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進語重心長的對黃參謀說:“許其遠作惡多端,但是你下手還是輕一點。”
黃參謀翻翻白眼,師長什麼時候也這麼八卦外加搞笑了,他難道還能拿許其遠怎麼地不成。最多也就蹭人幾下,送人幾個白眼。
不管怎麼樣,黃參謀下車拿出證件向站崗士兵說明來意的時候,明顯感受到了敵意。
黃參謀儘量讓自己笑的溫和:“我們帶着命令下來送人的,這位是軍區宣傳部孫部長,我是師裡的參謀。”
“首長好!”齊刷刷的敬禮,就是不放人進去。
黃參謀怒了:“跟師偵營營長打個電話,我跟他們談!”真是活受窩囊氣。
少尉搖搖頭:“對不起首長,我們沒有收到放人的命令。還有就是我們領導都不在。”
“不在?去哪兒了?你也是師偵營的兵?”黃參謀感覺心裡邊直窩火。
少尉“啪”立正站好:“師偵營二連三排排長高頃,他們帶隊外出拉練去了。”
“好啊,那我們不找你們師偵營,我找這個團的首長總行了吧?”黃參謀只好採取迂迴策略,少尉猶豫了一下問:“請問首長到底找哪個?如果是和我們師偵營有關,那和他們團首長,你們談也白談。”
“你!”黃參謀怒火沖天,他好歹也是一名校官!一個少尉不放行也就算了,竟然還敢質疑他的話!真是許其遠帶出來的兵!
“哎,小黃小黃。別生氣別生氣。”孫部長拉過黃參謀,“你先回車上,我跟他們談一下。”
黃參謀瞪了一眼少尉,才憤憤回車上。
半晌,孫部長也一臉怒氣地回來了。
“冥頑不靈!小黃,給你們師長打電話!讓他下令放行!”
黃參謀早就準備好了,一個電話撥過去——幹事接的。黃參謀忽然想起來師長昨天說的話,上軍區開會去了!
那政委呢?又撥過去——無人接聽。
黃參謀惱怒下車,再度來到少尉面前,儘量客氣的說:“既然倆首長不在家,那就給你們營教導員打電話。”
少尉搖頭:“我們營沒有教導員。”
“……打給你們趙政委。”黃參謀冷靜下來,這才意識到師偵營真的沒有教導員。正副都沒有。唯一的一個搞思想教育工作的還是下來掛職的趙政委。難怪養出如此兵將來。
“可是首長……”少尉面露難色,遲疑着。
黃參謀冷笑一聲:“趙政委也不在是吧?那好啊,我就不信這偌大的師偵營,連個管事的都找不來!”
少尉敬禮:“首長,我們趙政委在家的,只是還在養病,營長特意交代不讓我們去打擾政委的。”
病了?黃參謀有些懷疑,怎麼沒聽師裡邊有風聲啊?
“對啊首長,趙政委都病好幾天了。要不您看這樣,您先等着,看時間他們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少尉總算給出一個實際的建議。
黃參謀氣極,可也的確沒有辦法,只有狠狠瞪了一眼少尉,轉身回到車裡。
聞策見孫部長和黃參謀屢次鎩羽而歸,心裡不由更多好奇。這究竟是怎麼樣一個部隊,竟然連首長都不放在眼裡,不過恪守紀律條令倒是挺執着。
沒有命令,不放行。
鄭帥本來就犯困,又懶得應付人,索性一路睡到了團部大門。
“鄭參謀,團長說讓你到他辦公室一趟。”一下車,鄭帥就被人直接往團長辦公室帶。鄭帥心裡清楚,看來團長也要問個清楚啊。
“報告!”鄭帥整整軍裝,特別精神地喊道。
寧圳立在窗前,面無表情:“進。”
“團長!我……”
“鄭帥,你不用解釋,我明白。”寧圳揮手打斷鄭帥的話,“關於你晉升被擠的問題,我承認我是有私心的。”
鄭帥不解,能有什麼私心啊?又不是他兒子寧易和寧南的事情。
“鄭帥,這麼跟你說吧。你的晉升,是我刻意讓人鑽了空子的。你要知道,你行爲上有能力,但是你心理上的問題也不容小覷。我不能允許一個兵,一個揪着過去的問題不放的兵,帶着部隊往前衝。”
鄭帥沉默不語。
“關於你的背景問題,我已經以軍令約束了今天去接你的人,沒有人會往外透露一點風聲,你只需要和以前一樣就好。”
“鄭帥,我需要你仔細想一想,你最適合的地方究竟是哪裡,我希望你從哪裡跌倒,再從哪裡爬起來。”
寧圳語重心長地說完之後,揮揮手示意鄭帥可以出去了。
鄭帥一言不發地走出團長辦公室。他最適合的地方?他年少得志,也曾是特種大隊裡彈無虛發的狙擊手,雖然孤獨,但卻充實。他以爲那兒會是一輩子都存在的地方。
可自從他朝夕相處的兄弟朝着他開槍之後,他就不確定了。這種感覺,讓他再也上不了戰場,讓他再也忘不掉噩夢。於是他就走失了。
“鄭帥~我妹妹來信說要來探親呢。我高中畢業參軍到現在六年,都快忘記我妹妹長什麼樣兒了。”
“鄭帥你懂不懂什麼叫尊嚴!尊嚴是你自己掙來的,和你的家世背景毫無關係!”
“我不知道你們所說的大義,但我想,我至少能保證我妹妹在家裡睡覺的時候是安穩的。”
他總是笑得很燦爛,看起來很樂天派,沒有一點憂慮似的。只要過了那一次任務,他就能提幹了。
鄭帥用雙手捂住臉,都怪
他。
若不是那人爲了救他,那人就能和六年沒見的妹妹相見。而不是冷冰冰的屍體和烈士勳章。
事故至今,鄭帥依舊無法原諒他自己。
他無數次的跟他自己說,已經過去了。過去了。可是每一次想到那人臨死前的微笑,他都會有深深的負罪感和恐懼感。
鮮活的生命、熟悉的戰友,就這樣消逝在他的眼前。他卻無能爲力。
那人臨死前準確地給了鄭帥的腿一槍,鄭帥從樹上摔落才避免一死,也終於等到了大部隊救援的到來。
鄭帥近乎絕望地抓着他的頭髮,是他自以爲是、判斷失誤才造成那人的死亡。都是他。全部都因爲是他!
“噔噔”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鄭帥痛苦的回憶。
是團部的一個幹事。
“鄭參謀,團部外邊有一個姑娘,說是找你的,值班室打來電話讓你去一下。”
鄭帥點點頭,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就往外走,忽然想起什麼,立定站住,問幹事:“值班室有沒有說是什麼人?”
“這個不清楚,就是說找你的,讓你儘快去一趟。”
“好,謝謝啊。”
鄭帥又往外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拉住幹事說:“麻煩你替我回值班室一個電話,就說我不在。”
幹事雖然感到奇怪,不過還是點點頭:“是!”
“呼——”鄭帥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情緒都一掃而空,緊張兮兮地盯着宿舍潔白的牆面,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
他剛到團部,他家太后肯定不會後邊跟着就來,那他認識的女的又沒幾個,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來人是梅語。
鄭帥微微有些頭疼,那丫頭怎麼那麼死心眼啊。屁大點的孩子不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還真想找他談戀愛啊?簡直就是胡鬧。
“咚咚咚”的敲門聲再度傳來,鄭帥緊張的聲音都有些走調了——“誰?”
“鄭參謀!是我!”還是剛纔的幹事,他眯眼笑着:“鄭參謀,您還是去一趟看看吧,你女朋友說見不着你就在門口等着,你要還不出去,她就拿大喇叭吆喝——”
“吆喝什麼!”鄭帥一聽這語氣,除了梅語不會有第二個人。
“咳咳……”幹事咳嗽兩聲,揶揄道:“吆喝你始亂終棄。”
“胡鬧!”鄭帥把外套甩下,慌里慌張地下樓,衝着團部門口跑去。這裡是軍事禁區,梅語還真是什麼地兒都敢闖、什麼話都敢亂說!
果然鄭帥一到門口不遠處,就見梅語笑呵呵地和站崗的士兵在說話。不知她說了什麼,逗得士兵想笑不敢笑。
鄭帥微微嘆氣,走上前叫梅語。
梅語眼神一亮,不顧士兵的目光,圍着鄭帥轉了好幾個圈,然後一把抓住鄭帥的胳膊:“你沒事了啊!腿好了精神頭也不錯!”
士兵或羨慕地偷看着鄭帥,鄭帥尷尬不已,用力掙開梅語,低聲問道:“你來幹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梅語將手背在身後,笑眯眯的說:“我來看未來男朋友啊。”
鄭帥無奈,正想教訓梅語不要胡來,卻見梅語拍拍她身後的揹包,一副神秘的模樣。
“我來都來了,你不會不讓我進去吧?”梅語撅着嘴問。
鄭帥進退兩難。這可是軍營,什麼都不如消息傳的快,帶進去了就承認有關係了。不帶進去以梅語的性格,一定不會就此罷休。
“嘀——嘀——”一輛車按着喇叭,停在團部大門的界限外。
鄭帥瞥了一眼,和值班的人說了一聲,把梅語拉到一邊:“梅語,我該說的都說清楚了啊,咱們倆真不合適。”
“不合適還是你不喜歡我?”梅語眨眨眼,問道。
鄭帥沒想到梅語會問這麼直接,不由怔住。要說不喜歡,梅語俏麗的模樣實在是很難不讓人喜歡的,可要說喜歡,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停在界限外的車又按了兩聲喇叭。
這下梅語也被喇叭聲轉移了視線,車上走下來一個幹練的姑娘,梅語還覺得眼熟。鄭帥卻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不是別人,是方形。
鄭帥心裡不由哀嚎,早知道還不如帶梅語進去呢!這位更難纏!
寧易以休假準備婚禮的名義,替他那一見鍾情的酒吧姑娘安頓住處去了。這兩天還不知道在哪裡甜蜜着呢。
方形也真是神通廣大,硬是挖出了鄭帥家的電話,追問寧易的下落。
鄭帥哪敢說實話,幾次都支支吾吾地搪塞過去。搞得家裡邊太后還以爲他腳踏兩隻船,好好收拾了他一頓。
“梅語,你來的可真是時候。”鄭帥嘆聲氣,對梅語說道。
梅語這時候也想起來人的身份來了,寧易的未婚妻!叫什麼來着……
“方形。”鄭帥儘量淡定地同方形打招呼。
站崗的士兵見鄭帥認識,也就沒有阻攔。
方形在寧易面前站定,仍是冷冰冰的:“鄭帥,我再問一遍,寧易現在在哪裡。”
鄭帥乾笑兩聲,四處望了望,頗有做賊心虛的模樣。
梅語嘴快:“你未婚夫不見了?”
“梅語!”鄭帥把梅語拉到身後,對方形說:“我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手機關機,我也好幾天沒見着他了。”
方形嘴邊泛起冷笑:“是嗎?”
梅語抖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說冰山美人,這姑娘好歹也算一佳人,可她怎麼感覺跟僵
屍似的= =
“我真不知道……”鄭帥想了想說道:“不然你到他家裡邊去問問?”
方形冷眼看着鄭帥,梅語探出頭來:“不然就報案吧,未婚夫失蹤這事兒可是一很大的社會問題呢。”
鄭帥企圖呵呵笑兩聲,表示他對梅語幽默感的領會,可惜笑不出來。
“寧南說你會知道他在哪裡。”方形說。
鄭帥連連擺手:“我怎麼會知道寧易在哪裡!雖說我們是哥們,可哥們也有隱私對吧,他總不能到哪裡幹什麼都跟我說吧?”
末了又加一句:“寧南說我知道,我還說他知道呢,他可是寧易親哥,他都不知道,我一外人怎麼會知道對吧!”
看了看方形無動於衷的冰塊臉,鄭帥趕緊又說:“真的!我敢對天發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梅語擡頭望了一眼晴空萬里的天,悠悠地說:“鄭帥,你知不知道有一條很有名的心理暗示。”
鄭帥再度把梅語的頭按回去,呵呵對着方形笑。
“越緊張話越多,你緊張什麼。”方形代替梅語說話了她想說的話,“你應該也不想最後看到兩家顏面盡失吧?”
梅語又鑽出來:“對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知道什麼,趁早說了,也免得人姑娘天天找你對吧?”
鄭帥這時候無比想封住梅語的嘴巴,可惜只能是想想。
方形看看手上的表:“還有十五分鐘。”
“什麼?”鄭帥和梅語齊聲問道。
方形難得笑笑:“我知道寧易的爸爸是這裡的首長,不如我直接進去問候一下他老人家,你們看怎麼樣?”
三人距離崗哨有一小段距離,雖然聽不清楚討論了什麼,但是三人一起出來的時候。士兵們探究的眼神還是落在了鄭帥的身上。
各種浮想聯翩啊。
尤其方形是鐵青着臉走的。
梅語有些擔憂:“她沒事吧?”
鄭帥瞥了她一眼:“你被人甩了,會沒事嗎?”
“啊呀!那她還開着車呢!咱們趕緊跟上去看看!”梅語咋呼道。
鄭帥拉住梅語,往值班室裡拖:“登記。”
然後梅語的視線就成功被轉移了。
“我給你帶了骨頭湯,專補骨折摔傷什麼的。”梅語邊走邊邀功,“很好喝的喲。”
鄭帥“唔”了一聲:“你自己熬的?”
梅語連聲“no”了好幾個之後,笑眯眯的說:“我偷我嘉寧姐的,她揹着我熬湯,我當然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鄭帥已經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實在沒有辦法了。他幾乎能預料到,如果他真的栽到梅語的手裡,他將來要過着什麼樣水深火熱的生活。看他爹如今被壓榨的一點脾氣都沒有,就知道了。
難怪太后喜歡梅語。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鄭帥!”梅語忽然拔高聲音,抱怨着:“你有沒有在聽啊!”
鄭帥被他剛纔“一家人”的想法嚇了一跳,又被梅語一咋呼,又嚇一跳:“什麼?”
“哎喲算啦算啦,人家的事兒,我就不操心了。”
鄭帥猜梅語大概是指寧易和方形的事兒,於是他贊同的點點頭:“對,不摻和,不操心,與我們無關。”
不管是寧易的錯還是方形的草率,兩個人總得爲他們自己做的事情承擔後果。
“對了這湯等下到了我宿舍,還是你補補吧,我傷全都好了。”鄭帥岔開話題說道,梅語微微眯眼:“讓我喝本來屬於許其遠的東西?我還要命呢!”
鄭帥咳嗽一聲:“這是要給許副營長的?”
“對啊!”梅語嘿嘿一笑,“揹着我給男人做飯,還敢嘲笑我幼稚,我當然要讓他們都吃點點苦頭咯。”
“……梅語,你把人家的湯拿走,換成什麼東西了?”鄭帥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許其遠應該不會爲了這些湯,殺到這兒要他的命吧?
“吼吼吼吼……”梅語陰森森地笑着,她只是拿她熬糊的粥換了宋嘉寧精心烹製的排骨湯而已。
就當爲宋嘉寧檢驗許其遠的真心咯!
“我、我能問一下,爲……爲什麼……我……我們要上上下下來回……來回這麼多趟,之前、之前不都、都是隻有早上……早上……早上那一趟嗎?”胡陽氣喘吁吁,實在跑不動了,只有拖沓着腳步,幾乎是往前挪一步都費勁的很。
甄利也是滿頭大汗,不過說話倒還是利索:“我還想知道呢!不過我勸你啊,我們副營長的心思,你小子還是別想猜透。”
胡陽幾乎能感到他的汗嘀嗒嘀嗒落在槍上,不過嘴脣過於乾燥,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再去說話了,然後就華麗麗地倒下了。
他不管了,死就死吧,大不了被許其遠弄死,他反正是跑不動了。
胡陽這狠狠一摔,不少人也都紛紛效仿,暈暈乎乎地往地上倒。
褚愷有些哭笑不得:“我說許副營長,這下怎麼辦,這羣兔崽子連耍賴都用上了。”不過話說回來,從八點到十一點,不過三個小時就累成這樣,體能真的是很大的難關啊。
“這叫一舉兩得。”許其遠停車,擡眼望去,呵,師偵營的一個沒撂挑子,學員兵除了代知青和陳正聽,全倒下了。
一能躲開討人厭的跟蹤採訪記者,二能趁機再摸一下這幫學員兵的底子。
目的達到了,當然要鳴金收兵了。
(本章完)