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絕見那人,嘴角微微一揚,是轉身離去,離去時還跟羽涼月留下一句話:“在定神時間消失後,驍兒還能有短暫的時間恢復神智,這是我能爲母親做的,最後的事情。”
羽涼月怔怔瞧着門外那個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此刻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受,是捨不得,還是其他的甚麼。
不過卻不知道爲何總有種感覺,那就是今後再也見不到蘇絕這個人了。
如果放到以前,羽涼月定然是捨不得,會覺得自己失去信念,可是自蘇絕與他說過那蘇驍的身世,羽涼月的心就不住慌亂起來,那事如果是真的,那麼她虧欠了蘇驍二十多年,把一個撿來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用心疼愛,而把自己的孩子晾在一邊,還叫她吃了那麼多苦......
這事羽程歡跟羽嵐之在屋外談論之時,羽涼月是聽到了的,只是當時不相信,怕是羽程歡二人是爲了糊弄他才如此說,蘇絕所說也沒有甚麼依據,可是羽涼月聽過之後竟覺得這事兒就該是如此,就是真的。
加之以前對於蘇驍種種莫名其妙的憐惜,羽涼月只道是自己還不能狠下心來,存有幼時的良善,對蘇驍是始終狠心不起來,所以很多事情,她就不會再去多管,怕自己心軟,就全部交給魏旬去做,哪知魏旬竟是打算將蘇驍殺掉?
那黑衣人見蘇絕離去,倒也沒說甚麼,只是看着坐在地上的羽涼月,冷聲道:“不知道你可還記得我?”
羽涼月轉而看他,微微皺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甚麼,道:“你就是那個人,當初你說會幫助我和我哥哥,但是後來不知道爲何就再也沒有見過你了,你......”
她話未說完,那黑衣人就是已經將帽子取下,露出原本藏在其中的本來面目,而羽涼月見到那人的臉,不覺停下嘴中的話,滿臉震驚。
“元......元葉......”
蘇璃坐着那紅紙鶴越過宮薔,紙鶴似是許久沒有飛得這樣高,興奮不已,在空中越飛越高,而蘇璃也沒有阻止她,在空中俯瞰宮闈,是格外漂亮,高空寂靜,先前燥亂的心也是稍稍安定下來一些。
她伸手摸摸紙鶴的脖頸,低低道:“睡了這麼久,也是難爲你了。”
那紙鶴竟是開口道:“感應到大人的氣息,我才醒過來,沒想到百年之後,竟是如此遇見大人的,當初大人給了我新生,是大人保護了我那麼久,如今可也是該我來幫助大人了。”
蘇璃無奈道:“你原是不必喚我大人的。當初救你,只是因爲......”
那紙鶴打斷蘇璃的話:“救命之恩,豈能含糊,我頤鶴的命,重的很,哪怕是一生都爲大人賣命,也是可以的。”
蘇璃笑笑,道:“先不說了,你先帶我去找他。”
頤鶴戲謔道:“大人就不恨他百年之前殺了你,絲毫不顧念往昔情分?”
蘇璃道:“談何恨字?他自不會說話,若我也是如他一般的木頭疙瘩,也就不會有當初的種種了。”
頤鶴訝異道:“那大人還那般對那琴色?”
蘇璃笑笑:“可我也總是會生氣的,這一世他找到我,恢復了記憶,卻不敢跟我講當初的事情,哪個女子有此番經歷是不會害怕的?他卻始終扭扭捏捏,我倒是陪他演不下去,索性叫他自個兒去想。”
頤鶴哈哈一笑,開始網地處了飛,道:“大人說甚麼都總是對的,我從來都覺得還沒有甚麼事情是大人做不到的呢。”
蘇璃一怔,隨即也沒有再說甚麼。
這頤鶴乃是當初她雲遊四方時,無意中救下的一隻靈鶴,頤鶴那個時候還尚且年幼,是跟着家人一起準備搬家去雪神域居住,路過崑崙時貪玩獨自離開,卻不想就此走丟,在崑崙山外的林中被妖獸傷到,頤鶴自小不愛用功修煉,倒是生了個好腦袋。
但是當初如果不是蘇璃恰巧告別白澤下山,也不會發現奄奄一息的頤鶴,那麼這個靈鶴一族就要失去一個天才,雖然這個天才只是腦袋聰明而已,即使當初蘇璃身負高明醫術,卻也無法救回已經重傷的頤鶴,只得是利用自己的靈氣,將頤鶴的魂魄給過到自己的紙鶴上。
那紙鶴是蘇璃當初爲了出門而專門折的,是將之當做代步工具來看,沒有甚麼靈識,但卻是陪伴蘇璃最爲久的一個紙靈了,要救那頤鶴,蘇璃也只想到如此方法。
也是頤鶴神魂本強大,而那紙鶴本身也並沒有甚麼靈智,這算的是保下一條性命,頤鶴就這樣變成蘇璃的一個坐騎,不論去哪都帶着她,但是頤鶴卻也是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族羣,只能靠自己來修煉,跟隨者蘇璃見過大千世界,她也是受益不少。
蘇璃死後,頤鶴卻逃了出來,她找不到蘇璃,就自己去闖蕩,百年間,也是見了不少世事滄桑,後來偶然間被那蘇府中的氣息所吸引,見到蘇璃,頤鶴一下子就認出蘇璃就是當年的宮薔大人,苦於蘇璃並不曉得賦靈於紙的真諦,也不會跟紙靈對話,才無法傳達自己的心思,也是憋壞了。
頤鶴逐漸往低空飛去,眼尖瞧見一處是有火星閃爍,似是着火,不由得驚訝道:“大人,那邊似是着火了,要不要去瞧一瞧?”
蘇璃隨即扭頭看去,可是她對這皇宮也不怎麼了解,那着火的地方到底是哪裡,她也不曉得,只是心中擔憂着慕修,輕輕皺了皺眉,搖頭道:“不了,那些與我們無關,且你也不適合去那大火之地。”她想了想又是輕輕喚道:“頤鶴。”
頤鶴回道:“大人何事?”
蘇璃道:“你可能感受得到宮邀的氣息?他就在這宮中,但是我不曉得他在哪裡。”
頤鶴沉默片刻,還是道:“我感受不到,對了。”她似是突然想到甚麼,道:“大人,那薔薇玉就在那蘇府大宅之中,大人當初既是感受到它的存在,爲何沒有去將它收服回來?”
蘇璃微微眯眼:“我當初也是想過將它找回來,但是連我也不知道它躲在哪裡。”
頤鶴訝異道:“竟還有如此事情?”
蘇璃笑笑,沒有說話。
她心中突然想起一個久違的聲音。
白骨的聲音顯得十分疲憊:“你可還記得當初在那山林中居住的五年之中,你修習紙靈術,意外造出了一個紙靈,他偷走了你許多靈氣,還盜走你許多靈寶藥材,也不知道逃到了哪裡。”
蘇璃一驚,趕緊道:“白骨?我是有許久沒聽你與我說過話了,你可是怎麼了?”
白骨聲線淡淡:“我沒事,那個時候奪走你靈氣跟靈寶的,並不是你所做出的紙靈,而是那另外半塊薔薇玉。”
蘇璃瞪大雙眸:“薔薇玉?!”
白骨道:“不錯,就是那剩下的半塊薔薇玉,他當初不知道是爲何自生了靈識,也不知道如何找到的你,瞞過我與醒燭的感知,假扮你的紙靈,與你生活許久,後來膩了就偷了你的靈氣與靈寶逃走。”
她的語氣似是有些虛弱:“後來不知爲何,我一直覺得自己魂力不足,時不時就是陷入沉睡,而醒來之後許多事情似是曉得,又似是不曉得,也不知道是爲何,直到你們進入蘇府,那薔薇玉見到你一下子沒有控制住散出氣息,我才感受到。”
蘇璃問道:“怎麼?”
白骨道:“當初助醒燭修煉軀體之時,我耗費就極大,而你的軀體無法聚集靈氣無法修煉,練習賦靈於紙的靈氣是我分給你的,那薔薇玉偷你靈氣之時,動了我的本源魂氣,使得我是無論如何也修養不回來。”
蘇璃驚呼:“竟有這樣的事情?!”
白骨嘆息道:“我也一直是以爲當初消耗太大難以恢復,哪知是本源魂氣給人偷去。”
蘇璃沉默片刻,還是道:“你......可是有想起當初的事情?”
白骨卻也是沉默下來,一言不發。
良久,她聲音微微顫抖,道:“我覺得我可能快要消失了。”
陵雙他們聽到陵玥的喊聲之後,身後的屋子就是突然炸裂,好在陵雙聽得陵玥聲音,是提了警惕,時間雖短,對與陵雙來說卻是足以脫身去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只是他身邊還有陵冰跟淺一兩個人,這事就未免變得難了一些。
匆忙間只來得及將陵冰往遠處一推,自己卻是翻身將淺一撲倒在地,爆炸的氣流卷着他們往前擦了一些,陵雙仍緊緊抱着淺一不敢鬆手。
耳邊是響亮的炸裂聲,但是陵雙竟然還能聽到懷中人的聲音:“你爲什麼不逃?你可以逃走的。你明明是可以逃走的。”
陵雙微微詫異低頭,不知道額頭上哪裡受了傷,眼前突然漫過一片血色,他看着懷中的淺一,吃力一笑:“五年前......五年前我在想......若是我就那樣死在大火之中,你曉得後......可是會想念我?”
他剛纔神經極度緊張,只怕淺一出甚麼事,此刻聽到她的聲音依舊是十分有力氣,似乎是沒甚麼事,還好好的,就放下心來,這一放鬆,才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到處密密麻麻的疼痛,總感覺有些地方破了口子在流血,可是又分不清到底是哪裡。
淺一輕輕掙了下,陵雙脫力摔倒在地,兩人周圍都是火,剛剛陵雙撲倒她,兩人是摔進了一旁的棚中,又被爆炸的氣流捲了一下,是將那棚子撞斷,撞到後邊的一個小柴房,全是木頭,索性火勢還沒有燒過來,她起身把陵雙扶起來,見他滿頭滿臉全是血,本是極俊的容貌,此時可以說是醜的不能再醜了。
她怔怔瞧着微微閉着雙眸的陵雙,道:“你......你就不怕當初是我騙你的?我是爲了給自己爭取逃跑的時間,才利用你,若不是慕修,你就真的死了,我逃掉之後也不會再回來救你。”
陵雙半晌沒有反應,只是閉着雙眸像是睡着,淺一突然不知爲何慌了起來,湊近了些,道:“你怎麼了?!陵雙?!陵雙!”
喊着腰間一緊,卻是陵雙伸手抱緊她的腰往他那邊一圈,淺一猝不及防朝他那邊撲倒,身後一聲響,她扭頭看去,卻是一塊被燒斷的木頭摔下來,就在她剛剛的位置。
陵雙雙眸微微睜開一條縫,他只瞧着淺一,淺一也是趴在他懷中,擡頭看着他,眸中有些許晶瑩,只不過怕是她自己都不曉得那是爲何。
這陵雙怕是活不成了。
淺一皺着眉頭,故作冷冰冰得道:“你即是如此,我也不會產生愧疚的,我做過的事情就不會後悔。你就是死在這裡,我也不會心疼你的。”
雖是話這樣說,她眸中蓄着的淚水卻是已留下來,臉上是故作嚴肅,聲線也有些許沙啞。
陵雙是覺得睜眼也漸漸吃力,抱着淺一的手也是逐漸失去力氣,變得癱軟,他自嘲一笑,道:“你說你這次來寰王府是爲了找東西。”
淺一一怔。
陵雙極吃力得擡起另一隻手,在懷中緩慢摸索片刻,外邊火勢已是漸近,木頭燒斷砸落的聲音越來越多,他緩緩伸出手,手上除了血就是灰,只是手心處卻靜靜躺着一塊月白色的石頭,十分漂亮。
淺一看着陵雙手中的石頭,瞪大雙眸,擡眼看陵雙,而陵雙卻是已然閉上雙眸,輕輕道:“我很早就知道主子不是尋常人,但是這對我來說沒甚麼,我只要知道他救過我得命,後來偶然的機會,我曉得你與他是一樣的人,所以主子沒有真的要殺你。”
“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這塊石頭,本想留着紀念,彷彿你陪在身邊一般,可是如今我是不成了,你既是回來找它的,那就正好,物歸原主。”
陵雙可以逃走的,即使是不拋棄淺一,他也能帶着淺一逃出去,但是他沒有,選擇葬身火海,他知道就算沒有自己,淺一也能逃出去,他是自尋一死。
淺一自然想到如此,她看着嘴角漸漸勾起笑意的陵雙,雙眸中滿是震驚,她突然伸手想要去摸陵雙的臉,手卻被另一隻更有力的手抓住,擡眼就看見陵雙微睜的眸。
“我曉得你我本非一個世界的人,即使只是在你生命中留下一道烙印,我也覺得此生足矣,這一生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要報的恩,也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心中執念,今日已了......”
淺一看着他瞳仁渙散,還是笑着搖頭:“一口氣撐了這麼久,我想說的話也說完了,可以走了,我知道你就算沒有我也能出去,但是......”
他握着淺一的手猛得一用力,以內力,將淺一朝火勢尚小的地方甩去。
淺一下意識喊道:“不要!”手心卻是有一冰涼的物體,低頭一看,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陵雙塞進來的之前那一塊月白色石頭。
陵雙這下是全然失去了力氣,他靠着牆壁坐着,低着頭,輕輕道:“月中仙......月中仙......哈哈......”
被甩向高空,淺一的身子卻突然停住,就那樣踏空而立,低頭看着下邊越來越烈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