿下,只道他家世不凡,卻是沒有半點架子,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就將她一路送回家,可是莫歡歡家中的屋頂壞了,一直在漏雨,他們還沒攢夠錢請人來修。
她母親正好病着一直好不起來,天氣轉冷本來就對她身體極不好,哪知她母親竟是在那處漏雨下面的搖椅上睡着了去,加之發燒睡得死死得,有雨漏進來都不曉得,也不知道就這麼淋了多久的雨。
只是在莫歡歡趕到家中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然是冰涼的,鼻息也沒有了。
她變成了真正的孤兒,而原本在這種時候她該抱着自己母親的屍身大哭一場,然後自己去編草蓆,將母親的身體擦洗乾淨好好裹起來,好好安葬。而後她還會做甚麼,莫歡歡沒有敢想過。
好在那時候有慕奚在,她痛哭一場之後,他與自己一同好好安葬了母親,還將她帶回了城中,起初只是讓她做他的私人婢女,伺候他一人的起居,而後竟慢慢對他產生了情誼,而慕奚原本早有此意,則是順勢將她娶了做妻子。
莫歡歡原本以爲他們可以就那樣,在那座城中安安穩穩過一輩子,直到有一年慕奚鄭重得對着她道,他是四方城中的二皇子,城中發生了大事情,他要趕回去,莫歡歡自然是十分震驚,不過即使如此,她也還是勉強接受得了。
哪知他所謂的大事就是蘇城大將軍叛變被誅,羽家接受蘇家之職這樣的事情,而且這個時候皇帝的身體已經是有了一些不適,面色不是那樣的精神,似是蘇城之事對他打擊十分大,慕奚選擇在這樣的時候回來,是爲了甚麼,不言而明。
可是這不是莫歡歡想要的。
特別是見到慕奚回城之後,城中無數未出嫁的姑娘日復一日上門小坐與他閒聊,似是極其熟悉,老早就相識一般。
想到此處,莫歡歡不覺又是微微生氣起來,捏着香囊的手略微使了些勁。
一旁的慕奚見此,摸摸吞了口口水,一句話不敢說。
而蘇璃進了裡屋後,就看到醒燭已然在照顧四人,卻是不見慕修去了哪裡,蘇璃心下稍微疑惑,卻也不好詢問醒燭,只是直直走到那男子面前,道:“抱歉方纔門口又來了人,與他們說了會話,纔來遲了。”
男子搖搖頭,道:“來者即是客,你開醫館得也不好做,我都曉得。”他站起身,看着蘇璃鄭重道:“我名喚林臣,她是我的小妹如今只有十六歲,名喚林瀟瀟,她約莫是半個月之前,去流民巷給那邊的流民送包子吃,回來之後面色就有些不對勁,晚上睡下之後就突然低聲哭泣起來,我們被吵醒去瞧她,竟見到她臉上脖頸上就連手上胳膊上都是長出了許多水泡,把我們都嚇壞了。”
蘇璃微微皺眉,道:“當時可是找了大夫瞧?”
林臣點點頭,道:“我與妹妹多年來也一直在想法子掙錢,還是有些積蓄的,過得不算窮日子,那時候我們出門去請了附近的老大夫,他爲人很好,醫術高明,收費也十分合理,他給我們開了幾帖藥,那個時候小妹吃過之後,水泡慢慢就消了,我記得老大夫之前說,水泡消失了再去找他開藥,我小妹的病要慢慢治,可是三天後他的醫館就關門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而其他的大夫見到這樣的病症,都是清一色治不了,只能緩緩,開得藥是越來越多,我的積蓄也不是非常多,僅僅是買藥都花了不少。後來也沒錢買藥就只好先等着,還好遇到了葉姑娘你。”
蘇璃挑眉,隨即走到那林瀟瀟面前,將她的袖子微微掀起來一些,臉色一變:“你們看!”
其他四人也是走過來瞧,皆是面色大變,林瀟瀟手腕處,赫然是密密麻麻的細小水泡,看着極是滲人,蘇璃眉頭緊鎖,伸手去將林瀟瀟脖頸處的衣釦解開少許,伸手去扒開看,輕輕“嘶”了起來。
醒燭面色也變得嚴肅,他低聲道:“這不是普通得發燒,她或許是染上了某種傳染性的病症,這種水泡也不是正常會出的水痘,過一段時間自己就下了,之前你們去看的那位老大夫他應該是會醫治這種病的,卻在爲你們看病之後就莫名失蹤了。”他轉而看林臣。
蘇璃驀然一怔,她猛然擡頭看林臣:“那位老大夫來歷如何?他當初給你藥方了沒?”
林臣面色也是一變,他皺起眉頭道:“那位老大夫是竟三個月內才搬進四方城來的,不過他的過去卻是無人知曉,他也不曾與人說明,我們也都不會去刻意詢問他這些事情,至於當初抓藥是那老大夫自己配好抓好給我的,教我怎麼煎藥怎麼服藥,至於藥方這種東西他是從未給過我,所以後來我纔會聽其他大夫的話抓了各種各樣的藥。”
一旁的兩位老人一聽三人的話,面色也是一變,男子站起身看着蘇璃:“葉姑娘,你的意思是……”
蘇璃轉身看着他們:“林姑娘是在去了流民巷之後回到家中才染上怪病的,那流民巷中一定也有人患了這樣的病症,那位老大夫可曾也去過那流民巷?”
林臣微微皺眉思索,眼睛一亮,道:“去過,那老大夫常常說流民可憐,時常自己帶着藥箱去給他們看病,不過後來不知爲何就不再去了,而是一直待在自己家中,整天整夜也不出家門,那時候還是瀟瀟自己將飯送去他家,不然真怕他餓死。”
醒燭接口道:“在林姑娘患怪病之前他就已經結束了那種狀態了罷,或者說是他已經出現在你們的視線裡了,面色是不是也變得好了些?或是他好久不去流民巷,突然又去了一趟?”
林臣轉而看他,驚訝道:“不錯,正如你所說,那老大夫曾出過好幾次門,似是都是去了流民巷,而後他確實是面色變得舒緩了些,至少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時,臉上破天荒有了笑意,要知道這人以前可嚴肅了,一點都不愛笑,人人都說他是怪老頭。”
蘇璃摸摸下巴:“是了,該是如此了。”
那老人皺着眉頭起身,略一思索,道:“姑娘的意思是,這怪病是流民巷所流傳的,瀟瀟去了流民巷所以沾染上了那種病,而那老大夫以前常去流民巷給人看病,早就發現了流民之間有這樣的病症,他將自己關在屋裡不出門,是爲了潛心研究解決那種病的辦法,而期間幾次再去流民巷,是爲了明確病情,而後他研究出瞭解決辦法,所以心情放鬆,而且也能給瀟瀟開出正確的藥方。”
他看着蘇璃,輕輕道:“可是如此?”
蘇璃看着這位老人,見他雖然身形佝僂,年紀是非常大了,可是雙眼中的銳利卻絲毫不減,心中一凜,暗道這老人絕對不簡單。
她輕輕點頭:“不錯,是這樣,只是他還沒來得再去流民巷根治這樣的病情,就失蹤了,而他花費這樣大的力氣去研究那病症,絕不可能在事情沒有解決之前離開,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不想他治好,有人嫌他多管閒事。”
她雙眼微眯:“有人想要藉此生事端。”
林臣臉色一變,而那老人卻低低道:“那老大夫前一日還與我下棋,說自己終於解開多年來的疑惑,心情十分好,那事煩了自己許多年,自己也算是能真正開心一次。”他輕輕嘆口氣,不無遺憾道:“他絕不可能自己離開,以他的性子,也絕不會受人好處就閉嘴消失,那麼我能想到的可能就只有……”
他沉默下來,屋子裡其他人也沉默下來。
蘇璃深呼吸一口,看着老人道:“前輩見解十分正確,那位老大夫很有可能已經被暗中之人給殺害,屍體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她說道此處也是心有不忍,你說好不容易研究出瞭解決辦法,可以讓那些人不那麼痛苦,卻突然發現這只是有人故意爲之。
老人卻擺手道:“我算得甚麼前輩,一個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人罷了。”
醒燭輕輕道:“不論初衷是什麼,利用流民的性命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本身就是一種十分可恨的行爲,流民無家可歸,飽經戰亂迫害,甚至於親人可能都與自己陰陽兩隔,能活着就已經算是幸運,卻還要被人利用,再次承受身體折磨,淪爲別人的工具,真是可恨之極。”
林臣呼吸粗重幾分,他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我原本只以爲瀟瀟是患上普通傷寒只是因爲看錯了大夫,吃的藥不對,哪知背後竟隱藏了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真真是……”
蘇璃沉默片刻,手伸到袖中,道:“不論如何,我先瞧瞧林姑娘的病症罷,再多事情都不如眼前人的性命重要。”說着她從袖中取出一顆圓潤的小珠子。
一旁的老人見到這顆珠子,雙眸微微瞪大,臉色驟變,醒燭將他反應,正要說話,哪知他已是健步過去,緊緊盯着那顆珠子,聲音都是有些沙啞:“葉姑娘……這避毒珠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我記得這該是風家主夫人之物。”
蘇璃動作一僵,她轉身看着那老人,仔仔細細看着他的面色表情,心中一陣翻騰,這人爲何會認識避毒珠?還有,他爲何會曉得風家,還曉得這避毒珠是風家家主夫人之物?
見蘇璃只是看着他並不說話,那老人急了,隨即道:“我是風訣那老傢伙的故人,我們以前在江湖上打過架,我來到這四方城,就是爲了找他敘舊哪知道他已經死了。”他擡眼看蘇璃,眼中竟是有了點點熱淚:“葉……葉姑娘?”他突然搖搖頭:“不對不對,風訣就一個女兒,叫風離,該有我兒子那樣大了,而且她跟她丈夫蘇城一併死在了疆域,這避毒珠是花祭之物,別人不可能從她手裡搶到。”
“她只可能給她認識的人……可是風離早年在江湖闖蕩時曾吃過一種奇怪果子百毒不侵,不可能給她,那就……那就只有可能……是她的孫女……”蘇璃瞳孔驟縮,緊緊盯着眼前人,而那人竟是說話都有些困難起來:“風離……只有一個女兒……難道……”他擡眼看蘇璃,聲音都是顫抖起來:“難道你竟是蘇璃?你沒死?”
蘇璃身子一僵,醒燭臉色也是沉下來,另一個坐着的老人聽到她丈夫的話猛然站起身,但是見到蘇璃與醒燭二人的神色之後,立刻反應過來,心裡已是有了答案,她走過來,看着蘇璃道:“姑娘,你莫要害怕,我名蕭出雲,他喚林奕,早前原是江湖客,那時曾與風訣花祭相識,是老朋友,我們很早就退隱江湖,不再出現,後來因爲兒子爲人所殺害,纔不得不現身。”
她面色平靜,一字一頓道:“可是這片江湖我們早已不熟悉,掌管武林的不再是風家,江湖新秀越來越多,故人卻越來越少,我們沒甚麼積蓄,卻收到兒子傳信,留下一對兒女叫我們去接了好生照看,這才重回世間,我兒子是在四方城爲人所害,我們想到風訣與花祭在四方城,就想來找他們,哪知來到這裡之後,竟聽說風家被滅,就連蘇府都是被封,蘇家上下全部被定反叛罪名全部斬殺。”
蘇璃眉頭皺起,身子不由得顫抖起來。
那老婦見蘇璃如此反應,心中的猜測愈發清晰,她擡眼看着蘇璃,眸中全是溫柔:“我們這麼些年來,也是在暗中查訪故人之事,只是我們是在遠離塵世太久,沒有什麼積蓄,一把骨頭幹活也沒人敢要,只得先定居下來,走一步看一步。”她嘆口氣:“若你真的是……你是不認識我,但是你該識得一個人……”
蘇璃驀然睜大眼,突然想到甚麼。
那老婦道:“我只有一個兒子,他年少輕狂,喜歡闖蕩江湖,識得許多人,其中有一人名叫蘇城,還有一人名叫風離,他隨着他們二人來到四方城中,給我們寫的信中說他過得很開心,因爲風離乃是風訣之女,我們也很是放心,哪知後來一連三年沒有來信,我丈夫去補屋頂之時,纔看到一隻掛在屋頂,早已變作骸骨的鴿子,腿骨上綁着竹簡,幸而上面的字跡還能看得清楚。”
說着她自己眼中都是流出淚水:“那是我兒子最後寄出的信,他說他很早之前遇到一個女子,他們很是相愛,可是後來因爲一些意外她早早離開了他,他孤身多年,卻再沒找到與她在一起之時那樣的感覺,但是她給他留下一對兒女,只是他卻不能親眼看着他們長大,他說城中有人要對蘇城風離不利,他沒有趕上蘇城的軍隊,要我們去找到蘇城,告訴他,羽家有異心,他還說……”她抽泣道:“他要死了,叫我們不要再去尋他。”
蘇璃聽着老婦講述,自己眼眶竟也溼潤,她怔怔然看着她,心中已是一團亂麻。
那老婦深吸一口氣,她輕輕道:“他名字叫林音,你可記得他?”
蘇璃整個人彷彿被甚麼擊中,驀然僵住,她腦子一時空白,只剩下那句:“他名字叫林音。”
林音。
林音。
醒燭見蘇璃面色不對,趕緊上前猛地拍拍她肩膀,道:“醒醒!”
蘇璃驀然驚醒,發覺自己極度震驚之下,竟差點又被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所控制,擡眼看着醒燭感激一笑,轉而看着那老婦,道:“不知您可記得您兒子多大年紀?”
那老婦微微一笑:“你心眼倒是不錯,我兒子與風離一樣大,比蘇城小三歲,他死在七年之前,那時候他三十四歲,如果是活到了現在,該有四十一了,恩,我已經六十歲了,不錯,就是如此。”
她身旁的另一位老人也就是林奕,他有些顫抖得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牌,遞到蘇璃面前:“這是風訣那老傢伙當初給我的,說如果我隱居膩歪了,就出來去風家找他。”
那玉牌上赫然是風家標誌以及一個“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